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木氏希明

而蘇無斁沒有出乎于他意料的言語，這一天，他甚至未發一言。

他們對彼此太過了解，蘇無斁明白他知道兩人都應該靜一靜，他也知道蘇無斁一言不發之中的萬般糾結。

所以他站着等到太陽接近穹頂中心時轉身而去。

蘇無斁停下動作，手拄在立着的鐵鍬上，安靜遙望他的身影漸行漸遠。

走出蘇無斁視線之時，蒼周行運起輕功，行如疾箭，返回山莊。早上雲婵送來的消息，他必須盡快回去拿主意。

溫泉山莊。

雲婵還在原地跪着，那張俏臉上世間少有的豔麗有一部分轉作了蒼白，眉目一如既往地堅定。蒼王身為武将，待手下如領兵，一體的軍事化管理，蒼王沒有懲罰她，她自然要在這裏跪着待罰。

蒼王直直走過去，聲音随着步伐移動：“起來吧，把查出來的所有資料送過來。”

雲婵心思一轉，主子現在急缺可用的人，多半不會為了這個不怎麽正經的錯誤懲罰自己。便站起身來，領了命疾步去辦事。

初到江南，最方便的無疑是從商入手，商之一道，要在地頭蛇跟前分一杯羹，自然要知己知彼。

江南的商鋪很有意思，表面上沒有大的商業聯盟，一眼望去全是小人物老老實實的小本經營，看不出端異也望不見野心。這個時候便要從千奇百怪的經商手段入手，幸運的是，地頭蛇并沒有花心思多整幾套經營方式，就沖這一點，也足夠蒼周行把它的底子翻出來。

第一步計劃實行的正好，對地頭蛇敬而遠之，先暗中收購幾個老百姓的鋪子，起碼要把溫泉山莊這群人的開支解決掉。

第二步……

蒼周行丢開手上的這一份文書，皺起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過，“你說是木荊自己把他們的消息透漏給我們？”

“是的，而且木荊的勢力極大，遠遠不止我們先下知道的幾十個商鋪這麽簡單。”

“遠不止……”他喃喃地低聲重複，随即冷笑，“有這麽大勢力的，野心絕對不小，一為江湖，二為朝堂。既然沒在江湖上聽到過這個龐然大物，那就是為朝堂了。”

他站起身來，直接命令雲婵：“你發一份木荊的情況給皇帝。”

雲婵卻猶豫：“主子，皇上已經很久不用您透漏給他的情報了。”

面對這個自少年時期就一直追随的君主，蒼周行一直分外珍惜兩人的情感，他微微一笑：“發吧，君臣沒得做，這一次試試兄弟還能不能做。”

第二步，自然是先試試地頭蛇的脾性，盡力擴大己方勢力的活動範圍。

面對蒼王的動作，木荊一直沒有下一步行動，它似乎并不介意有人可以從他的手上分一杯羹。

而那一份由一只鳥遞出去的信件，也一直沒有回音。

蘇無斁沒有等到蒼王的再次造訪，就等到了腳步匆匆的雲婵。

這一日，天空降下細細密密的小雨，一滴滴小雨如同一個個孩子，乘着風自雲中下落，嬉笑着玩鬧看景。蘇無斁卻覺得這些孩子不是在嬉笑，而是在哭泣，因為天實在是太陰沉了。

下小雨不該是這樣的天氣。

他在地上，就用一節小小的木棍，默寫着《莊子》諸篇，流臧在一旁立着，默不作聲。

天再怎麽反常，這場雨過後，也過了種樹的時節了。

一開始，是流臧先注意到了似乎在天上翻飛的那把紅傘，陰沉的天空下，那傘似乎發着紅光，明明滅滅。他叫道：“公子，你看。”

蘇無斁擡起頭，目光沉沉，看見那把傘，依舊目光沉沉，他低頭繼續劃着，“流臧，那是個人，是雲婵姑娘。”

流臧聞言瞪大眼睛，看着那把傘近了，才瞧見底下的黑衣身影，他驚嘆：“公子真厲害，那麽遠就可以看見底下的人。”

蘇無斁笑笑，直起身，面向朝這裏走來的女子。

這女子面上向來不是如百花盛開的笑容，就是面色無波的沉靜，還是頭一次，看見她這麽匆忙慌張。

雲婵懷裏揣着最新的情報，四處找着早上就出去的主子，離蘇無斁的茅屋近了，她就知道主子不在這裏，轉身欲走，卻在下一瞬頓了頓步，朝蘇無斁走去。

收起傘，依舊是單膝跪下行禮，雨幕下，僅僅這張臉，就足以驚豔天地。

“起來說話。”蘇無斁微一擡手，“你在找蒼王？”

“是。”雲婵伸手在懷裏拿情報的同時，紅傘直接飛起打開，“江南商界，有一個名為木荊的勢力，根系諸多，今日清晨主子出去，一直沒回來，我懷疑與木荊有關。”

“蒼王一直沒回來？”蘇無斁迅速打開信中紙張，一目十行，“你是擔心他卷入木荊派系之争？”

“對。适才情報穿來，我們才知道木荊內部不和已久，保守派和激進派矛盾愈演愈烈，我們兵分幾路去找主子，就是怕他出事。”

“若是沒有出事自然找得到，若是找不到，就看他們的目的……”蘇無斁看向黑雲低壓的天邊，緩緩地，壓抑着嘆了一口氣，“我們只能等。”尾音稍稍點着極具壓抑的顫抖。

但願沒有性命之憂。

木荊木希明所屬的人都知道，木希明是個格外愛花的怪老頭，武功高強，無甚野心，經商倒是一把好手，與木荊另一巨頭墨初君把木荊的勢力對半分。

而此刻，他就領着座下區區幾位手下，在一片花海的盡頭背手而立，每個人都面容凝重，木希明臉上，更是比其他人多了些擔憂。

臨近傍晚時分，終于花海中有了動靜，不一會兒，就沖出來一個渾身浴血的人影，歪歪地倒在了他們面前。

這一瞬，他們面上的凝重統統消失不見，木希明甚至直接笑出了聲。

他彎下身子，拍了拍蒼周行的肩，咧開嘴巴：“蒼周行，有種！”

蒼周行目眦盡裂，眸中浴血，看不清動作，一把匕首就直直向木希明的腿襲來——他沒有力氣把胳膊往高擡了。

木希明步伐一變，正正地把流溢着銀光的匕首踩在腳下。

蒼周行使勁抽了抽，沒抽出來，下一秒他聽見這個老頭的聲音在他耳邊嘿嘿怪笑着：“別那麽生氣，只是一個小小的考驗而已，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麽把你引到這裏來嗎？”

蒼周行又把匕首往外抽了抽，如被山壓，這個老頭，武功竟然如此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