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整整七日,前去缥缈峰赴約的冷飛還未回來,燕流雲不由有些擔心,她雖然有些不喜歡林傲,但此時也只能去找他商量。
冷飛走了七日,雙龍會在林傲的執掌之下,倒也并無差漏。
“二爺在裏面呢?”
燕流雲在侍女小碧的陪伴下來到了雙龍會的議事大廳飛龍堂,她知道這個時辰正是議事的時間,想必林傲應該在此。
負責守衛的門人一見掌門夫人,連連颔首,随即将她請進了飛龍堂。
一進門,她便看到林傲正坐在太師椅上,對方一襲華服,神态冷峻威嚴,甚有氣度。
林傲見燕流雲進來,面上一笑,離了椅子,大步朝她走了過來。
燕流雲見林傲氣概卓然,全不似自己以前所見的那副吊兒郎當不修邊幅的樣子,料想對方也是個心機深重,巧擅掩飾之人。
這樣的人雖是才能卓越,卻是讓人最難防備,若他心存反意,坦然耿介如冷飛者,豈不反受其害。
燕流雲越看林傲那飛揚跳脫的眉目,越是覺得憂心忡忡。
林傲都走到燕流雲面前了,卻見對方看了自己一眼之後便低下了頭,只好彎下腰問道“大嫂,你找我何事?”
“也沒什麽,就是見你大哥久久不回,莫非有什麽麻煩?”
燕流雲擡頭輕輕一笑,随即掩飾了自己剛才的慌亂擔憂之色。
“噢,這個啊,倒也不必擔心,大哥神功蓋世,料想時風也傷他不得。江湖中人比武若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比上個十天半月也是正常,我看勝負也就在兩日內了。”林傲見燕流雲眼中掠過一絲憂慮,又笑道,“退一萬步說,若大哥真是敗了,時風也不敢傷他性命,畢竟,他們之間要的不過是勝負罷了。”
聽到這番話,燕流雲這才輕輕點了點頭。
林傲看她放下心來,目光一變,又是副冷戾的顏色。
這時,一個人匆匆忙忙地沖了進來,飛龍堂本是雙龍會重地,若無要事,誰也不敢如此喧雜,林傲眉間微皺,随手一捋胸前的長發,心知必是出了什麽大事。
“何事如此慌慌張張?”
林傲厲聲喝住跑進來的門人,在看清此人竟是此次随同冷飛前往缥缈峰的随從之一時,目光灼然一躍。
燕流雲也頗是好奇此人為何慌張,幹脆坐了下來,靜觀其變。
“回禀二爺,掌門此去缥缈峰與時莊主比武,大勝而歸,哪知他下山途中遇到向時莊主尋仇之人,被人以火雷彈誤炸身亡!”
“啊!”燕流雲聽到這個消息,驚叫一聲,頓時昏了過去,服侍她的侍女小碧亦是痛哭。
滿屋之中,在座的雙龍會要員無不面露驚愕,唯有高高立在堂上的林傲神色木然,只怕已是驚得言語不能。
只見林傲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盡皆望向自己的衆人,忽然仰天長嘯了一聲,雙膝一折,竟跪了下去。
剎那之間,林傲悲聲哭號,魁梧的身形渾身顫抖不已,旁人去拉他,卻也無法拉動分毫。
雙龍會諸位要員都是跟随冷飛與林傲多年的手下,如今聽聞冷飛已逝,人人都難免深為悲切,不過他們深知林傲與冷飛情同手足,此時只怕更是心肝悲摧;便是素來堅毅冷酷如他一樣的人,也會露出如此痛苦一面。
雖然下人回報冷飛已逝,且屍體經由當時幸存的下人指認,确信是他本人無疑,可燕流雲只是不信,硬要林傲帶她前去親迎冷飛的棺椁回雙龍會,她定要親見了冷飛的屍首才肯甘心。
林傲本不願帶著這麽個有孕在身的女人遠赴缥缈峰,但他見這個平日柔弱的女子此時态度堅決尤甚於己,也只好令人小心看護著,帶她前往斜月山莊。
缥缈峰上,斜月山莊盡戴缟素,連莊主時風也親為冷飛戴孝披挂,顯得恭敬至極。
燕流雲在林傲的陪同下,來到了斜月山莊,冷飛的靈柩就停放在山莊大堂之中,時風一襲白衣站在堂中,垂首而立。
“冷夫人,林二爺,冷莊主遇害一事,或多或少與我斜月山莊有關,時某在此向二位賠罪了。”
一襲白衣的時風,看上去著實溫文儒雅,絲毫不似武林中人。
他見林傲同燕流雲進了大堂,立即施施然向二人深深作了個揖。
燕流雲并未注意他在說什麽,失卻了丈夫的她此時一片茫然,她看著那副寒冷猙獰的棺椁,又見到靈牌上所撰的冷飛之名,不期然間,眼眶一紅,強忍了一路的淚水,終於泫然而下。
而林傲則是神色冷酷地看了時風一眼,似乎也不接受他的道歉,徑直扶著燕流雲走到了冷飛棺椁前。
“啊呀,夫君啊!”
雖然知道冷飛是被火雷彈炸死的,但是當燕流雲真地看到眼前這個漆黑焦糊的屍體時,仍是驚懼悲憤不已。
林傲看她又要昏倒,趕忙上前扶住她,擋在了棺椁面前,以免燕流雲再觸景傷情。
“嫂子,你可要節哀啊,大哥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你切莫在他面前如此傷懷傷身。”
燕流雲點點頭,擡袖拭了淚水,她看了眼神色關切的林傲,心道自己以往誤會此人甚多,沒想到危難之時,倒是受他扶助了,也是,此後冷飛不在,自己孤兒寡母不依靠這個冷飛生前最好的兄弟,又能依靠誰呢?
“多謝二爺關照……便讓妾身送夫君最後一程吧。”
燕流雲強忍住淚水,對林傲善意地笑了笑,推開他走到了棺椁面前,她掀開冷飛身上蓋的薄被,取出懷中的一塊纏了發絲的玉佩,放到冷飛已燒得血肉模糊的手中。
那是他們夫妻最初結識時,冷飛為表愛意送她的一塊同心連理佩,他自己也有一塊,只不過現在天人永訣,燕流雲不舍冷飛孤身於地下,便将這塊玉佩帶來纏上自己的發絲一同放入棺椁之中,算是夫妻永随之意。
一直沈默不語的斜月山莊莊主時風嘆了一聲,走到林傲身邊,忽然對他笑著搖了搖頭。
林傲斜睨了時風一眼,嘴角仍冷酷地緊抿著,他收回目光,冷銳的眼直直盯向了冷飛的屍體,眼底深處,竟也是一絲莫名的笑意。
冷飛新亡,雙龍會內部亦有諸多事宜要處理,況且此事來得太過突然,而斜月山莊也讓人暫時找不出破綻。
雖然雙龍會中有人認為此事是斜月山莊的陰謀,但是林傲卻認為在這個內憂外患,冷飛屍骨未寒之時再挑起與斜月山莊之間的争鬥。他力排衆議,接受了斜月山莊於冷飛一事上的歉疚,更與時風定下盟約,兩家此後永結同好,北武林之中利益共享,共同進退。
此舉一出,自然讓林傲招致不少雙龍會元老的抨擊,不過他為人暴躁強悍,并沒冷飛那樣的好脾氣和耐心,但凡有不服他號令之人,不是被他用軟的法子請出了雙龍會,便是與他硬鬥了一場,敗北而去。
只不過林傲與冷飛情同手足二十餘年,雖然種種指責紛紛指向了他,卻無人敢妄言他心存私念,借冷飛之死排除異己。要知道,雙龍會何以會被稱作雙龍,其中一條龍便是指林傲,若非他當年對權勢無甚興趣,這雙龍會之中,若說要二主并立,也未嘗不可。
從斜月山莊回了雙龍會之後,燕流雲消瘦了許多,待冷飛入土之後,她便安然呆在了以往和冷飛同住的東殿養胎待産。
林傲雖然忙於幫會事務,卻也沒忘了他這個嫂子,每有空閑,便會親去探望。
燕流雲在小碧的陪伴下,坐在湖心水亭中,一手撫著已微微鼓起的肚子,一手理著雲鬓,眺望著水色煙波,追溯著江南水鄉上與冷飛初遇的那一幕。
“嫂子,近日來身體還好吧?”
林傲緩步走入水亭,笑著向燕流雲問安。
“承蒙二爺關心,我一切安好,孩子也很好。”燕流雲看了眼意氣風發的林傲,淡淡地笑了下,目光又緩緩地投向了波光粼粼,水天一色的湖面。
“那就好。”林傲看她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心中不悅,臉上卻也沒顯露出來。
只是他們兩人之前便似乎有所芥蒂,此時少了冷飛這個和事老,林傲更不知道除了問候外還能和燕流雲講些什麽,他在水亭中沈默站了會兒,又随便和燕流雲說了說幫會中事,這就迫不及待地告辭了。
身為雙龍會的新任掌門,林傲的步履穩健而霸氣,燕流雲望著他飛揚跋扈的背影,将手裏的錦帕捏得緊緊的,那雙曾經對這個男人充滿感激的眼裏,此刻居然透露著一抹難以訴說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