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門大敞着,又見戶绾正瞧着自己,木護法也省得敲門,徑直邁進門檻走向戶绾,道:“戶大夫,我奉莊主之命送書籍前來,莊主說她不知戶大夫偏好,随便選了幾冊閑書,若戶大夫不喜歡,可随我去書房自行挑選。”

卞桑蘭面上雖與百裏彌音置氣,卻不拿喬,立馬遣人送了書冊過來,滿足百裏彌音的要求。

“有勞護法特地跑一趟,有這些書就夠了,無需再選,你把書擱桌上罷。”戶绾不消想亦知道是百裏彌音怕自己無聊,遂找卞桑蘭要了書。

“好的。”木護法依言将書冊放到書案上,說:“那我便不打擾兩位了。”

“多謝護法。”戶绾颔首。

“戶大夫客氣了。”木護法一邊應着戶绾,一邊觑着神情冷肅的百裏彌音,不知為何,他隐約覺得眼前這尊冷面修羅對自己懷着敵意。木護法哪敢多逗留,連忙拱手告辭。

木護法豈會知道,他的到來,恰好壞了百裏彌音的好事。若非聽到腳步聲,百裏彌音怎能忍住親吻戶绾的沖動。然而書籍是自己要來的,也怨不得別人挑了好時機前來打擾。

戶绾随手翻了翻案上的一摞書,确實均是些市井閑書,不過其中有本《北隅志怪》倒讓戶绾起了點兒興趣。對神秘而未知的事物,凡人總是充滿獵奇之心,戶绾亦不例外。她想,天蠶莊多半沒有醫理草本相關的書籍,《北隅志怪》便成了閑暇之餘消磨時間的首選。

抽出《北隅志怪》,戶绾忽然想到剛剛卞桑蘭怒發沖冠的模樣,遂問:“阿音,方才我見卞莊主氣沖沖離開,可是你得罪了她?”

戶绾問起,百裏彌音才認真思考了一下卞桑蘭生氣的原由。雖然卞桑蘭道她不懂禮貌,然而她對卞桑蘭無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應當犯不着為此大動肝火罷。百裏彌音想了想,說:“她想知道我不受誅心術蠱惑與骨虿擇食的原因,我沒告訴她實情。”

“原來如此,難怪她要生氣。”戶绾嘆了聲,道:“這個秘密,我們要帶到墳墓裏,不可說,就讓卞莊主心底永遠留着這個疑問罷。”

“她央求我把銅鸮眼內的提示寫下來,卻還取笑我寫的字太醜,我都沒生氣,她氣性倒挺大。”百裏彌音端詳着自己寫的字,低聲自問道:“也沒有很醜吧?”

戶绾忍俊不禁,方想起打一進門就要看百裏彌音在寫甚,竟到現在仍沒看着。她搶過百裏彌音手上的紙箋,笑道:“且讓我來拜讀一下。”

百裏彌音的字出奇地醜陋,戶绾不是沒見識過,她深深認同卞桑蘭的說法。然而當看到滿篇自己的名字時,戶绾卻甚為驚訝。她不知,百裏彌音雖然字跡潦草,寫的“戶绾”二字卻工整清秀,全然不似出自殺伐決斷的百裏彌音之手。如此明顯的對比,不消想亦知百裏彌音曾多麽用心練習戶绾的名字,這兩個字興許書寫了成百上千遍,怎能不令戶绾動容。

“绾兒鑒定完了嗎?”百裏彌音漫不經心問。

“你單是把我的名字寫得極端正,寫別的字怕是沒有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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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見得?”

“不然卞莊主怎會取笑你呢。”

“那是她眼拙。”

“哦?”戶绾眼波流轉,促狹道:“不如你再将銅鸮上的提示寫一遍,我方好判斷是不是卞莊主眼拙。”

“......”百裏彌音麻利起身,神色淡然道:“我要去沐浴了。”

戶绾笑意嫣然,看着百裏彌音清逸的身姿離開視線,方落座,随後拾起案上的《北隅志怪》全神貫注翻閱起來。

窗外的雨瀝瀝淅淅,僻靜的西苑顯得蕭索冷清。顫抖的竹葉躲不過雨點劈頭蓋臉的欺淩,只能在慌不擇路的風裏輕聲嗚咽。

天蠶莊老莊主的巫術可謂玄妙高深,然而英年早逝,遂卞桑蘭縱使天資極高,卻未曾得其親傳,她的巫術多承襲于她的母親。論巫術造詣,卞桑蘭的母親自是不可與其父相提并論,然而得益于卞桑蘭與生俱來的天賦,加之勤勉好學,倒悟出許多精髓,俨然不遜其父。即便如此,她對着銅鸮苦思冥想,想着巫術百式,卻全無思路。

卞桑蘭撐着額,望着銅鸮,雙目無神。她看似思考,實則早已思緒渙散,腦袋一片空白。

傍晚時分,敲門聲響起,卞桑蘭心煩氣躁,以為下人來打擾,正欲呵斥,回頭卻見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推門而入,當即收斂了脾氣,連忙迎上去挽住婦人,甜甜地喊道:“娘親,您怎麽過來了?”

“還好意思說,你一走就是好幾天,回來也不來看我,若不是聽阿木來回禀,我連我女兒在忙甚都不知曉。”老夫人雖然板着臉,眼神卻關切地看着卞桑蘭,道:“見你氣色不錯,看來已經用天蠶甲療過傷了?”

“我福大命大,之前受天蠶甲反噬的內傷已無大礙,娘親毋庸擔心。”

“那便好。”老夫人點點頭,甚覺寬慰。“阿木說你自蒼塞帶來兩位客人,是何許人也?”

卞桑蘭拉着老夫人落座,盯着桌上的銅鸮沉吟片刻,才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她想,拿到金丹卷後,必然要讓母親與自己一起服用長生不死藥,再者,便是眼前困擾自己的問題,她也想向母親請教一二,也許母親會知道開啓銅鸮的方法。

戶绾捧着《北隅志怪》看得津津有味,一個下午都舍不得放。百裏彌音被冷落在一旁,百無聊賴,時不時嘆着氣亦沒有引起戶绾注意。她随手翻了翻案上的書籍,不時瞄着戶绾,只覺這些文字索然無味,卻不知這種閑書為何能讓戶绾看得饒有興致。

《北隅志怪》确實是一本閑書,裏頭記載着北隅一帶流傳在市井坊間的離奇神怪事件。許多記錄在戶绾看來不過是無稽之談,權當趣事看看罷,然而有些事件卻讓戶绾品讀出別樣的感想,她依稀覺得書裏的記載興許與巫術相關。

“绾兒已有兩個時辰不曾理會我,是我活該。”百裏彌音繞到戶绾身後,幽怨道:“我千不該萬不該讓卞桑蘭尋來這些書籍,讓你解了悶,卻讓我悶得慌。”

戶绾聞言噗嗤一笑,當即合上書本,拉着百裏彌音在身旁坐下,說:“既然你的本意是要讓我解悶,我若不看,豈不是辜負了你的一番美意?”

“所以說,是我活該。”

“你本是個悶葫蘆,我當悶葫蘆不會覺得悶呢。”戶绾交纏着百裏彌音修長的手指,問:“連悶葫蘆都覺得悶了,這可如何是好呢?”

“其實,你就這般安安靜靜陪伴在我身側,我并不覺得悶,只是......能不能......偶爾......從書中分點心理會我一下?”百裏彌音垂着眸,不自在地摸了摸眉梢,溫溫吞吞道。

戶绾抿着唇,忍住笑,心想,原來霸道的百裏彌音也會害羞。但見她忸怩的模樣,戶绾不禁心潮蕩漾,猶似有一泓清波輕輕柔柔淌過心間。戶绾将下颔抵在百裏彌音肩上,看着她像羽翼般不時煽動的長睫,溫聲道:“那我不看了好不好?”

“......”百裏彌音不欲因此打擾戶绾看書的雅趣,誠如戶绾所言,自己本是個悶葫蘆,若不讓戶绾看書的話,那戶绾當真要覺得悶了。“不如你邊看邊講給我聽聽,我倒想知道裏頭寫着甚,能讓绾兒沉迷。”

“這本書裏面無非記載着當地發生的一些離奇古怪事件,緣于匪夷所思,常理無法解釋,才特別容易勾起人們的好奇心。不過,我隐約覺得有些事件與巫術有關聯。”戶绾說着,重新翻開書冊,指着當中一頁篇幅對百裏彌音道:“這個故事說的是數十年前,北隅大旱,農耕顆粒無收,饑荒下,民不聊生,屍橫遍野,因此滋生瘧疾,處境俨然雪上加霜。某日,旱地忽然來了一位方士,聲稱能為蒼生祈雨,無需祭臺與祭品,只圈了一塊地,命衆人圍地而坐,如衆星拱月般将方士圍在中央。衆人如逢救星,滿懷虔誠依言而行,敬請方士施法。不過半柱香工夫,方士忽而亮嗓大喊——開天門,話音一落,衆人只見天幕被閃電劃破一條縫隙,随即驚雷大震,黑雲翻湧,一場瓢潑大雨便接踵而至。衆人沐浴在雨水中,喜極而泣,回神卻已不見方士蹤影。而這場雨,下了三天三夜方休,拯救了一方危難。”

“绾兒認為這位方士是巫族人?”

“僅是猜測罷,我記得卞莊主在蒼塞解誅心術時也是驚雷大作,而自古也有不少請巫師祈神降雨的儀式,遂想,巫術興許真有通天的本領呢。”

百裏彌音牽動嘴角,略帶不屑道:“祈雨術式尤其耗費精元,求一場三天三夜的大雨,即便有渾厚的元氣修為亦将命懸一線,我不認為巫族之輩能有舍己為蒼生的胸懷。”

“阿音,你與巫族本屬同源,莫要帶着此種偏見。雖聽聞巫族曾經為非作歹,也不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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