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水深火熱
在大家的注目禮下,太夫人咳一陣,再喝一陣藥,接着又是咳一陣,拖拖沓沓地好不容易将一碗湯藥喝淨了。
李妍見太夫人仍然“玉柳……玉柳啊”的叫她,她先是硬着頭皮答應着,之後她實在有些不耐煩了,便又一聲一聲地咳嗽起來,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崔嬷嬷和晴兒、绮兒慌了,趕忙攙扶着李妍回自己的錦繡院了。宋姨娘和紀姨娘見李妍在太夫人的炕邊只坐那麽一小會兒就咳得厲害,都怕病氣過給了自己,也都緊跟着回各自的住處了。
一回到錦繡院,绮兒和晴兒就哭哭啼啼的,說夫人才剛好了些,不該出這一趟門的,還拐彎抹角地說可能是太夫人的咳病過給了夫人。畢竟夫人才是她們正經的主子,她們自然是向着夫人了。
何況剛才在翠松院時,太夫人把夫人認作是章姨娘,還說庶子駿少爺該承繼大任,對嫡子骁少爺只字不提,這也讓她們忿忿不平。
崔嬷嬷倒是不着急,姜還是老的辣,她似乎看出了些許端倪,覺得夫人不至于這麽快就染上咳病。不過,萬事還是謹慎些好,這會子該催章姨娘派人去買藥材的事了。她啥話也沒說,只身來到妙醫閣這邊找章姨娘。
李妍見她們對自己如此忠心,甚是欣慰。崔嬷嬷自是不必說,绮兒和晴兒看似也是把她當作唯一的主子伺候。來此當了一回主子,還有忠心耿耿的服侍之人,想起來都是一件快事,有她們盡心盡力為自己做事,往後當寡婦的日子應該不太難熬。
至于應對太夫人與姨娘們,她得好好籌謀籌謀了,這些女人個個都是人精,可別被她們謀害死了,自己還不知是怎麽死的。還有她的“兒子”徐骁,她也得護着,既然做了他的母親,就得盡母親之責不是?唉,看來自己還真是任重而道遠啊。
崔嬷嬷到了妙醫閣,并未見到章姨娘,聽小厮們說章姨娘去了管事房。
崔嬷嬷又來到管事房,見大門敞開着,沒什麽動靜,她便往裏走。來到庫房門前時,見好多人圍在一起。她上前探着腦袋一瞧,頓時吓丢了魂,只見地上躺着一個人,如同死了一般。
崔嬷嬷腿有些發軟,愣在邊上緩了好一會兒勁,再湊身過去仔細瞧着,認出了躺在地上的是林管事。昨夜是林管事和孫登兩人當值看管着庫房,既然林管事出事了,那孫登呢?
章姨娘黑沉着臉坐在一旁,命小厮們趕緊掐林管事的人中,曾大夫則蹲在一旁給林管事號脈,慌亂成一團。
章姨娘見崔嬷嬷來了,只是瞅了她一眼,并未與她說話。
此時在管事房打雜的那幾個小厮們都吓得跪了一排,哭着說孫登昨夜裏請他們喝酒,明明沒喝多少,可是他們回到住處後一躺下便睡着了,直到這會子才清醒了過來。
章姨娘大聲喝斥道:“老爺不在府,你們這些奴才們就登鼻子上臉,把規矩扔到爪窪國去了?除了慶賀之日,下人們一律不得飲酒鬥牌,你們明知故犯,把我當成擺設了麽?”
小厮們聽了感覺不妙,吓得渾身哆嗦,一個勁地磕頭求饒。
章姨娘掃了一眼他們可憐巴巴的模樣,厲聲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懲戒不明必出禍亂!今日若不嚴懲你們,豈不是叫人笑話堂堂宰相府裏沒有主子了?來人!”
四位家丁在她身後齊聲應道:“在!”
章姨娘毫不猶豫,命道:“将他們叉下去,每人打五十大板!”
她話音一落,就有一位跪着的小厮吓暈了過去。府裏的這種大板子他們可都見識過的,挨五十大板,即便不死也得半殘,若家丁們手下留情能落杖輕些,估摸着沒個百日也是下不來炕的。
家丁們忙着往院子裏擡凳子,找杖棒。那位吓暈的小厮也沒能逃過去,硬是被他們給掐醒了,再被擡到條凳上去。
崔嬷嬷不想看這等血腥的場面,章姨娘發這麽大的脾氣,莫非是孫登将庫房洗劫了?庫房裏可是存放着徐家幾代積攢下來的家當啊!
崔嬷嬷雙腿打着顫,往庫房裏走了幾步,見銀庫和珠寶庫裏橫躺着七八個小箱子,五十萬兩的金銀和幾十箱珠寶就只剩下這些了?
她腦袋一陣嗡嗡的,再往另一頭掃了幾眼,發現物庫和古董器玩庫好似沒動。這些東西拿出去也不好賣或典當的,因為好些是皇上賞下來的,明白人一眼就能瞧出是徐府的。孫登只不過一個小雜役,平時看起來并不算是活絡之人,甚至還有些愚笨,怎的這次如此機靈,竟然沒敢動古董器玩庫和物庫?
更蹊跷的是,以孫登這等低聲下氣之人,到底是誰借給了他熊心豹子膽,敢洗劫宰相府?
崔嬷嬷聽見院子裏已經響起一陣沉悶的“梆梆”之聲,夾雜着被打者痛苦的哀嚎聲,她低着頭快速離開了管事房,藥材之事待晚一些再來說吧。
章姨娘掃了一眼崔嬷嬷的背影,手裏揪着一塊妃色絹帕,呆愣了好一會兒,聽着杖棒下一聲聲慘烈的嚎叫,她忽然又喝道:“給我狠狠地打!”
家丁們得了令,手裏的杖棒擡得更高了,落下去的時候沒再聽到哭嚎聲,被打的小厮已經疼得岔過氣了。
繼而章姨娘又對身邊的一位丫環說:“把昨夜守門的幾個人全都給我找來!”
小丫環趕緊跑着尋人去了,馬興剛才已去衙門将許大夫之事報官了,這會子才回來,發現府裏出了更大的變故,吓得趕緊又跑去報官了。林管事被人擡到管事房的一張值夜的炕上,他雖然醒了過來,但神智仍不清醒。
府裏出了偌大的事,且蹊跷得很,崔嬷嬷也不敢再瞞着夫人了。她也知道,都鬧成這樣了,想瞞也瞞不住。
她回到錦繡院,正要向夫人禀報此事時,恰巧見到大小姐和骁少爺來這裏看望他們的母親,這會子正在哭哭啼啼說着什麽。
伺候骁少爺的婆子是林管事的婆娘,她也才剛剛得知自己的男人出了事,便急匆匆地跑了過去。因為平時林管事每逢夜裏當值,次日上午都會有半日的假,他多半都會回西北角偏院的自己小家裏睡覺。
西北角的偏院裏有三排矮屋子,第一排住的是管事和一等家丁,第二排住的是二等家丁,已成家的都能分得兩間或三間小屋子住,一戶一戶的連成排,而未成家的只能分得小小的單間住。第三排住的是最下等的小厮和雜役們,這一排其實就是幾間大通鋪。
府裏的婆子們都是管事或家丁的婆娘,所以她們都住在第一排或第二排的屋子裏。
為了将男女分開,府裏的丫頭們都不住在西北角偏院。粗使的丫頭們住在各自主子閣院的小耳房裏,一二等丫頭則住在主子卧房外間的小偏屋,這樣侍夜方便。
徐骁平日是由林管事家的和兩位侍童服侍,林管事家的一早就來到徐骁的靜風軒,伺候徐骁洗漱和用早膳。她見林管事早上沒回家并沒當回事,還以為他有要事在管事房忙着呢。
直到剛才有幾位家丁從靜風軒門前走過時,才順路進來告訴了她。她慌了手腳,向徐骁禀報了一聲,便急乎乎地跑過去瞧她的男人了。
徐骁雖然才八歲,得知此事後,他也知道府裏出大禍事了。這些日子以來,他得知自己的爹似乎快要沒了,傷心得痛哭了十幾日,近來一直茶飯不思,書也讀不進去,總尋思着自己是不是該去焦陽城去救他的父親大人。他的庶兄徐駿倒是正常得很,雖然憂思也重,但并未影響讀書,每日先生布置下來的功課,徐駿都能很好的完成。而徐骁,近來連筆都沒提起過。
如今庫房的金銀和珠寶又沒了,意味着他們徐家要敗落了,他小小年紀,真的承受不住這些。
本來他要與他的姐姐先去太夫人那兒問安的,此時他已顧忌不了那些規矩了,而是哭着往外跑,跌跌撞撞地來找他母親。在來的路上,碰到他的姐姐徐珺,姐弟倆就一起趕過來了。
姐弟倆一邊抽泣一邊将他們聽來的事情告訴了他們的母親,崔嬷嬷、绮兒、晴兒在旁聽了都跟着小聲地啜泣了起來。老爺遭了大難,府裏又被洗劫一空,這日子是徹底沒法過了。
李妍聽呆了,良久不說話,心裏卻如翻江倒海,她可是才穿越過來,就陷入徐府的水深火熱之中啊。
思來忖去,大家不就是争世子之位與家産麽?只要徐澄不投降,他或生或死,這一家老小照樣能過上像往日一般榮華富貴的日子。可是,現在家産都被劫空了,這一家子往後該如何維系?她該怎麽辦?好歹也得攥住點家産好過後半輩子啊!
剛才她還在慶幸,往後的日子應該不難熬,現在突然出了這等事,莫非她将來也要過苦日子了?
她的第六感告訴自己,今日鬧出的這事絕不可能是孫登一人能謀劃得出來的。偷藥材之事尚可認為是許大夫貪心,庫房的五十萬兩金銀和幾十箱珠寶竟然也有人敢劫走,絕對有幕後指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