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蒼王失勢

“皇上要奪回您的兵權?”蒼甲瞪大眼睛,“那王爺您,便再也沒有重回邊關的可能?”

“當初本王突然被調回京的時候便料到有這一天,”蒼王長長一嘆,神情悲涼,出口的話語格外苦澀,“我擔心的,是他不僅僅想要集權,畢竟,我陪他走上皇位,知道的實在太多。”

“怎能如此?王爺可是有從龍之功的人!”蒼甲整個人由于激動都微微顫抖着,洶湧的憤怒讓他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從龍之功,一旦失去了信任,便是彌天大罪。尤其是像他這樣多疑的君主。”蒼王語調反而平靜下來,像是完全沒聽出蒼甲的激動,他低頭,手中的書又翻過了一頁,努力隐下來的悲憤只能從那泛白的骨節看出些微,“對了,蘇無斁最近如何?”

“蘇公子最近一切安好。”條件反射的回答尚帶着劇烈的不自主的顫抖,蒼甲察覺,硬硬深吸的一口氣,把一張初顯蒼老的臉憋得通紅。

他接着的回答,顫抖終于微不可聞:“只是聽暗衛說,少見歡顏,似乎總是在思索些什麽。”

蒼王再翻過一頁書,沒再說什麽。

正在這時,有一小厮匆匆忙忙跑來,蒼甲聽到腳步聲忙出去迎,回來時,他閉了閉眼,才穩住心神,快速說道:“皇上就在府外,說是要邀您前往酒樓一敘。”

只是,他一句話出口,似乎連那脊梁,都彎下來不少。

愣了愣,蒼王才慢慢站起身來,一聲宿命般的嘆息響起,書着平靜的絕望。

“蒼甲,更衣。”

——

送走了蒼王,跪來地上的蒼甲良久才站起身來,他一步步走回去,坐在樹下的石桌旁,前不久凋落的紫色花朵鋪了一地,枯萎的看不出原先的顏色。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想要把滿地的花瓣攏到一處,一轉身,卻看見了月婆。

“老婆子是來掃地的。”月婆擡擡手裏的掃帚。

蒼甲想給月婆一個笑容,卻根本扯不開嘴角,只能愣愣地回一句:“剛想掃來着,結果一轉身,就看見了你。”

“蒼大管家事多人忙,還是回去罷,讓我這個老婆子來。”月婆裝作沒有看見蒼甲的怔愣,與那仿佛會把他整個人壓彎的巨大悲哀,溫和地笑着。

這樣滄桑面孔上的溫和笑意,猶如冬日裏的暖陽,仿佛可以不管世間的寒冷,亘古存在。

然而這一天,直到蒼甲在夜幕時分接過了屬下遞來的,寫着最終中毒事件的幕後兇手名字的信件時,蒼王依舊沒有回府。

在天子的眼皮底下,蒼甲不敢聲張,只偷偷帶了幾個人出府尋找,臨走前拜托月婆:“派個普通的婆子過去通知蘇公子,我想王爺,這個時候很想看見他。”

皇帝出宮,就算是微服,到的也必定是京城裏最好的酒樓,而蒼王,果不其然就在這個酒樓附近。

蘇無斁跟着蒼甲一行人找到蒼王時,簡直不敢相信在如此幽暗的小巷子裏,萬分狼狽的人會是蒼王。

他大步跨上前去,扶住蒼王的手忍不住顫抖,“王爺,王爺……”

蒼王該是永遠風光霁月的啊,他的身影頂天立地,撐得起蒼王府乃至于這個國家的天空,蘇無斁無法想象,會有這麽一天,這樣的男人會倒在這個地方,如此猝不及防,讓他的心都有一種窒息的悶痛感。

一路把蒼王扶回府邸,臨近主屋,卻聽見這個一直把重量倚在他人身上的男人喑啞開口:“去湖邊,把本王放在水裏。”

蒼甲依言而行,經過了一路的思索,一旁的蘇無斁早已把今日蒼王如此模樣的原因猜了個七七八八,聽見蒼王此言,不客氣地笑了出來:“蒼王殿下喝了這麽多酒,還需要下水來冷靜?”

“真不敢相信說出這句話的人,不久前面對本王時會是那種表情。”水中的蒼王冷笑。

“這是我的臉,我說什麽做什麽難道還必須得讓王爺覺得舒服不成?”

蒼王卻不回答,看着蘇無斁的眼神漸漸高深莫測起來,面對看起來如此危險的蒼王,蘇無斁在他開口的瞬間條件反射地退了一步。

“今日蘇大才子如此牙尖嘴利,莫非是生氣了?”

聽見這一句,蘇無斁愣神片刻,直接轉身走了。一旁的蒼甲與手下大眼瞪小眼,看着對着蘇公子背影緩緩微笑的王爺,感覺周圍涼飕飕的。

半刻鐘後,蒼王一口飲下醒酒湯,冷水與湯水終于讓他的腦袋清醒了起來,“蘇無斁在哪?”

“書房。”蒼甲答。這個院落早已吩咐了對于蘇無斁的放行令,是以蘇無斁才能進得去書房。

“讓他到寝室。”

蘇無斁來到寝室時恰好碰見了剛進門的蒼王,頓時不自在地頓住了腳步。

蒼王略有察覺地回頭,嘴角是意味不明的笑,卻是并未開口,自顧自地走了進去倒着茶水,連眼神都沒有移向門口的方向。

立在門口的蘇無斁靜靜地看着,對于他而言,因為蒼王形容狼狽而生氣這樣的情緒陌生得可怕,他清楚地知道,這種情況,他應該有的應是關懷而并非生氣。

一盞過後,蒼王複為手中茶盞滿上,開口的話語讓盞中茶泛起點點漣漪:“本王十二歲時,入宮做了皇上的伴讀,那之後受皇上驅馳,無論是登基前的争奪皇位,還是登基後的穩定朝堂、平定邊關,本王做了皇上手中寶劍,皇上對本王亦有知遇之恩,我二人說是君臣,卻更勝兄弟。然而如此種種,自今日起,皆成泡影。”

他重重放下茶杯,“明日,我會上交手中剩餘兵權,并辭去一切實職,當個閑散的異姓王。”

“蘇無斁,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蒼王看向蘇無斁。

“意味着,王爺您将逐漸失去朝中一切勢力。且,王爺的任何動作,都會受到皇上的懷疑。”蘇無斁快步走來,坐在蒼王右側。

“哈,若本王失了勢,”蒼王的話語漸漸帶上慘烈的意味,“唱了這麽多年黑臉,政敵如此之多,怎會善了!”

蘇無斁攥着手中茶盞,凝了呼吸。良久,他才艱難啓唇:“皇上不會做得如此決絕,明面上您的從龍之功,起碼言官不會讓皇上如此行事。況且日後,難保皇上不會有用到您的地方。”

“到底還是看皇上的心意,本王手握如此多的國家機密,往重裏說,他就算殺了我,也毫不稀奇。”

蒼王忽的一笑,看向蘇無斁,“蘇公子,你覺得,本王反了,如何?”

蘇無斁手一抖,茶杯直接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他震驚地望向蒼王,脊背迅速布了層冷汗。

沒想到,蒼王卻忽然站了起來。

一把蒙住蘇無斁的雙眼,他的喉嚨上下滾動着,聲音低啞,“蘇無斁,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本王替他打了這麽多年的江山,要奪,也不會是現在。”

言罷,他像是累極了,就用這個姿勢,把下巴,靠在了蘇無斁的肩上。

“本王只盼他可以留一線,讓他的不信任,只是不信任本王的忠誠。”

任由這雙布滿老繭的手阻隔自己的視線,蘇無斁輕輕一嘆:“王爺,以後別開這樣的玩笑。你說的話,我都會當真。”

他讓自己的手覆在蒼王的手上,“聖上不會趕盡殺絕的,他是個明君,不會留下這樣的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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