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決心

的确回來了,不過站在那裏的卻只有關文一個。

不會吧?楊湘瑤的步伐慢下來。早上分明答應得好好的,總不會……

“玄澤呢?”楊钰問道。

吳懿和邢陽聞訊趕來。

關文的臉色也不大好,他說話了:“玄澤追得太遠,山路難辨,找不見了。天色已晚,再追恐生不測,我便領着人馬先行返回。”

他也十分自責,下跪抱拳道:“請主将責罰。”

能怎樣責罰他?追下去情勢不明,關文做出的的确是最為正确的選擇,況且出發前就曾反複交代過他們,一擊即走不要戀戰,是潘涵潤自己冒進了。

邢陽讓他起來,心中隐隐憂慮。他叫哨兵今夜時刻注意着,潘涵潤晚間可能會回來叫門,需要辨明了再放人進來。如若他今晚不曾回來,明早就要派人出去尋了。

今夜月色晦暗不明,有一顆星子劃過漆黑的夜幕,遙遙地墜入北方的群山裏去。

楊湘瑤的目光追着那顆流星望向天邊。與現世的觀念不同,在這裏流星向來被認為是不詳的征兆,有流星墜落就意味着有人死去。

她心中不詳的預感愈演愈烈了。

公孫冽也發現了那顆流星,他沉沉嘆了口氣,擔憂地看了楊湘瑤一眼。

……

夜半時分,整個營中一片寂靜,只有值夜的士兵的呼吸聲伴着柴火燃燒炸裂的噼啪脆響,一聲一聲的更鼓自深處傳來。

在城下的一片黑暗中,有人提高了嗓音叫門。

“你是誰?”城上哨兵大聲喝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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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們是瞎了眼!”城下那人叫道,“我是潘涵潤!我被那幫子賊人引進山林裏去鬼打牆,與部下走散,到現在才得出來!還不快開門叫我進去!”

城上的士兵仔細辨認了一番,見服飾、樣貌、聲音都與“潘涵潤”分毫不差,當即叫人降下吊索,拉開城門,讓他進來。

“快去告訴邢将軍他們,潘将軍回來了!”他們叫傳訊兵去通知衆人。

邢陽、吳懿、楊钰、楊湘瑤、公孫冽、關文幾個人都還沒有休息,全都聚集在中軍帳裏等待着消息。

“報——”傳訊兵跑進來,彙報道,“潘将軍回來了!”

邢陽緊鎖的眉頭舒展開,臉上有了放松的笑意:“回來了就好!”

“我們去看看他吧,順便問問具體情形。”見楊湘瑤和公孫冽臉上憂色仍未褪去,吳懿提議道。

敵人雖然沒有什麽詭計,這一手法術仍是不得不防。不如早些相見了查看一番,既可以消除擔憂,如果潘涵潤從外面帶回來了什麽髒東西,也好早點發現,早點消除了。

他們過去的時候,正巧遇上潘涵潤跟着另一個引路的哨兵過來。

看見他們,潘涵潤抱拳道:“邢将軍,吳軍師。我回來了,叫大家擔心了。”

吳懿微笑:“回來便好了,途中可曾有遇見過什麽?”

“倒是不曾。我只追着高前那賊人,一直跑入他營後深山裏去,天色昏暗,道路難辨,一時失了方向,又被他不知在林子裏頭設下了什麽機關,不論怎麽走都會回到原處,好不容易才找到出路回來。”潘涵潤道。

“跟着你的其他人呢?”吳懿微微斂去了笑,正色道。

“在山裏鬼打牆時走散了,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何處。”潘涵潤道。

吳懿點點頭,不發表什麽評論,冷笑一聲,向後退去。

楊湘瑤和公孫冽一左一右地圍上來,寶劍出鞘。

“你究竟是誰?”楊湘瑤逼問道。

“我?”“潘涵潤”困惑道,“我是潘涵潤啊。”

被點破不是真正的潘涵潤之後,他的樣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動作變得滞澀起來,眼皮的眨動一頓一頓,仿佛被人操控的木偶,他自己卻仿佛無知無覺一般,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玄澤可不會像你這樣說話。”楊钰怒道,“你是誰?”

這樣拗口的句式,潘涵潤向來是不喜歡用的。若要他本人來說,可能會是“天太黑了看不清路,所以我就走丢了”之類的描述。

眼前的“潘涵潤”呵呵地笑起來,脖子歪向一側,看起來幾乎要折斷,嘴巴不斷地向兩邊咧開,快要咧到耳後去,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那你們說……我是誰呢?”

他的臉頰上翻出墨綠的鱗片,喉嚨裏響起不可名狀的雜音,眼白爆出一道道鮮紅的血絲,瞳孔收縮成細細長長的一條,低沉地笑着,連綿不絕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難道我不是──難道‘他’,不是潘涵潤嗎?”

楊湘瑤咬牙切齒,在場衆人也都怒不可遏。

從眼前這個假的“潘涵潤”透露出的信息來看,這的确是潘涵潤的軀體,只不過為他所占據了,而此刻竟然已經被同化到了這樣的地步……真正的潘涵潤是回不來了。

劍,是伴随多年的劍。

人,是慣于執劍的人。

可劍鋒卻是多年來頭一遭對準了自己的至交好友,即便那副皮囊下是截然不同的靈魂。

楊湘瑤持劍的手微微顫抖着。

她來到這裏的目的是給他們一個美滿的結局,而現在……

當身邊友人真的死去,她才幡然醒悟。這就是現實,并非一場可以随時抽身而退的游戲,失敗了也不會再有重來的機會。

一直飄于雲端的人墜向了地面。

“潘涵潤”表現出了誇張的疑惑:“嗯──?怎麽了?下不了手嗎?”

他幾乎要像一條真正的蛇那樣搖擺起來,張狂地笑道:“你們下不了手,那我可就——”

公孫冽有些擔憂地等待着,等待着楊湘瑤恢複将劍持穩的能力。一直順風順水的孩子從未遇見這樣的場面,他在等她跨過去,否則恐怕會成為心魔。

“去死啊──!”楊湘瑤發出迄今為止的第一聲怒吼,飛撲過去,手中利刃穿過他的頭顱,将他和他未說完的話一起釘死在了地上。

地上的“潘涵潤”以肉眼可見的飛快速度變扁變平,最終只剩下一張薄薄的人皮,在這張人皮下面蓋着一條手腕粗的毒蛇,蛇頭被劍鋒和人皮串在一起,已經死去了,只有蛇身還在因為神經的自然反應間歇性地抽搐着。

衆人全都別過臉去,不忍再看。

邢陽親自叫人來拾取了潘涵潤的遺骨——如果這個還可以算是遺骨的話。

楊湘瑤低着頭,平複了喘息,站起來一點一點地擦拭幹淨了劍身沾染的血液。

宇文肅……她在心中惡狠狠地念道,牙齒咬得生疼:我定要你──!

……

宇文肅盯着祯國國主進行了個極簡陋的加冕儀式,走完了成為一位“皇帝”需要的全部流程,并且拿到了他嶄新的皇帝規格的冠冕上的全部寶石。

新皇帝在他提出要冠冕上的寶石石吓得面如土色,以為他是要想要自己的腦袋。來不及思考為何要先讓自己稱帝,新皇趕忙苦苦哀求。

宇文肅被他的姿态弄得煩躁不堪,不再假模假樣地遵守什麽君臣之禮,幹脆利落地直接摘掉了他冠冕上那幾顆亮閃閃的石頭,一腳踹開他,立即去高前那裏接回自己的控制權。

剛一出現,宇文肅原本就很煩躁的心情變得更加煩躁了。

高前領着這麽多人,竟然被兩個凡人帶的幾百號人攆着跑?

呵。看來他是真的活夠了。

正巧,那個叫潘涵潤的小子帶着幾個人追得急,已經和大部隊脫節了,那他就不客氣了。

宇文肅揮手在山野裏布下簡單的迷魂陣,讓他們在裏面漸漸走散了。

外面的人可能是得了囑托,見天色已晚就不再追,打道回府,倒是機警的很,不然等天完全黑了,他是有信心将他們一網打盡的。

那麽就只剩下裏面的這幾個可以利用了。可惜別的都是些小兵,也就只有一個潘涵潤可以回收。

宇文肅放出自己飼養的從靈,讓它将潘涵潤吞吃掉,然後頂着他的皮變成他的模樣,在夜裏過去叫門。

他對從靈的能力不抱什麽期望,能探聽得些什麽消息是最好,若是探聽不到……單是想象一下他們發現真相的樣子就足夠令人愉悅了。

他們究竟會作何反應呢?

宇文肅透過從靈的眼睛觀察着周圍的一切。

他們都這麽關心同伴的嗎?竟然都還沒有休息。真是可惜,沒有走出多遠就被撞見了。

宇文肅撚起一枚果子送進嘴裏,漫不經心地看着。

這只從靈想是跟着他呆久了,說話風格也相似,竟然栽在這裏,實在遺憾。

不過,她果然下不了手。他看着楊湘瑤微微顫抖的手,想道。

竟然還懂得嘲諷,這只從靈倒是比以前的要更加欠揍一些,死了便死了吧。

只是沒想到楊湘瑤竟然這麽快就下定了決心,斬殺了套着潘涵潤的皮的從靈。

最令他感興趣的是她最後望着從靈眼睛時傳遞過來的眼神,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又像是一只被逼得失去耐心的野獸,準備好了使用自己最強大的殺手锏。

他真的很好奇。不過是什麽都無所謂。他會最後一次勸說她與他合作,如果她還不同意,那就只能殺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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