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福音

你的歸期,如至福音。

一個星期後,陳韻按時交出了自認滿意的方案。可是在她負責的項目審核會上,魏書并沒有啓用她的方案,而是打開了自己U盤裏的另一個文檔,陳韻第一反應是覺得自己被戲耍了。

因為對她而言這個星期過得着實不易,不單單是時間精力的投入,在遇到沒把握的問題,比如在對風險模型的調整時,她都會把問題及時歸結成郵件發給他,征詢他的意見,而他也會在第二天上午及時予以答複。所以在這份方案裏,其實是包含了他魏書個人意向的。而現在他一聲不吭之下完全否定了她的方案,這讓她怎能不氣。會議室裏一幹人在場,而他已經打開PPT開始侃侃而談了,她本欲站起來的姿勢只好硬壓下來,這種發作不得的感覺讓她倍感難受。

然而,随着他條理清晰的闡述,再配合簡單易懂的PPT演示,她又不得不折服于他對數據的把握和犀利的思維觸角。

會議結束後,她一個人在會議室裏慢慢地收拾着桌上的文稿。臨走前身旁的Kelly拍拍她的肩膀,“別灰心,Mr.魏就是這樣,我們都是這麽過來的。”

Kelly是魏書的秘書,想來這種事見多了,陳韻抱以淡淡一笑,顯然情緒不高。

回到辦公間的時候,突然響起一片歡呼聲,陳韻不明所以地望過去,個個臉上都洋溢着興奮的表情,Kelly走過來笑眯眯地告訴她:“剛接到通知,我們三個月前負責的一個案子今天成功上市,Mr.魏決定今晚照例聚餐。”

陳韻匆匆放下手裏的文件,打開郵箱,裏面赫然躺着兩封郵件,最新的是聚餐通知,連她也有。接下來的一封是早半小時前收到的,關于她提交的項目方案所做的批複。

陳韻深呼吸口氣,下載、打開,即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面對滿屏朱批還是有些丢臉。硬着頭皮一條條看下去,他批注得很詳盡,還附上了自己的方案做參考。兩者相比,懸殊立判。對于工作他既是一個殘酷的Boss,又是一位細心教導的良師。而她越來越覺得這次的案子像是他給她的小小測試。如果真是這樣,她不知道現在的她在他那裏能打幾分,這讓她有些忐忑。不過她現在也有了更強的動力,以他為追趕目标,她不要在別人施舍的飯碗裏做一個無用的人。

下班後,陳韻随大部隊前往聚餐地點,之前她已經跟鄰居家的老太太打好招呼了,托她幫忙去幼兒園接下念念。今天這頓聚餐是她來公司後參加的第一次集體活動,加之自己又是新人,所以這頓飯是怎麽也推拒不得的。

聚餐沒什麽特別,吃飯喝酒唱歌,五湖四海皆是如此。千篇一律,算是時下裏年輕人放松心情的不多選擇之一。以前她總認為香港人是淡漠的,是鋼筋水泥澆灌出來的鐵花,姿态嬌豔卻不帶香氣。但在黑夜的霓虹中,在伏特加和冰塊清脆的撞擊聲中,在酒精的加速揮發中,似乎點燃了他們肆意的熱情。幾杯酒下肚,紛紛原形畢露。平日裏衣冠楚楚義正辭嚴的正經模樣,此刻都抛到了九霄雲外,每個人都在通過這種方式釋放壓力。

陳韻第一次參加團隊聚餐,理所當然的成為了他們開涮的對象。這些精英中陳韻熟悉的不多,她進來時間短,又時常不在公司出沒,有些甚至沒能說上一句話,但現在大家喝開了,也就無所顧忌了。

“阿韻啊,你知道我們私下裏怎麽稱呼Mr.魏的嗎,double devil,雙面魔頭。”陳韻撲哧一聲,想想第一次與他見面的情形,确實是個double devil。

“去去去……”一位女同事推開那位男同事:“我們的Mr.魏雖然工作中是個嚴肅的教授,但私下裏絕對是個溫順的小獸。

“小獸?”陳韻挑挑眉,瞥了眼坐在沙發另一頭的魏書。

“呵呵……”那位女同事抱着酒杯憨憨一笑,你懂的。

“喂,這話可別亂說。”Kelly坐過來,拍開那位醉醺醺的同仁,解釋道:“這姑娘從英國回來的,見誰都想腐一把。”說着指了指對面的魏書:“不過我們的大Boss确實一直單身,無怪乎有人腐他。”

陳韻同她一起看過去,魏書似乎也發現了她們的視線,手上的酒杯一頓,微蹙眉頭,詢問地看向她們。

陳韻和Kelly相視一笑,各自調開了目光。

夜色漸深,許多人已經喝得東倒西歪七仰八躺了。從包廂出來的時候,大家兩兩三三的攙着,找的找代駕,招的招計程車。陳韻也喝了不少,但還算清醒,怎麽說曾經也是在這種場面裏歷練出來的,底子沒丢,加之應對有方,也沒被多少為難。此刻她正摟着Kelly走在最後,好不容易攔下一輛計程車先把Kelly扶了進去,拜托司機送她回家。

目送計程車走遠後,陳韻看了看手表,淩晨1點了。十一月份的香港還是有些冷,剛從酒店裏出來沒發覺,現下她裹緊了外套。念念早已經睡下了,不知道今晚她沒在身邊他睡得怎樣,有沒有鬧騰。現在她有些迫切地想回去看看孩子,不自覺的就跺了跺腳,也不知是急切還是因為冷。

“嘀——”一聲汽笛聲響起,陳韻轉頭望去,一輛低調的巴博斯緩緩停在她面前。

魏書下車,走上前來:“這兒離你學校遠,我送你。”

“不用不用……”陳韻擺擺手:“這兒計程車很多。”

魏書兩手随意插在褲口袋裏:“怕我醉駕,不敢坐?”

“沒有沒有……”

“那還是為今天上午的事生氣?”魏書拉開了車門。

“好吧,我上車。”陳韻嘴角無奈一揚。

上車後,魏書立即說道:“雖說你不生氣,但我還是要為今天上午的事跟你道歉,希望那封郵件能彌補些我的莽撞,沒給你留下一個壞印象。”

一說到印象,陳韻突然想到剛剛幾位前輩對這位Boss的評價,一時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怎麽了,我的道歉竟能惹得你笑,看來真沒生氣了。”

“沒沒沒,不好意思。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陳韻收起玩笑,正經地說道:“是我太莽撞差點破壞了會議。來到這裏雖然只有短短一星期但我學到了很多,特別是你,謝謝你像教一個蹒跚學步的孩子一樣教我這麽多東西,不怕你笑話,你是我努力的目标了。”

“呀!”魏書挑挑眉,“這麽高的位置,我受寵若驚啊。”

不一會兒,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對了,你剛剛笑什麽。”

“噢,我突然想起了在酒桌上幾位前輩提及對你的印象,她們還傳授了我不少經驗。”

“關于怎麽對付我的經驗?”

陳韻忍笑,點點頭。

魏書一打方向盤,幹淨利落地超車,掃了眼後視鏡說道:“是不是又說我是雙面魔頭之類的?”

陳韻想想那一篇關于小獸的言論,婉轉說道:“看來我們double devil關于自己的信息更新,未必像黃金交易價那麽及時。”

“噢~那還說了我什麽?”說着手指敲敲方向盤。

“等下,你這是利用新兵刺探軍情嗎,我可不要做你的耳目。”

“哈哈……被你發現了。”

“其實大家都很尊敬Boss的。”陳韻最後還是趁着熱鬧的氣氛透露道:“只是這麽一位黃金單身漢整天出沒在她們眼前,不得不讓一幹女員工們為她們Boss的終身幸福操碎了心。”

“能讓你們為我這樣操心,我感到不勝榮幸。”

一路談笑,車子也漸漸駛到陳韻公寓樓下。

剎車,熄火。

“謝謝你送我回來。” 陳韻扶着門把正欲下車。

“等一下……”魏書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陳韻疑問的看着他。

“那你有沒有想過為我操心一下?”魏書半是玩笑地問道。

陳韻倏然一怔,随即淡淡一笑,拂開了他的手:“是誰也不可能是我。”

說完,下車,關門,消失在樓道裏。

看着漸漸走遠的身影,魏書收回了空落落的手,倒在椅背上,撐着額頭無奈一笑,看來今天他真的喝多了。

陳韻回到家,萬分抱歉地叩響了鄰居的門,老人家睡眠淺,立即起床給她開了門,從老人家手裏輕輕接過睡熟的念念時候,她還有些責怪地說道:“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念念這孩子念叨你念叨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被我哄睡着了,你這個做母親的都不心疼一下。”

“是是是,是我不好……”陳韻連連點頭。

老太太瞧着陳韻态度端正的模樣,語氣也松了不少:“哎,算了,你也是一個人,挺不容易的,我就是心疼念念這孩子。”

“是是是,多虧了您……”陳韻抱着孩子再次躬身感謝,她是真的很感謝這位鄰居,別看老太太說話犀利了點,其實刀子嘴豆腐心。老人家都是隔代疼,這位老太太自個兒家的兒女都去了國外,思兒心切,更是把念念看成半個孫子,她這麽說是看不得孩子受苦,這些,她都知道。

把念念抱回公寓的時候,她已經盡量輕手輕腳了,可還是驚擾了孩子的美夢。念念迷迷糊糊睜開了一道縫,一見是媽媽,立即嘟着嘴上前摟住了陳韻的脖子,糥糯地撒嬌道:“媽咪~~”

“不好意思,媽咪回來晚了!”陳韻抱着兒子,輕聲地道歉。

“媽咪,陪我睡覺覺吧!”念念挂在陳韻身上,不打算松手。

陳韻雖然還有工作沒做完,但她還是答應道:“好!”一邊說着,一邊抱着兒子躺下,為兩個人蓋好被子再擰滅臺燈,最後還不忘親親兒子肉嘟嘟的臉頰給予一個晚安吻。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待念念呼吸平穩了,陳韻才慢慢抽出手臂,為兒子捏好被子,輕手輕腳的來到了書房。

此時已經是淩晨兩點了,陳韻打開電腦,重新閱讀魏書回複她的那份項目書,按照他的批複再次修改了起來,雖然它已經用不到了,但這也是她學習的方式,黑夜還很漫長……

當為了生存,每天伏案在數據模型中,穿梭在電車地鐵間的時候,時光就飛逝了,歲月就如梭了。

轉眼間一年已過,現在陳韻已經非常适應這裏的生活。作為在外游子,她也時常會給母親打電話。自她離開S市後,母親也去了國外,抱着在游山玩水中擇一城而居的想法,去到了許多國家。不過,她最近好像被某些事給絆住了,聽說有個香蕉老頭時常出沒在她身邊,弄得她不勝煩心,陳韻會心一笑,聽着母親的唠叨也能感覺得到她的幸福。

而近年來父親也許是年紀大了,老骥伏枥雖壯心未歇,但終究壯士暮年。現在也會時不時給陳韻打打電話問問孫兒的情況,甚至想委婉的給在外的女兒一些幫助,可惜女兒不買賬。

陳韻是真不需要那些來自她家老頭子的幫助,說她拿喬也罷,現在的她過得很好,有些東西拿了的總歸是要還的,哪怕是親情關系也是如此,這點她已有教訓。父親給予她的補償早在一年前已經還清了,現在還是保持這樣的狀态比較好,而她家老頭子顯然不這麽想,偶爾通話時會有意無意地問起她回不回S市,何時回來之類的問題,陳韻卻都不想多談,直到收到那封郵件。

郵件是白述發來的,沒有過多的話語,簡簡單單五個字:他要回來了。

黑夜裏,陳韻呆愣在電腦前,卻如身置在那雪山之巅的佛寺,她是一名靜跪于寶殿上的僧侶,一聲梵音從目極之東傳來,破金霞霧渺,福至心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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