第19章
就這一眼,差點把曲谙帶走。
心髒又是一陣狂跳,曲谙彎下腰,表情痛苦地按着胸口,呼吸急快,然而驚恐誘發的心髒病,在環境和身體保護機制的共同作用下,竟激發了曲谙的腎上腺素,異樣的好奇促使着曲谙走向了那個血人。
已經完全看不出他衣服的顏色,只知道是個成年男人,腹部被利器捅出了個大口子,似乎死了。
曲谙對此慘狀,不禁于心不忍,因為他天性仁慈軟弱?還是因為這是他的書化成的世界,不僅是主角安佲,其實這個世界的所有人,不論善惡,都是他的孩子。
這種想法可不能讓第二個人發現,不然他們要是知道我這個弱雞竟然把自己當成世界的父親……
曲谙啼笑皆非,他蹲下來把手放在那人的頭頂,輕聲說:“願你安息。”
“咳咳……”
“啊啊啊!”曲谙一屁股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被吓得渾身無力。
眼前這個他以為死了的人,居然還能咳嗽!
沒死!
曲谙撐着發軟的四肢爬到那人身邊,“那個……你還活着?嗚哇還在吐血!怎麽辦怎麽辦?”
那人艱難地睜開了眼睛,想說話可血沫堵住了他的喉嚨。
“我我我我去給你找止血的草藥,這裏一定會有!你堅持住!”曲谙焦急道,便要起身。
那人卻拉住了曲谙的袖子。
“怎、怎麽了?”曲谙問。
他往曲谙的手裏塞了個東西,是一個沾血的劍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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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山……”
只說了兩個字,他就又暈了過去。
“什麽?先別管這個了,你撐着,我很快就回來!”曲谙握緊了劍穗便跑出去了。
此時天已昏暗得幾乎要看不清前路,在深山裏危機四伏,曲谙這樣亂跑,很大可能會踩空掉進山洞裏。但幸運的是,曲谙依然平安無事,他一心想找到止血的藥草,找了二十來分鐘,還真讓他找着了,野生的七白榆,七片大小勻稱的白葉花一樣的綻放,品相上看是上好的七白榆。
曲谙匆忙摘下,立刻往原處趕,可他再急,回到原地也過了半個多小時,他在心中祈禱着千萬要留有一口氣。
人卻失蹤了。
曲谙發懵的看着那人躺過的地方,還有血跡,他受了那麽重的傷,不可能走得了路,可人偏偏不見了。
剛才其實是我的幻覺吧?
曲谙開始懷疑自己。
天徹底黑了,曲谙再滞留下去,會凍死在山上的。
于是他下了山,滿心是事的他沒注意到自己下山順利得失常,就這麽平安回到了竹屋。
洛洛沒有回來。
曲谙頓時失去了所有支撐,腿一軟跌坐在門口,好半天才緩過來。
他來到暖爐前坐下,給裏面添了兩塊柴,火燒得很溫暖。
太安靜了。
平常他要是這個時候才回來,洛洛會冷嘲熱諷,要再加上這一身狼狽,洛洛會嫌棄死他,但一定也會擔心他哪裏受了傷。
多好的洛洛,他卻弄丢了。
曲谙開始懊悔,如果今天他沒睡過,或許就能看住洛洛;如果他一起床就去找,或許就能找到洛洛;如果他在山上再多找一會兒,或許已經找到洛洛了……
曲谙屈膝,将臉深深埋入腿和胸膛之間。
他想起手上還攥着一個東西,那個血污的劍穗。
這在告訴他,山上的那個男人不是幻覺,可為什麽要留給他一個劍穗,遺物嗎?還有斜山……斜山派!
曲谙想起來了,在裏斜山派是正統的門派,故事中期安佲還因得到了掌門親傳的斜山劍法而實力大增,是正義的一邊。
斜山派所在地是華風大陸的南邊,應該離這裏甚遠,為什麽會有斜山派的人出現在不歸山莊的地界?
曲谙閉着眼睛使勁回想,但無論如何也沒想起自己曾經設計過這樣的橋段。他自嘲的想,這真是我寫的東西?
那個人,會不會死了?
曲谙沒有後怕,只是不住的自責,要是他跑得再快點,沒準能趕得上。
可是我有心髒病,跑不了那麽快。
曲谙咬住嘴唇,所有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句辯解中爆發。
我什麽都做不好,太沒用了,真是……太沒用了。
梁庭見到曲谙時,被他臉上的憔悴和肉眼可見的消減吓了一跳。
“你怎麽了?”梁庭問,“是不是誰搶你吃的了?”
曲谙搖了搖頭,看到梁庭,他感覺自己脹痛得密不透風的心髒能露出一條口子,“阿庭,洛洛不見了。”
“啊?哦……”很遺憾,這對梁庭而言時間好事,畢竟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孩和他也有點幹系。不過他神經再粗,也知道不能在曲谙面前表達出來,便攬着曲谙的肩來到角落,語重心長道:“他是自己跑的?一個小孩能憑一己之力跑出偏院,可見他的不簡單。聽兄弟一句話,這對你沒準是件好事。”
曲谙一個勁搖頭,“才不好,洛洛只是個有點特別的孩子,他不會一聲不吭的就走,一定有什麽原因在裏面……”
梁庭耐心道:“你仔細想想,從一開始他哪裏是普通小孩?而且他那眼神,要我說是殺過人才會有的。”
曲谙很生氣地瞪着他,“胡說!”
梁庭和曲谙分析了一頓他眼中的空雲落,但全被曲谙左耳進右耳出,他依舊傷神不已,梁庭耐心沒了。
“哭哭啼啼個啥?最煩的就是娘們兒作态!”梁庭道,“改天我帶你去春意樓玩玩,保你把什麽飛飛落落都忘得一幹二淨!”
空雲落睜眼醒來,入眼是屋頂的金絲楠木房梁,縱橫交錯支撐着寬大的房頂,和那個窄小的竹屋不一樣。
空雲落坐起來,看着自己的手,他變回來了,此刻他在自己的寝居雲澤院,可這卻給他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那晚他變大醒來前,還躺在曲谙的懷裏,起身的騷動把曲谙驚醒了,被他點了睡穴,至少能睡足五個時辰。
他想起了當時眼裏的曲谙。
以孔洛的姿态看,曲谙不過是個體質孱弱,中規中矩的青年,可用空雲落的眼睛看,曲谙瘦得纖細,臉不足巴掌大,秀氣如女子,閉着眼安靜沉睡的模樣,也脆弱得不堪一觸。
他被這樣一個男人救下來,還平安無事地活到了現在,想來也真是件奇事。
只不過,他當時只穿走了最初的那件衣裳,什麽也沒留下,不知道那人醒來會急成什麽樣。
空雲落的心平靜無波,看來身體變小的确能夠影響他的情緒,孔洛對曲谙過分在意了,但是空雲落不會,曲谙對于空雲落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他們之間本該不會有任何交集。
可為何那時他會想起曲谙的聲音?
空雲落眉心微蹙。
“篤篤。”
空雲落站在窗邊看景,随手一揮,門便開了。
“雲哥。”樓雯潤道,她一身雪色的白,披着厚實的狐絨大氅,手上端着一個小瓷鍋,笑吟吟看着空雲落,“我料想你剛醒不久,料對了嗎?”
空雲落淡淡“嗯”了一聲,走過去把她推進來,“這些事用不着你來做。”
“其實是送飯的夥計推我來的,我占了他的功勞。”樓雯潤道,“今日想和你一塊吃。”
她把東西放在桌上,空雲落把粥盛出來,先給了樓雯潤。
樓雯潤輕嘆一聲,“沒想到你一回來就發生了這麽多,昨日阮譽和風裏吵起來了,獵禦二門又人心惶惶。”
“哦?”空雲落平靜道。
“風裏的手不是劃傷了嗎,他不去包紮,而是在阮譽面前晃。”樓雯潤忍俊不禁,“把阮譽氣得夠嗆。他們倆在一塊,就像小孩似的。”
空雲落慢條斯理地吃粥,對樓雯潤的話漠不關心的模樣。
但樓雯潤習以為常,她把空雲落不在山莊時發生的事情都對他說了一遍,可她的聲音虛柔,努力想表達得更有趣味,調子卻上不去,說完她總是惋惜,“本來很有趣的,可我說得好沒趣。”
“淨是些蠢事。”空雲落道。
樓雯潤噗地一笑,掩唇道:“也是。雲哥,也給我說說你這些日子在外面的事吧。”
空雲落垂眸,看着碗裏細密的粥,看似普通,卻是用十餘種珍惜食材熬出的湯頭所煮成,入口鮮甜,大補。比起粗糙的包子雞蛋,可謂雲泥之別。
曲谙更适合吃這個,對他的病體有益。
空雲落的睫毛顫了顫,他又想起曲谙了。
“雲哥?”樓雯潤歪着腦袋。
“枯燥的閉關,沒什麽好說的。”空雲落道。
“是麽?”樓雯潤有些失落,“可我總感覺雲哥心裏有事,若我也能為你分擔就好了。”
“別多想。”空雲落淡淡道。
“啊,對了。”樓雯潤後退了些許,解開大氅的結,露出了自己身着的衣服,白色的紗衣披在她的肩上,襦裙及胸,鎖骨纖瘦精巧,裙上繡着點點粉紅的桃花,雖然簡單卻俏皮可愛。
“風裏從謙南給我帶回來的衣服,他說那兒的女子都這麽穿。”樓雯潤兩頰微紅,“雲哥,好看嗎?”
空雲落的視線在她的身上停駐了一會兒,道:“平日你不是這麽穿的?”
“……”樓雯潤羞澀不起來了,不滿道,“不是,我從前沒有這樣的衣服。”
空雲落道:“哦。”
樓雯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