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百裏彌音順勢摟住戶绾,笑道:“绾兒對臭流氓投懷送抱,忒不矜持。”
“......”戶绾再次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百裏彌音挺有本事,輕而易舉便可拿捏住巧舌能言的戶绾。她正經時宛若一朵清蓮,不容侵犯,不正經時就是個十足的地痞流氓。捉弄戶绾,她頗有心得,亦對這種惡趣味樂此不疲。
大清早,绛霄峰外已然喧鬧起來。百裏氏族人在掌祭的指示下,熱火朝天地處理雪蛟的屍身。他們用繩索分段套住雪蛟,如纖夫拉船般将雪蛟拖往冢祀臺。
出來取雪的戶绾見狀,暗覺不妥。顯然,他們打算如安葬死去的百裏氏族人那般,将雪蛟的屍身沉入殓谷。戶绾掃視一圈,在人群中看到掌祭,想了想,卻不敢上前與他攀談。她想,這畢竟是百裏氏族的內務,她不便置喙,遂折返回绛霄峰內,去知會百裏彌音。
“百裏彌音,我們何時動身回天蠶莊?”卞桑蘭無精打采地倚在香案上,說:“既然雪蛟已死,我們也該合計合計正事了。”
百裏彌音自然清楚卞桑蘭所指的正事謂何,她漫不經心道:“有甚好合計的,我已将我所知告訴了你,剩下的事,全倚仗你了。”
“你莫說笑,單憑寥寥數語的啓示,我看不出門道。”
“看來是我高看你了。”
“......”卞桑蘭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表示有被氣到。
戶绾一進冢祀臺,看見百裏彌音與卞桑蘭各安一處,一言不發,頓覺氣氛微妙。百裏彌音神色淡然,而卞桑蘭卻愁眉苦臉,戶绾不消想亦知倆人置着氣。她問:“我才剛離開一會兒,你們就鬧起別扭來,所謂何事?”
“戶大夫,你來得正好。”卞桑蘭見冢祀臺別無他人,道:“你給評評理,開啓銅鸮是我一個人的事?合乎金丹卷是我一個人的呗。百裏彌音把銅鸮交給我就甩手不管了,教我安能不郁結。倘若我能破解銅鸮的鎖咒,讓你們坐享其成也罷,若是我不能,她又該怪我無能了。”
“原來是為了此事啊。”戶绾笑了笑,說:“卞莊主莫心急,關于如何開啓銅鸮,我也許有些頭緒。不過,此事等我們回天蠶莊再議,眼前應當先把蒼塞的事情處理好。”
此言一出,百裏彌音與卞桑蘭均有些訝異。她們毫不懷疑戶绾的話,都知道戶绾聰明過人,心細如發,亦不會空口說白話。既然戶绾如是說,必然是有所發現。
“蒼塞還有何事?”卞桑蘭心急回天蠶莊,一聽蒼塞還有事情纏身,不免煩惱。心想,彈丸之地,破事還挺多。
戶绾未理會卞桑蘭,轉而對百裏彌音道:“阿音,方才我見你的族人在绛霄峰外善後,許是要将雪蛟的屍身沉入殓谷。殓谷深及萬丈,而雪蛟體型龐大,就這麽扔下去,恐怕響動過大,遭致冰裂雪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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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去安排。”百裏彌音應了聲便離開了。她清楚該怎麽做,只是還沒來得及提醒族人。
百裏彌音似乎對戶绾的話一點即通,而卞桑蘭卻迷惑不解,她頗好奇,遂問:“依戶大夫看,應當如何處理雪蛟的屍體?”
“分屍。”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卞桑蘭聞言,倒吸一口涼氣。她自認算得上心狠手辣之人,遇事敢打敢殺,也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然而分屍對她來說無異于極刑,不經想,一想便覺殘忍與惡心。她斷然不願留在此處觀看分屍的場面,遂越發急于回天蠶莊。
“戶大夫,處理屍體如此污穢的事交代下去便可,無需百裏彌音親力親為,你們還是趕快随我回天蠶莊罷。”卞桑蘭催促道。
“急甚,卞莊主莫非見不得血腥?”
“笑話,本莊主什麽場面沒見過。”
“也是,百裏氏族數百條人命的鮮血曾流淌在你足下,獻祭給了天蠶甲,卞莊主又豈會害怕血腥呢,是我多慮了。”戶绾面帶笑容,似乎在說一件無足輕重的事。
“說話何必夾棍帶棒,事情已經過去了,戶大夫舊事重提是想讓我難堪?”卞桑蘭揚起秀眉,眼底生了薄怒,道:“再說,蒼塞與天蠶莊已經冰釋前嫌,容你一個外人耿耿于懷,對我說三道四?”
“你認為處理屍體是污穢之事,概是不知道百裏氏族人如何處理那數百具鮮屍。拜你所賜,他們的死狀慘不忍睹,不亞于雪蛟。屍身從冢祀臺沉入殓谷,萬丈深淵,墜下去便四分五裂,死無全屍。”戶绾目光如炬,直視卞桑蘭,說:“兩族能同氣連枝,全仰仗于百裏氏族人胸懷寬廣,不欲冤冤相報,他們是提得起放得下的君子。我沖撞你,并無惡意,只是想鞭撻你善待旁支,敬畏生命。”
戶绾一番話讓卞桑蘭逐漸收斂了鋒芒。她杵在香案旁,木然俯瞰殓谷,內心有所動容。
其實戶绾了然,卞桑蘭說屍身污穢并無任何冒犯之意,然而戶绾卻想借此機會給她施加一點對蒼塞的愧疚感,督勸她往後珍視生命,照拂蒼塞。
囑咐掌祭将雪蛟分屍後,百裏彌音便動身前往天蠶莊,留族人收拾爛攤子。對于開啓銅鸮的方法,她急切想知道戶绾有何見地。
這兩日,仨人在蒼塞與天蠶莊之間來回奔波,同樣一條路,就屬卞桑蘭走得最勤,看盡晝夜的風景。卞桑蘭暗暗叫苦不疊,她在蒼塞就不曾睡過一個好覺,三番兩次的折騰令她倍感吃力。她苦着臉,堅定地告訴自己,近期都不要再進蒼塞了。
“绾兒,你發現什麽線索了?”百裏彌音慢悠悠地馭着馬,沉不住氣,問身前的戶绾。
“我也只是猜測,并不确定。”戶绾餘光看見旁邊的卞桑蘭與她們隔着一些距離,應該聽不見自己講話,才說:“還記得李堂道長是如何獲得三身族長老陵寝裏的地形圖嗎?”
“蟠螭琉紋印。”百裏彌音想起李堂道長在古墓裏說過的話。将兩方太極魚形狀的蟠螭琉紋印合并在一起,透過月光投射便會顯露出裏頭潛藏的圖影。
“蟠螭琉紋印與冰窟內出土的紅晶石圖雕乃相同的蟠螭形制,你可曾想過紅晶石作何用途,與帛書、天蠶甲、銅鸮又有何關聯呢?”
經戶绾提醒,百裏彌音如醍醐灌頂。她一心圍繞着銅鸮眼睛裏題刻的啓示,卻不曾想過将紅晶石與銅鸮一并串聯起來。百裏彌音心想,若沒有戶绾,她與卞桑蘭猴年馬月才能打開銅鸮,拿到金丹卷。
“百裏彌音,你的馬是沒喂飽跑不動嗎?”卞桑蘭急着趕回天蠶莊,偏生百裏彌音慢慢吞吞,一派游山玩水的悠然,把卞桑蘭的耐性都磨滅了。
善騎的百裏彌音哪堪卞桑蘭如此輕視,被她言語一激,不禁起了好勝心,當即夾緊馬腹,缰繩一甩,駿馬立刻揚蹄疾奔,馳騁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
卞桑蘭不甘落後,在百裏彌音後面窮追不舍。
天蠶莊西苑,卞桑蘭一落座便直勾勾盯着戶绾。下人茶水還沒端上來,卞桑蘭已等不及想知道戶绾參悟到了什麽端倪。
戶绾哭笑不得,看着卞桑蘭殷切的眼神,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她尚不确定紅晶石內是否當真有玄妙,怕給了卞桑蘭希望,回頭卻徒增失望。倘若不說,卞桑蘭怕是要當場氣得抓心撓肝,出言無狀。戶绾凝眉想了想,避重就輕道:“卞莊主可記得開啓銅鸮的啓示?不若我們先合議一下裏面有何線索。”
卞桑蘭不似戶绾過目不忘,她點了點頭,自袖口的暗兜掏出百裏彌音寫的字條,攤平放在桌上,推到戶绾跟前。她并未從啓示中悟出門道,但想以戶绾的聰明才智,興許能破解謎題。
百裏彌音甫一見字條,立馬搶了過去,揉成一團。她斷不願戶绾看見這些歪歪扭扭的字,否則推說卞桑蘭眼拙的謊言便不攻自破了。
“你做甚?”卞桑蘭不解地看着百裏彌音,覺得她莫名其妙。
戶绾忍俊不禁,知道百裏彌音不想獻醜,沒拆穿她。
“曉月天分,巫祝降儀,媒引蔔化,靈血點金甲,赤羽昭密約,遁開陣八門,蟠螭伏首,鸮尊啓封。”百裏彌音背脊直挺端坐着,略帶不屑觑着卞桑蘭,說:“绾兒一聽便記住了,哪消看。”
明面上是褒賞戶绾,暗地裏卻直指卞桑蘭記性不佳,卞桑蘭便是聽不出來,但看百裏彌音的眼色亦品味到了其中的鄙視。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與百裏彌音計較,正事要緊。卞桑蘭轉向戶绾,說:“戶大夫,在這啓示當中,我只知曉月天分,巫祝降儀,媒引蔔化,還有金甲。其實就是巫術的探引天雷大法,借助天蠶甲的玄力吸取皓月之靈氣來召引天雷。施法時,天蠶甲會金光乍現,我想,這大抵是啓示中所言的金甲。至于靈血和後面的話,我便一無所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