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番外

孝明帝曾說,朕一見着無憂王,所有的煩惱,就通通都忘了!

大慶的江山姓蕭,孝明帝名諱律。而因孝明帝一句戲言聞名天下的先帝六子無憂王,如今已鮮有人知他的名字其實是蕭衍。

先帝猝然駕崩至今,已有十餘載。大慶歷經四年動亂,直至一百三十七年孝明帝登基,江山才漸漸穩定了下來。

孝明帝登基之後,第一件事便是處理尚且活着的兄弟們。該封王的封王,該貶谪的貶谪,該圈禁的圈禁,該放逐的放逐。

可以說除了無憂王與不曾參與的年幼皇子們,所有的人都在一夕之間帶着東西夾着尾巴滾出了京都。

——除了無憂王。

此番聖旨一出,天下嘩然。多人知曉當年奪嫡之戰時這無憂王與皇帝并非一派同氣連枝,如今帝王勝利,塌下居然還容得他人酣睡?難道孝明帝是傻的麽?還是說其實孝明帝深深愛着無憂王,是以寧願将至好吃好喝供在京城,也不願囚禁、遠離他一步?

這幾個猜測其實都挺不靠譜的,不過在帝王匪夷所思的動作之下,都成了靠譜的東西。甚至還有好事者,編出了兄弟禁斷之戀的故事私下流傳。

帝王自然沒有腦殘——因為他清醒知道,這一場戰争裏,他并沒有大獲全勝。

同樣,無憂王一樣也沒有輸。

無論蕭衍明裏掌握着的財力,抑或暗地裏未知的兵力,乃至朝中錯綜複雜的勢力關系,都讓他不得輕意動彈。

所以帝王一邊從容不迫滿面春風地對蕭衍說“一見着你哥就木有憂愁鳥”,一邊又恨不得用牙将他咬碎了吞下去。

他得到的是自家六弟風淡雲清的揮一揮袖子:“陛下要臣無憂,臣只能無憂!”

然後蕭衍就莫名聽到了一地心碎聲。

孝明帝最近很忙。

名滿天下的無憂王五日前被刺客所傷,似有性命之憂。孝明帝當下樂颠颠地湊到王府一副苦大仇深地留下幾滴淚,又對其家人再三保證一定早日将刺客繩之以法後,極速回宮召喚了他的大丞相,商量着怎樣才能在有限的時間裏盡快搞殘蕭衍的羽翼。

這些年他為拔除蕭衍在朝中根深蒂固的勢力幾乎殚精竭慮,此刻終于忍不住了!但他的行動尚未觸及對方根本之際,王府眼線又來報告說,無憂王醒來了。

——草泥妹!

帝王腦子裏瞬間只剩了這三個字。但戲不得不做全套,他只能強制打起精神,內牛滿面地去找他最最可愛的弟弟“解憂”了。

這是邊關的第一場雨。

蕭十一郎醒來的時候,這一場雨幾乎是傾盆了。

他莫名其妙丢了連城璧,莫名其妙出現在這個地方,直面他的卻是數千流民暴動。

——他手中居然握着割鹿刀,而連城璧卻不見了!

蕭十一郎心中驚恐難以自制,在幾千人中來回尋找無果,又被前來鎮壓的官兵阻截。莫名其妙與他們打了起來,終究寡不敵衆,重傷之下昏了過去。

他未曾想到居然還能得救,更未曾想到自己是在一間擺設還不錯的屋子裏醒來。

他很快知道救了他的人是鎮守這邊關的大慶王爺,大約是看他武藝不錯,因此起了愛才之心。

蕭十一郎聽聞他招攬之辭時,只垂眸凝視手中的割鹿刀。

他在邊關已停留了十多天了。

他無法否認一個事實,如同他接受不了一樣——他将連城璧丢了。

但蕭十一郎很快又清醒了。

他與連城璧終于抛開江湖隐居之後,連城璧偶爾會說起他以前的事。他似乎也說過,這個王朝的名字——大慶?

那麽……這個世界,是否是連城璧曾經活着的地方?

他想到這裏,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思念與激動,恨不得裝個翅膀搜尋世界,以便早日找到他。

但他不能。

他甚至不能請求救了他的人尋找。因為救他之人,并非是忠厚可靠之人,反而是有些歇斯底裏的。

所以時隔十日,蕭十一郎終于決定走了。

他最後凝視着這位明明不過四十歲,卻是一頭華發的人,淡淡說着,語氣就像死人一樣平靜無波:“你救了我,我便幫你一個忙。那麽,你想殺誰?”

蕭十一郎從不欠誰。

他惟一欠的那一個人,已不在身邊。

夜将深,王府的燈火已滅了一半。

無憂王蕭衍一人獨坐在庭院之中,未曾掌燈,卻有月滿西樓,照亮整個眼簾。

自他半個多月前醒來,與匆忙自宮中趕來的孝明帝兄友弟恭表演一番,再見過他所有的女人與孩子,便總有一種恍惚感。

之前他受傷昏迷,睜眼醒來卻成了另一個世界的江湖少年連城璧。他并不驚慌,從容不迫活過每一日,直到出現那一個變數。

——蕭十一郎。

他費盡心機與他糾纏,費盡心機掌握江湖勢力使之再無法阻滞他們,更費盡心機與他相守,為何一覺醒來,這一切又不見了?

蕭衍需要冷靜。

他在煮一壺茶。

他已有許久不曾在這樣的深夜裏煮茶了。他其實也并不喜歡煮茶,只是每當要下重要決定時,總需要心清神明,而煮茶總能叫他如此。

但他煮了許久,都煮不出他要的那一杯。抑或他其實已經明了,他再也煮不出他要的那一杯茶。

他的手有些發抖。

他的心也在顫抖。

蕭衍這一輩子,從來沒有什麽害怕的東西,哪怕年幼時因其母妃與他人私通被先帝遷怒。但他現在,确是怕極了。

他不能相信。

所以他費盡心機想要陷入深度的昏迷,然而每一次醒來,卻都不得不絕望。

他不得不問自己——難道這十五年的光景,俱不過是他一場夢?

又如何只是一場夢?

他忍不住大笑出聲,驚得這黑夜之中的飛鳥盡數驚惶奔走,甚是凄涼。

他笑的眼淚都要下來了。

當初以為真實的一切,如今現實來告訴他這只是一個夢。這匪夷所思的東西,豈能不可笑?

蕭十一郎……

他緩緩擡手,以手撫額,掩去眸中痛苦與絕望。

蕭衍覺得自己老了。

這是他有生之年的第一次,萬念俱灰。

身後有樹葉被踩碎的聲音,蕭衍卻不回頭。他已失去了希望,又如何再能回頭?

那人卻不再有動作。

這個時間會出現在這裏,且一言不發的人,絕非府中下人抑或守衛。而來人能避開他們,必也是一位高手。現在這位高手就站在自己身後,随時都能了結自己。

他卻遲遲不動手。

蕭衍覺得很累。

這種疲憊是從他回到這個生活了近四十年的地方,卻一點也無法習慣而滋生的,且日益壯大。

他忍不住回了頭。

然後他看見了一抹光,比月光還要冷的光。

這是一抹熟悉的寒光,割鹿刀的寒光!

蕭衍瞳仁驟然緊縮,腦中卻一片空白!

——因為站在他面前的人,竟是蕭十一郎。

他日思夜想的人,居然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站在他的眼前,握着割鹿刀,無情地指向自己!

蕭十一郎握刀的手有些發抖。

他的心也在顫抖。

眼前這個青衣男人,無論長相抑或年齡,根本與他的連城璧無一相同。然一切的一切,又是那般詭異的相同!

他張了張口,極度緊張之下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城、璧?”

然後他看見對面的青衣男子揚起了一個笑容,弧度都是一模一樣的輕暖溫柔。

他的連城璧……

蕭十一郎終于再也握不住刀,猛得伸手,将他拉入懷裏,緊緊抱着,再無人可分開。

夜已深,月光冷如寒霜,王府的燈滅盡了。

“十一,你抱抱我。”黑暗裏,這一聲溫柔的催促盡染情欲與魅意。

“你……”

“十一不想麽?”

“不,只是覺得……好像做夢。”

“呵……既然覺得像夢,更要好好感受它是否真實。十一,也惟有這樣,我才能感覺到……你還在我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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