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子騎士醜小鴨
那一年,王子遺忘了醜小鴨,那一年,騎士撿了公主。
1981年春,S市迎來了改革開放後的第一批大學生幹部,在那個年代,他們被稱作高級知識分子,未來的希望,在同齡人中享受着豔羨的目光。
陳逸、李啓豐、貝儀恒三人是同班同學,大學畢業後又被共同分配到S市參加工作,可謂緣分不淺。三人初來乍到,地方不熟,方言難懂,正在犯難之際,碰上了徐立骅。
徐立骅參加工作早,又虛長他們兩歲,雖不是正統大學生出生,卻也在黨校學習過,算是三人的半個老師。那個時候,四個年輕人時常圍在一起,談理想談抱負,他們有共同的話題,共同的興趣愛好,連走在一起,都透着一副明日之星的樣子。
事實也确實如此,二十年後,這四個姓氏已經隐隐構成了S市四大家族的味道,只是人的欲望總是在不斷增長,爾虞我詐,傾軋倒戈,最終還是淹沒了兄弟情深,讓他們越走越遠,越走越累,而這些,當初又有誰能想到呢。
不久之後,四人在S市相繼成家立業。陳逸家的小公主也就是陳韻,算是大院裏年紀最小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女孩子,所以從落地起便被大家當做小公主捧在懷裏。陳韻出生的那一年,李梓良和貝銘宸都還只有兩歲,牙才剛剛長齊,而徐天霖不過四歲,還算是大院裏最大的小孩了。
陳韻出生那天也趕了個巧,比預産期提前了一個星期出來,弄得大家措手不及。其實那天本來是李梓良兩歲生日,陳逸拗不過妻子的熱心腸,只好陪妻子給李家小兒過完生日再去醫院待産的,本來這也沒什麽,離預産期還有一星期,結果陳韻這小妞等不及了,也不知是太想見父母呢還是命理就跟某個魔王犯沖,陳母剛踏上李家門檻便開始陣痛發作,李家自覺罪過,生日也不給李梓良過了,手忙腳亂的把陳母送到醫院。
手術室外,陳逸和李家三口都候着,李家三口心覺愧疚便一路跟了過來,李啓豐還不忘以過來人的身份安撫下陳逸初為人父的緊張情緒。而另一邊,躺在李母懷裏的李梓良,這回難得的沒哭,但卻撇着嘴,一臉犯太歲的模樣,似乎對某人趕着和自己一天生日這件事很介懷。
經過幾個小時的艱苦搏鬥,當李梓良已經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時候,陳韻終于在這天傍晚呱呱墜地,知道母女平安,手術室外的三個大人紛紛松了口氣。當天晚上陳逸留在醫院陪着妻子孩子,但他們男人白天還得工作,不能時時刻刻守着,又怕護工照顧不周,而李母本就心懷愧疚,于是自告奮勇地承擔起照顧産婦的責任。
這邊陳逸解決完後顧之憂,又是一番叮囑,惹得李母不耐煩的趕人:“行啦行啦,你還能有我這個過來人在行?”
“那好那好,李姐,拜托了!”陳逸讨饒,最後再匆匆看了妻兒一眼,便不得不趕回單位去了。
趕走陳逸後,李母打趣道:“大早上的,我抱着兒子來給你當保姆都不見我家那口子對我這麽細心,你啊,真是享福了。”
“哪有,他還不是初為人父,一時心熱。”陳母紅着臉,甜蜜又謙虛地說道。
此時小陳韻被護士抱來喂奶,李母便問起孩子的名字。陳母淡淡一笑:“孩子他爹覺着這孩子哭聲嘹亮,便取了個名字叫陳韻,小名音音。”
“韻,餘韻徐歇,多美的名字啊,定不是如你所說聽聲取得,我可是聽我家那口子說了,老陳可是連辦公室裏都放着一本新華字典呢。”李母一邊說着一邊接過喝足奶的陳韻,小心翼翼地放進搖籃裏。
就在兩位母親聊天之際,李梓良這個精力旺盛的家夥,看到一個比自己家裏新的搖籃就愛不釋手的往裏爬。剛翻進去就看到這個長得男女不明的皺皮生物,立馬整個人都不淡定了,這麽醜!就是這麽醜的東西攪了自己生日party,害自己沒收到禮物?此番一琢磨,越想越生氣,越氣就越犯毛病。
而這個年紀的李梓良有個非常不好的毛病,他不喜歡的東西就要朝它吐口水。于是,“噗”的一聲,一大泡口水濺到陳韻臉上,當場就把人家小公主吓哭了。
這邊哭聲一起,立馬驚動了兩位母親,李母一看,趕緊抱開兒子,生怕壓壞了剛出生的嬰兒,又立即将小baby送到母親懷裏。
“怎麽了,怎麽了,我的小姑娘。”陳母一邊哄着,一邊給孩子擦擦臉,“李姐,你家兒子也太急色了吧,我女兒剛出生就不放過,滴了人家一臉的口水。”
李母幹笑兩聲,瞪了兒子一眼說道:“是啊,你家音音太可愛,我兒子愛不釋口,要不給我家梓良做媳婦算了。”
雖然那個時候李梓良還不懂什麽是“媳婦”,但他知道老媽瞪他準沒好事,讓他有種被騙上賊船的感覺,他知道這個時候就應該義正言辭地拒絕,于是李梓良趾高氣揚地撅着屁股,撇着嘴道:“我不要。”
“為什麽?”李母甚是驚訝,難道自己兒子的理解力有這麽高超,已經明白了媳婦的含義?
“因為她皺巴巴的!”李梓良皺皺鼻子,一臉嫌棄地說出了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此言一出,李母吓了一跳,恨自己沒早點捂住兒子那張嘴,雖是童言無忌,但當着人家面,說這樣的話總歸不好,于是歉意地看了陳母一眼。
陳母揮揮手:“沒關系,童言無忌,何況小孩子嘛,越反着說越好,既然梓良這麽說,那我家音音以後一定是個大美人。”
聽了這話,李母算松了口氣,還好人家不追究,但人家不在意,自己卻不能不管教兒子,下次再讓他這麽滿嘴跑火車,惹出什麽禍事可不得了,于是故作生氣地拍拍兒子屁股:“快跟妹妹道歉。”
李梓良頭一扭,“不道歉。”他才沒錯,長得醜難道不應該被嫌棄嗎,他可不喜歡這麽醜的東西出現在他眼前。
李母一聽,臉色更是不好了,皺着眉頭不說話,就這麽盯着李梓良,李梓良看了之後稍有猶豫,而李母此時再添一把火,滿臉嚴肅的朝搖籃裏的陳韻努努嘴,示意李梓良道歉。
李梓良知道,母親這樣是真要生氣的預兆了,被逼無奈之下,只好屈服。于是爬到陳韻身邊,嘟囔了一句:“道歉就道歉。”說着“啪叽”就是一個濕漉漉的吻落在陳韻的嘴上。
此動作之彪悍,瞬間讓在座的兩位母親驚呆了,也讓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陳韻又甩開嗓子哭了起來。
李母吓了一跳,趕緊抱過兒子:“我讓你道歉,你就這樣道歉?誰教你的?”
“爸爸每次就這麽跟你道歉的啊。”
此話一出,李母臉上頓時一紅,真是丢臉丢到姥姥家了。
“李姐,您平時還真不避嫌啊,我還第一次知道,道歉還有這麽個道法,這可是我家音音的初吻啊。”
李母本就比陳母大兩歲,再被這麽一打趣,臉色更是緋紅了:“瞎說什麽呢,我哪知道我生的兒子是個人精。”
陳母咯咯一聲,“看來咱這娃娃親還真是結定了,你兒子當着我這個做母親的面,光天化日之下就幹這種事,我可得為我女兒讨個說法啊。”
這段似是玩笑的娃娃親一時被大院裏的人傳開了,起初重點不在娃娃親,而在關于李家道歉的方式,讓李母被大院裏三大姑八大婆着實的一番打趣,于是這事也順便叫大家有意無意的記住了。
後來陳韻開始記事的時候,聽隔壁阿姨提起這樁事,還不太靈光的小腦袋,只覺得自己被李梓良那小子占了便宜,還是個關乎自己未來老公的大便宜,這對小姑娘來說是個天大的事,在這麽重要的事情上吃了虧,那是一定要找回場子的,她記住他了,以後等她長大,一定要他好看。于是,在之後李梓良和陳韻十幾年的相處中,基本上是一見面就雞飛狗跳,上房揭瓦。
陳韻四歲的時候,已經基本能分別好壞美醜,所以要問陳韻在大院裏最讨厭的是誰,她一定會說是李梓良,但要問她最喜歡的是誰,那一定就是徐天霖了。也許就是這樣別扭的關系,讓那一年的王子,遺忘了醜小鴨,卻讓騎士,撿了公主。
陳韻是孩子裏最小的,雖然長輩們拿她當公主一樣捧在手心裏,可惜她大院裏沒什麽同齡朋友,只好跟着幾位哥哥一起打野戰分田地。而陳韻跟李梓良是從來就不對盤,所以李梓良很嫌棄這麽個跟屁蟲呢,唯一維護她的就屬大哥哥——徐天霖了。
徐天霖從小就被教育要有責任心,平日在孩子堆裏也扮演着最高領導人的角色。這讓李梓良即便對陳韻有再多的不滿,也壓在了心裏。而徐天霖這個有責任心的孩子王,在接收了陳韻後,更是被父親叮囑要照顧好弟弟妹妹。他像個小男子漢一樣拍拍胸脯,向父親保證沒問題。其實他也覺得妹妹很可愛,像棉花糖一樣軟軟的,怎麽會允許別人欺負她呢。于是,那段最天真的日子裏,常常看到徐天霖帶着弟弟妹妹打野戰分田地。
說到分田地就不得不提隔壁那一撥勢力了,那撥人都是鋼炮裏蹦出來的主,清一色兒的綠領子,一個比一個磕牙,首先一個頭兒段弈,再者一個前鋒白述,這兩個一起已經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了,兩大幫派的孩子第一次碰面就為了争一塊游戲地盤大打出手,可想而知徐天霖這邊輸得有多慘。
可他們最後能友好和平相處也是因為徐天霖。用段弈的話說,他是被徐天霖高尚的道德情操和人格魅力吸引的,于是選擇交他這個朋友。說到底,段弈先是看着對方陣營裏居然有個女生,于是一下子就覺得這幫小子都娘炮了,唯一還算個男人的就是在前頭拼得最兇的徐天霖,雖然毫無章法,但也讓己方隊員感到棘手。于是他給自己搬了個臺階,覺得在女孩子面前應該保有一些紳士風度,然後就很潇灑地揮一揮手,讓手底下的人住手,放過了那撥娘炮。
這件事讓陳韻還得意了很久。因為某人一直嫌棄她,沒想到這回,她還救了他一命,起碼護住了那張長得還算端正的臉,沒讓它今後朝着歧路發展。
于是,在段弈的高擡貴手之下,兩撥陣營就土地問題進行了友好磋商,并且達成了高度共識。但是,陳韻卻還是有些倒黴,她從被一個人嫌棄,到被一群人嫌棄。其實也無怪乎她,他們這幫孩子裏清一色的男丁,就她一個女孩子混跡其中,實在是紮眼,哪怕段弈他們能夠接受陳韻,也不願在玩游戲的時候和她分在一組。只有徐天霖排除衆議,堅持把陳韻帶在身邊,即便因此常常輸掉比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