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僞神

它的速度很慢,卻給被籠罩在陰影之下的人帶來了極強的壓迫感。

厚重的手掌緩緩落下,公孫冽先前落下的屏障如有實體一般,不堪重負,嘎吱嘎吱地響個不停,聲音令人牙酸。

在地上人的眼中,逐漸放大的不滿裂紋的手掌就有如死神,一點一點地逼近。

連邢陽都不免焦急起來:楊湘瑤還在等什麽?那跳動的糜爛的心髒不是個絕佳的目标嗎?

三只頭顱上的嘴齊齊張開,向地面上的獵物宣告它不可違逆的威嚴。

惡臭随着咆哮帶起的風席卷了四周。

它的整個上半身完全探出了雲層,露出了人體上最為柔軟也最為脆弱的腹部。

那裏的皮膚一片完好,零星幾個形狀怪異的疤痕也快要淡化。

它将弱點保護得很好,就是這裏!

楊湘瑤瞄準它的腹部開炮,炮彈一枚接一枚地出現在膛口,如雨般傾瀉出去。

□□打在怪物的腹部,把它沖擊得向後退去,将那裏堅硬的皮膚炸開了一個缺口,後續跟上的火力将那個缺口不斷地加大、加深,最終完全打穿,讓它的上半身從雲層裏掉落下來,轟然落地,接觸到地面的瞬間化作了巨大的骸骨。

高前自信而又輕蔑的笑僵在了臉上。

火箭筒自膛口開始一點點地分解,化作碎片又飄散在風裏。

楊湘瑤由半跪的姿勢起身,看着地上的骨骸,輕蔑地笑着,回答了邢陽最初提出的問題:“一個自以為是僞神的普通怪物罷了。”

公孫冽撤下屏障,任勞任怨地撲滅了由閃電引起的山林大火。

楊湘瑤歪着腦袋望向高前所在的位置,嘴角咧開一個大到詭異的笑:特制驅魔效果火箭□□,驚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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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知道什麽叫射程之內,真理永存。這種可能出生以來都沒有刷過牙的怪物果然還是死掉比較好吧?

高前遠遠地打了個寒戰。

……

首戰有驚無險地結束,點數傷亡,因為術士高前完全放生己方士兵,祯國的傷亡似乎還要更大一些。

見到自己借助宇文肅的法器才請來的“神”竟然就這樣被楊湘瑤炸成了碎片,高前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當中。如果這招無效的話,單憑他一個人,是絕對無法勝過對方兩個術士的。

情勢逆轉,現在輪到他這邊束手束腳,不敢行動了。

熙國那邊,骨骸落地的那一刻,衆人齊聲歡呼,甚至有人想要把那副白骨拖進來研究研究。

一件看似強大的事物,只要知曉了它也是可以被打敗的,人們心裏對它的恐懼就會非常輕而易舉地消失。

當然,想要接觸骸骨的舉動被嚴厲制止了,那個東西雖然死了,但也不是普通人可以随意觸碰的。楊湘瑤把公孫冽打發出去收拾現場,她自己則非常愉悅地哼着歌,跟着邢陽和吳懿下城樓去。

大家都剛剛經歷了一場有“神”降臨的戰鬥,臉上或多或少帶着倦意,她腳步輕快地要蹦起來,像是郊游路過的樣子顯得與這裏格格不入。公孫冽有些擔憂地與吳懿對了個眼色,出去了。

他們兩個的互動被楊湘瑤看在眼裏,她腳步輕快地湊到吳懿身邊,微微彎腰,側過身子笑眯眯地問:“什麽什麽?你們偷偷交流了什麽?”

她雙手背在後,幾乎要貼到吳懿身上去。吳懿向旁邊讓了讓,神色複雜地道:“你似乎……從六天以前開始,就特別…興致高昂?”就是從宇文肅送來戰書的第二天起。而且今天似乎比前幾天都更嚴重。

“有嗎?”她歪着頭想了想,懷疑道,“不過我這幾天好像都沒有在你們面前出現過幾回吧?你們偷偷觀察我?”

她轉過身來,又向前進了一步。

雖說的确是有暗中觀察,但不需要怎麽觀察也能發現——平時你可不會貼得這麽近。吳懿無所适從地想,他已經被逼到牆邊去,退無可退了。

如果這還不算異常,那這世上可能就沒有多少異常的事了。

楊湘瑤眯着她碧綠的眼睛打量他,就像打量獵物的狼。

然後她噗嗤一聲笑出來,從他身邊退開來:“晦之,你好可愛啊。”

吳懿不明所以,楊湘瑤帶着笑意指指他的耳朵,做出口型:“紅了。”

“……”這已經已經是非常不正常的程度了,她最近怎麽回事?

楊湘瑤聳聳肩,無所謂地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那件事的後遺症之一吧。”

她的确覺得自己最近亢奮了點,而且有些容易沖動,要不是最後一刻理智回籠,那只怪物死的時候可能全場能就都聽見她的中二宣言了。實在吓人,而且難保以後會在這種狀态下腦子一熱就做出其他事來。

她總是時不時地想起逆天改命都禁術來。仔細數數,那上面的要求她早在不知不覺間完成了不少。

使他人的命運得到變動——遠的有那些因為她的建議多活了不少年的委托人,近的有剛剛拐上另一條道的張明。

推動時代前進的技術——她算是給了不少出去吧。

殺死一位神,方有與天相争的資格——僞神也是神,救命,她今天剛幹死一個。

剩下的,只需要施術者的全部生命。

嘿,希望她可以多活一陣子。

她有一種預感,不是她在主動做選擇,而是她被推動者做出選擇。

那個日子終将到來,并且很快就要到來。

──什麽日子呢?

……

今日不分勝敗,結果上來看卻對北軍有利,接下來當如何?

邢陽想要聽聽他們的意見。

“應當主動出擊。”吳懿道。

“他們遠來疲憊,計策不成,傷亡又重,正是士氣低落的時候。”他微笑道,“現在,主動權到我們手裏了。”

……

宇文肅冷哼一聲,抹去了銅鏡上的畫面。

高前第一不該急功近利,初次交鋒便将自己的底牌交出,戰場犧牲還不夠多,依靠血煞之氣召出的怪物雖然可稱僞神,但不會有多強,被楊湘瑤輕易殺死也并不奇怪;第二他也不該任由手下士卒被波及死亡,他們還有些用處,能不減員是最好;第三,在那只怪物磨磨蹭蹭用手掌去壓的時候,他就該提醒它換一種更高效的方法,否則結局不會如此。

他神色陰冷:高前是得用不假,自己也用慣了的,但他已經開始生出與地位不相符的狂妄來,那他就該被換換了。

先讓高前多享受一會兒這樣的感覺,很快他就沒機會了。

現在宇文肅地重心都在明日的加冕大典上。按照他的意思,國主稱帝,一切從簡。明日典禮後他就能拿到皇帝冠冕上的珠寶了。

他的右眼皮突突地跳了兩下。

……

夢裏一片黑暗,卻可以看清自己周圍的一小片土地,再向遠處看,就什麽也沒有了。

“你……還……嗎……”不甚清晰的說話聲飄入自己的耳朵裏,一片嗡嗡的聲音裏勉強可以分辨出幾個字。

是誰?

“你到現在還是沒有想起來嗎?”那聲音近了些,似是疑問,又似是嘆息。但仍舊分辨不清說話人的方位。

你是誰?

“你果然仍舊不記得……”那聲音失望道。

我應當記得什麽?

“既然不記得,你來與不來,又有什麽分別呢?”說話人發出一聲嘲笑。

“有什麽分別呢?”那人仿佛就貼在自己耳邊,不斷地重複着,一聲比一聲高亢尖銳,一聲比一聲急促,質問的聲音交織成一片轟鳴。

“你在這裏做什麽?”聲音驟然停止,一字一頓地警告道,“再不想起來,就來不及了。”

“回去吧。”

一只手從身後重重地推了自己一把。

啪。

手中書卷落地。撐着額頭的手滑落,叫吳懿險些磕在桌面上。

自己怎麽會睡着?吳懿望了一眼窗外,天黑着,辨不清時辰。

他看了看漏刻。

快到酉時了?他們怎麽還沒有回來?

門被急促地敲響。

……

昨天衆人商議定了,叫關文和潘涵潤今日帶着兩隊人馬,悄悄地從山後繞過去襲營。

為了避免意外,特意叫他們在午時前後陽氣最盛時動手,還讓楊湘瑤和公孫冽提前探查了路線上是否安全。

楊湘瑤記得原書裏潘涵潤就是因為年輕氣盛,去襲營時緊追着退走的敵人不放,這才栽了進去。這次楊湘瑤千叮咛萬囑咐,讓他千萬要點到為止,窮寇莫追,跑了沒關系,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潘涵潤被她說得不明就裏,不過還是一疊聲地應下了,臨走不忘薅一把她的頭,笑着嫌棄她啰嗦。

楊湘瑤總覺得給他們這麽薅下去自己早晚有一天要英年早禿,有些幽怨地嘆氣:還不是為了讓你能活着。

可是,過去将祯國軍隊逼退,一擊即走的話,一個時辰前就該回來了。

現在眼看着都要到酉時了啊。

楊湘瑤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楊钰看她坐立不安,自己心裏也有些擔心,又想不出話來寬慰,只能一起焦急地等待着。

“回來了!”傳信兵來報,卻鎖着眉頭,面帶猶疑。

沒有功夫去問他,楊钰和楊湘瑤兩個一起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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