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始料不及
接下來整整一夜,李妍都在尋思着到時候逃命時,女眷們該逃往何處。
徐家好像有幾家親戚在瀝州那一邊,家境也都還行。她是跟随着大家去投奔親戚,還是帶着一雙兒女去西北投奔她的娘家?
雖然她對這裏的父母很陌生,可他們畢竟是李念雲的親爹娘,對她和孩子們應該不會差了,而且她爹李祥瑞是一品靖遠大将軍,怎麽說也不會苦着她和孩子們。
第二日清晨,她剛用過早膳,就吩咐崔嬷嬷去将章姨娘叫來,她要和章姨娘商議如何操辦徐澄的喪事。古代人對死似乎比現代人看得要淡,也不忌諱,很多人都是還沒死就開始籌備喪事了。
只是章姨娘還沒找來,徐澤卻興沖沖地跑來了。
昨日他是拖着步子失魂落魄而來,而今日他則是興奮得像個孩子,先是去了太夫人那兒一趟,再三步并做一步跑向錦繡院。
“大嫂,大哥他……他沒有性命之憂了!那幾撥大軍突然攻入了昭信王的大營,他們是來助大哥和知府大人的,是擁護邺朝和皇上的,他們并不是叛軍!據說他們之所以舉着昭信王大旗,是為了迷惑昭信王而已,這一切早在皇上的掌控之下!皇上果然英明神武,是我們錯怪了!”
徐澤激動地說了一大串,李妍明白了,昭信王自以為馬上就要得到天下了,沒想到他終究敵不過皇上,他的那些所謂盟軍早與皇上串通好了,假裝與他合謀,其實大家之前早已謀劃好了要滅掉他,為皇上除害。
這位好皇叔死到臨頭了!
李妍忽然覺得,皇上或許早就知道昭信王有謀反之心,便派徐澄去焦陽城做誘餌,說是去犒勞韋濟治旱之功和為韋濟祝壽,其實這只是借口而已。不都說徐澄是皇上最得力的臣子麽,他離朝去了焦陽城,昭信王便耐不住性子了想将徐澄抓住。何況焦陽城向來是兵家相争之地,是做都城的最佳之地,昭信王一時沒忍住,便落入了圈套,他太相信他的那些所謂盟軍了。
而皇上和徐澄合謀了此策,讓昭信王提早暴露了他的賊心,然後将他一網打盡。
當然,這全都是李妍的猜臆而已,可能她在前世看多了歷史大劇,不免會往這方面想。
這時章姨娘被崔嬷嬷請來了,本是來商議老爺的喪事,沒想到竟然得知老爺不會死,焦陽城幾撥大軍正在圍攻昭信王,老爺指日就可凱旋而歸!
章姨娘驚喜得語無倫次,一遍又一遍地問徐澤,“真的麽?準确無誤麽?老爺真的要回來了?”
緊接着想到自己轉移府中財産之事,她忽然眼白一翻,吓暈了過去。
她怕徐澄,怕他的精明,怕他的睿智。他乃皇上身邊最得力人,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她能不怕麽?她自認為可以逃過任何人的眼睛,卻一定逃不過徐澄的眼睛!
本以為徐澄是必死無疑的,她确實很傷痛,因為她心裏有他,他是她一雙兒女的親爹啊。現在得知徐澄不會死,就要回來了,她本該高興的,可是……她感覺該死的是自己了。
崔嬷嬷和绮兒趕忙上前扶住癱軟的章姨娘,李妍有些始料不及,章姨娘看上去頑強得如同“小強”一般有着旺盛的生命力,估計泰山壓頂她也不會驚吓至此,怎的會這麽容易暈倒?
徐澤在旁束手無策,他只聽說有人吓暈過去或極度悲痛而昏厥過去,章姨娘突然暈了過去是甚麽情況?
李妍坐下來抿一口茶,“沒事,章姨娘這是高興得暈過去了,绮兒,快去把曾大夫找來!”
高興得暈過去?徐澤真是頭一回聽說,他長這麽大從未見過。
死氣沉沉了兩個月的宰相府終于恢複了往日的熱鬧。
紀姨娘今早本是要進宮見玉嫔的,這下她忽然又說延後幾日再去,理由是老爺得以脫離險境,聽聞如此大喜事,她定當要與全府之人共喜,而且還要恭候着老爺歸來。
而昨日下午回了娘家的宋姨娘不知從哪得知了這個喜訊,在今日上午她就領着兩個兒子回來了。她的兩個兒子一進府便一陣歡跑,嘴裏不停地喊着“爹爹要回來了,爹爹要回來了!”
宋姨娘自己也是歡喜不已,只要徐澄還活着,他應該不會虧待她們母子。何況她爹催她辦的事,她還一樣都未辦成呢。
府裏的哥兒姐兒們全都出來踢雪球、打雪戰了,嘻笑聲一片。
小厮及丫頭們趕緊掃雪,清掃着院落,即便雙手及臉頰都凍得通紅,他們也是興高采烈的。在他們眼裏,老爺如同青天,只要他能活着回來,一切煩憂之事都能解決,他們也無需再擔心府裏因缺銀兩而被趕出去。
太夫人聽聞喜訊,整個人像打了雞血一般,騰地一下坐了起來,立馬喝了一碗粥。直到這時,她才得知府裏出了許大夫和孫登之事,她大怒拍桌,“混帳東西!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做這等洗劫宰相府之事,都活膩歪了麽?給我查!”
李妍感覺有些頭大,看來她當不成寡婦了。她一個未婚的女人,跑到古代撿了一個當宰相的老公,她該喜還是憂?
她一想到這個男人有一妻三妾,無論如何也欣喜不起來。她是一個對感情極其認真的人,她的男人必須只能擁有她一人,無論是心裏還是身體。她知道,在這個古代,而且對方還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宰相大人,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
崔嬷嬷在旁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拼命地擦着徐澄平日裏愛坐的那把羅漢椅。
“咦?夫人,老爺福大命大終于死裏逃生,且即将要回來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咋還面露憂慮之色?”崔嬷嬷不解地瞧着李妍。
李妍立馬展顏笑了笑,然後稍頓片刻,搪塞的理由便尋思出來了,“我是在擔心……老爺回來後會怪罪我沒有将府中之事打理好,以至于出了這些大亂子。”
崔嬷嬷卻一臉的喜色,小聲道:“夫人大可不必為此事憂心,這可是在章姨娘手下出事的,老爺要怪罪也是該怪罪章姨娘,與你無關的。我還想瞧瞧老爺如何訓斥章姨娘呢,得好好滅一滅她近來高漲起來的嚣張氣焰才好。”
“也是。”李妍微微笑道,她心裏卻揪成一團,簡直亂如麻。
章玉柳昏過去後,被擡到她自己的拂柳閣。醒來時,她仍然渾身打着寒顫,下人們還以為她是冷成這樣,拼命往火盆裏加炭,再給她蓋上厚厚一層錦布褥子。
她心裏極度焦慮且害怕,她不停地問自己,怎麽辦?到底該怎麽辦啊!看來不僅是老爺不會死,連太夫人也死不了了,待老爺回來質問府中之事,她該如何回話?
想必不需她回話,以老爺的精明,不出幾日就能查出個水落石出,那她就完蛋了!
想到袖子裏還有兩封信,她趕緊掏出來叫李慶家的藏好。這是太夫人給她的,是太夫人想着去皇上面前為駿兒周旋的,可不是她要如此的,到時候把這個給徐澄看,把一切推到太夫人頭上去!
尋思到這,她心緒平穩了些,便趕緊起炕用早膳,然後帶着家丁們拉了兩馬車的古董器玩去典當,順便來到自己的娘家。
此時的章總領也是急得團團轉,在書房裏背着手踱步,轉了一圈又一圈。一個小丫頭因把過燙的茶水端到他手裏,他便大動肝火砸了茶杯。那個小丫頭被拉下去左右開弓掌掴了四下,臉腫如盆,躲在一邊咬着唇,連哭泣都不敢。
章玉柳到了娘家,來不及和她娘見一面,更沒空閑和嫂嫂們寒暄,而是避着人,讓小厮們直接将她擡到正院子裏,然後徑直來到她爹的書房。
“爹,你快救救女兒!”章玉柳一進書房便跪下了,淚眼盈盈。
章總領瞅了瞅外頭,趕緊将門關上,他也是心急如焚,說起話來就不免重了些,“玉柳,你這可是自作孽啊!倘若你當初心狠些,将李念雲送到閻王爺那兒,哪裏需将家産運出府外,哪裏又會遇到現今這般境況?”
章玉柳見她爹都急得沒個主意,頓時吓得哭開了,“爹,若是此事被人知曉了,咱們章家就再沒臉見人了,或許還要蹲大牢的!”
“你現在倒是急了,爹早就說過,心慈手軟必釀大禍!唉,說這些為時已晚、毫無益處,你還是趕緊起來和爹一起謀劃個對策吧。”
章總領眉頭緊蹙,那雙冷眸滴溜溜轉着,他在絞盡腦汁尋思着兩全其美的主意。
章玉柳扶着椅子把手起了身,斜着腚坐下了,追悔莫及道:“都怪女兒一時心軟,以為老爺回不來了,李念雲和太夫人也遲早會病死,沒想到……沒想到她們一個個的都命長着呢。爹,許大夫和孫登現在身在何處,他們已經啓程去南方了麽?”
章總領似乎得出了主意,頓時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