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雲婵曝光
“蘇無斁,”他的話一字一頓地自喉嚨擠出,“你這是什麽表情?厭惡,還是惡心?”
比這句話所含情緒更多的,那些鐵血大将內心鮮有的軟弱的感情:傷心、痛苦、難過……,壓抑在胸膛裏,不住地翻滾。
“不……王爺,我不是這個意思。”蘇無斁慌忙作着解釋,皺眉旁的眼眸滿滿都是無措,“你,你先把手拿開。”
高空的風吹着雲一點點地移動,恰好擋住月亮投向大地的光芒,夜出的鳥兒此起彼伏地叫着,夜晚的溫度越來越低,溫差加大導致溫泉的霧氣緩緩地升騰、擴散。
山莊裏的燈,除了主屋所在,已經徹底熄滅了。
蘇無斁的話,就像是給蒼王臨頭倒了一盆冰水,以外力的形式粗暴地将所有思緒凍結。
他松開手,就像是手臂突然失去了全部的氣力,狠狠地砸回水面。“對不起,是我太激動了。”他低下頭,向後退了好幾步。
蒼王低着頭,沒有看見蘇無斁剛剛伸出卻在空中突然僵硬的手,這一瞬他身體奇怪的反應湧上腦海,使一張如玉的俊臉爆紅。
他狠狠把這種感覺壓了壓,艱難又無奈地開口:“我不是對你厭惡,只是……”他低頭望了望水面之下,覺得這樣的事他真是怎樣都說不出口。
蒼王擡頭順着他的視線向下看,沒有月光的夜晚,往下看就是一片的黑藍色,蒼王看了半晌,聯系着蘇無斁之前的反應,覺得自己好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蘇無斁應該是剛剛說完那句拒絕的話,就感覺到……,所以才會……,蘇無斁的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啊!
真相如此無語,蒼周行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個什麽樣的表情合适。
“你要不要先上去?”
緊接着,蘇無斁擡起頭來,這麽昏暗的光線,蒼王都能看見他面上蔓延到耳根的紅暈。
就像是罪犯突然得到了釋令,蘇無斁迫不及待地向岸上走去。蒼王看着他狼狽的樣子,擔心他摔倒,便悄悄游着跟在了他的後面。
岸邊的石頭很滑,下來容易上去難,蒼周行看着蘇無斁試了好幾次還是照樣滑了下來,就輕聲道:“我推你上去吧。”
蘇無斁幾不可查地點點頭。下一秒,便感覺到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腰身,稍稍一帶,他便到了岸上。
一直到回房休息,兩人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看着突然冒出來的黑衣人收拾着床鋪,一路上暧昧又尴尬的氛圍達到了頂點,蒼王咳了咳,開口道:“明早我送你回去,你一個人出不去山莊。”
蘇無斁:“……好。”
一夜無話。
出乎蘇無斁自己的意料,也出乎蒼周行的意料,蘇無斁在天沒亮的時候就醒來出了門。
蘇無斁麽,只是想着睡不着不如早點起來,而蒼周行,原本想着早上起來先處理會兒公務,蘇無斁醒來的時候再送他出山莊,那時候公務處理完了,雲婵自然不會在這裏。
所以此刻,蘇無斁的早起和蒼周行自以為是的沒有安排雲婵回避成功在大清早兒制造了一個尴尬的場景。
蘇無斁進蒼周行院子的時候,正好碰見從蒼周行院子裏出來的,一身黑衣一把紅傘的雲婵。
瞬間連周圍的空氣都靜止了。
下一刻,剛剛的公務告一段落的蒼周行端了碗水,邊喝邊慢悠悠地打開門走了出來。
他擡眼看向院門口的一瞬間,蘇無斁覺得,真是尴尬爆棚到烏雲壓頂,壓力劇增。
蒼周行啓唇,覺得他應該解釋點什麽,然而看向蘇無斁黑眸的一瞬,他覺得自個兒好像整個人扒光了站在他的面前,一切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他看得出來,蘇無斁對于雲婵從他的院子裏走出來這件事,沒往歪的地方想,這也正常,蘇無斁這個人雖說放逸,很多事看得很開,但也很正統,看待一件事保持着相對的客觀,而這,卻讓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了解蘇無斁,正如蘇無斁了解他,他知道,比起一個紅袖添香的女子,蘇無斁更難原諒的,是他的欺騙。
這個時代,民風開放,上至天下文學盟壇壇主歐陽修,下至在科舉之路上吃了半輩子灰的柳永,官妓私妓等妓子的陪伴旖旎從來不少,美女就如家中精致的擺件,講究的格調大家都明曉。
可欺騙不同,何況文人大多有些思想潔癖,尤其是對真心交往的友人。
蒼周行端着碗水,手足無措是描寫他此刻的最佳形容詞。
雲婵在江湖上混了這麽多年,該明白的也明白,她把紅傘一收,對着蘇無斁單膝跪下,面上的表情要多認真有多認真:“屬下雲婵,拜見蘇公子。”
屬下二字一出,蒼周行生出急智,連忙接口:“我的暗中勢力,在皇帝眼下根本無法露面,雲婵,就是安排到茶道雅座的一位。”話說得合情合理,表情卻不是那麽回事兒,蒼大王爺在外面表現得再沉着,到了此刻也一點兒都用不來——他終究骨子裏是個武将,學不來甜言蜜語的那一套。
蘇無斁一眼就可看出,他的話中真假,面上便不由自主帶上了嘲諷:“蒼王殿下,那時,你是在試探我。”
心中腦中,無一不在提醒着他,試探私人情感這樣的事,由蒼王做來,他是多麽的難以忍受。
那時的他,正一心一意地努力碾碎一切其他情感,把自己擺在一個知己的位子上,在蒼王面前,沒有一絲一毫的隐瞞。
而如今,隔了這麽長時間,昨晚,再怎麽說,他也是開心的。
怎麽到這時,就這麽難受呢。
每個人都是如此,在沒有接觸到那片逆鱗之時,永遠不知道自己會對某一件事無法容忍。
他低頭,習慣性地用面無表情掩飾一切不如己意:“雲婵姑娘,不必如此,你起來吧。”
又是一日萬裏無雲,早前吩咐流臧去買的樹苗整整齊齊地堆在了屋前,屋內隐約可以看見流臧瘦小的身影,蒼王看出,流臧比去年高了不少。
蘇無斁待人一向寬容大方,甚至在京中時曾幫助過一個曾經欺淩過他的人,蒼王眼神朝着茅屋的方向,心中尚抱有一絲希望,蘇無斁既然沒有反對他送他回來,也許會原諒他的一點欺騙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