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結盟(四)【修】

褚晏低頭看了她一眼:“你看起來不舒服。”

“我,我自己能走。”

宋茹甄掙紮着要下來,然她一動,腹部的撕扯越清晰,很快,疼出一腦門子的汗來。

“別動。”褚晏語氣微微一沉。

宋茹甄哪裏還敢亂動,如今小腹正是疼的翻江倒海,不知為何,竟比以往鬧騰的還要厲害,她整個身體恨不得縮成一團,下面還在流血,後面的下裳估計早就髒了。

如此尴尬的時刻竟然就這麽被褚晏發現了,她羞得只想把自己的頭埋在脖子下面。

褚晏見她不動了,這才抱着她穩穩當當地下了馬車。

起初蕙蘭見驸馬抱着公主下馬車,還是一頭霧水,後來瞧見車廂的坐席上有一塊紅色的痕跡,立即了然,忙跟着驸馬身後進去了。

正是午後時分,府裏的下人們見公主和驸馬不在,各各偷偷地找了角落打盹。是以,褚晏抱着宋茹甄一路回到瑤光殿時,倒是沒什麽下人撞見他們。

甫一被放在床上,宋茹甄立即拉過被褥裹住自己的身體,蜷縮成一團,窘迫地別過臉去,催促道:“你先出去!”

褚晏站着不動,還主動開口詢問:“叫太醫來?”

一聽要叫太醫,宋茹甄的臉都綠了,急急地瞄了一眼蕙蘭。

蕙蘭忙笑着擋在宋茹甄前面,沖褚晏欠了欠身,“驸馬爺,無需叫太醫,這裏有奴婢伺候就可以了,請驸馬爺先出去吧。”

褚晏想親口聽宋茹甄回應,只是宋茹甄被蕙蘭擋了個嚴嚴實實的,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只好抿了抿唇,轉身出去了。

蕙蘭抱着宋茹甄剛換下來的衣裳出來時,愕然發現褚晏竟站在門外沒離開,“驸馬爺,您怎麽還在這兒?”

“她,”褚晏擔憂地看了裏面一眼,“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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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蘭難得見驸馬緊張公主,欣慰地笑了笑,“公主沒事。”

褚晏擡起手臂,将綠色的官服袖子上的一大塊黑紅色的痕跡遞給蕙蘭看。

那痕跡看起來像血,蕙蘭大驚,“驸馬爺受傷了?”

褚晏搖頭:“是她的。”

蕙蘭明白了,驸馬爺估計不知道公主是來葵水了,還以為是公主受傷了,便解釋道:“驸馬爺不必擔心,公主只是那個來了而已。”

“?”褚晏懵然。

蕙蘭見褚晏沒有會過來意思,便擡手擋住嘴,湊近褚晏低聲道:“是公主的葵水來了。”

聞言,褚晏愣了下。

半晌後,耳根子忽然紅了個通透。

褚晏入公主尚公主前,曾得宮中司儀授教過尚公主之禮,其中提過公主葵水時,驸馬不得與其同房,司儀還特意解釋了何為葵水。褚晏雖聽過,但從未見過,是以,方才見到衣袖上的血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如今知曉後,不知為何,褚晏只覺得衣袖上那東西隔着衣物,竟燙進了他的皮肉裏去似的,他幾乎是慌不擇路地回到西廂裏。

乾慶宮。

宋應時盤腿坐在龍榻上,上身佝偻前傾,一手緊緊摁住腹部,一手搭在脈診上,額頭上細汗密布,不耐煩橫了一眼跪在榻邊替他診脈的太醫院院首。

“什麽情況?”

院首也是一頭冷汗,他忙拿開手,拱手行禮,面色古怪地說:“回陛下,從脈象上看……陛下身體康健的很,并無大礙。”

“無礙?無礙為何朕會腹痛難忍,仿佛被人剝皮抽筋一般?”宋應時咬牙切齒地掃了地下跪着的一溜太醫們。

太醫們立即吓得戰戰兢兢地發抖。

院首眼裏又是茫然不解,又是驚恐不安地說:“許是,許是陛下……吃壞了肚子,敢問陛下這個情況有多久了?”

宋應時一怔。

這個情況有多久了?

仔細想想,好像是最近兩三年開始的,且是每個月都會有那麽幾次,只不過當初只是隐隐作痛,他也找其他太醫看過,都說脈象無礙,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也以為是吃了什麽東西導致的,可每次他吃什麽之前,都會有三個人先行試毒,但那三個人并任何不适。

久而久之,他見除了疼痛,也沒其他不适,便也沒放在心上。只是這次實在疼的厲害,仿佛有人拿刀子在他的腹部絞一般,他這才興師動衆地把整個太醫院的人都叫來了,如今卻連院首也說他的身體無礙。

難道是……

他心頭忽地一跳。

忙斂了怒容,故作恍然大悟道:“院首提醒的是,朕想起來了,許是朕今天貪吃了幾個果子所致,朕現在感覺好多了,你們都退下吧。”

太醫們立即如蒙大赦,潮水似的退出殿去。

童恩立即躬着身子來問:“陛下,可真是好些了?”

宋應時“恩”了一聲,然後漫不經心地說,“去,宣個人過來侍寝。”

童恩遲疑了一瞬,小心地問:“男人?還是女人?”

宋應時臉上瞬間變得難看之極,他斜眼橫了童恩一眼,咬牙道:“自然是女人。”

童恩立即領命下去。

宋應時立即雙手抱着肚子,低着頭,豆大的冷汗從他的額發上往下低落,他喃喃自語道:“阿姐,是你嗎?”

不一時,一個輕紗薄攏的窈窕女子赤腳走入大殿內,菱花朱門在她身後緩緩合上。

那女子瞧見龍榻上盤膝而坐的龍袍男子後,起初眼裏還有一絲膽怯,垂眸想了想,一咬牙,便笑靥如花地上前,在距離宋應時五步外跪下:“臣妾參見陛下。”

宋應時面色恢複如常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道:“跪那麽遠做甚?朕會吃了你不成?”

女子一聽,忙膝行到了宋應時的跟前,低垂着眼眸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宋應時道:“朕問你,你們女人,有沒有肚子疼的時候?”

“肚子疼?”女子仰頭,不解地看向宋應時,剛撞上宋應時的目光,陡然一個激靈,忙垂下頭,顫巍巍地說,“有,有的。”

“何時?”

“吃,吃壞肚子的時候。”

宋應時皺了皺眉:“除了此時,還有其他時候?每個月都會痛一次的那種?”

女子一聽,眼珠子轉了轉,不太确定地反問:“陛下說的可是,月事?”

“月事?”宋應時問,“何為月事?”

“就是,女子每月總會有那麽幾日……落,落紅。”

“……那幾日肚子會疼的厲害?”

“也不是每個女子都會,肚子若是疼的厲害,多半都是些體寒的女子才會有的。”

體寒!

聞言,宋應時的手陡然握成拳,眼裏的水光頓時凝結成冰。

“阿姐,阿姐,救我……救我……”

“阿時,別怕,阿姐來救你。”

咔嚓咔嚓

“阿姐,冰面要裂了,你快逃!”

“阿姐不會丢下你的,啊——”

“阿姐,我們會不會死?”

“阿時別怕,這裏的水不深,還淹不死我們。”

“可可,可是我太冷了,我快要被凍死了。”

“阿時,你上到阿姐的肩上,阿姐把你送上去。”

嘩啦啦

“阿姐,我上來了,你把手給我,我拉你上來。”

“不行,這冰面承受不起兩個人的重要,你聽話,趴在冰面上一點點往前面的橋下爬,那裏有臺階,你上去,叫人……叫人來救我。”

“不要,那樣阿姐會被凍死的,嗚嗚……”

“阿時,不要哭,你要真想救阿姐,就堅強點,趕緊活着爬上去,好叫人來救阿姐,聽話!”

“好,我聽阿姐的話,阿姐,你一定要等我,我很快就會帶人來救你的……”

“陛下。”

一雙柔若無骨的手忽然蓋在他的大腿上,宋應時陡然回過神來,眼中戾氣暴增,擡手一把掐住女子細長的脖頸。

女子吓得魂飛魄散,雙手抱着宋應時的手,雙眼驚恐地望着一臉殺氣的宋應時,不敢掙紮,也不敢大叫,強烈的窒息感只能讓她張着嘴巴,吐出舌頭極力想要呼吸。

“我答應過阿姐,不能亂殺無辜。”

宋應時眼裏的殺氣消退,他随手将女子推倒在地上。

女子趴在地上,抱着脖子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待她漸漸平複,發現宋應時一雙陰冷的眸子正靜靜地盯着她,她毛骨悚然地往後退了兩步,蜷縮成一團地膽戰心驚地看着宋應時。

宋應時道:“今晚,朕同你說的話膽敢洩露出去一個字……”

女子立即起身跪在地上磕頭道:“陛下放心,臣妾死也不會說出去一個字的。”

宋應時扭頭,從床頭的多寶閣架上抽出一本書扔給女子。

女子惶恐接在懷裏,低頭看了一眼,書皮上寫着《渡厄經》三個字。

“去那邊将《渡厄經》抄寫三遍,今晚回去後,你将會成為後宮裏唯一一個有位份的美人。”

女子一聽,臉上的驚恐瞬間變成了狂喜,忙磕頭道:“臣妾謝陛下隆恩,臣妾謝陛下隆恩。”

“今晚,你同朕做了什麽?”宋應時忽然問。

女子先是一愣,旋即很快反應過來道:“承蒙陛下臨幸了一夜,臣妾受寵若驚。”

是夜,瑤光殿內燈火輝煌,茜金紗帳下,齊明簫坐在床沿邊,手裏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

“公主,這是明簫剛熬好的溫經散寒湯,還是熱的,明簫伺候公主用藥吧。”說着,齊明簫舀了一勺,吹了起來。

宋茹甄靠在床頭,觑了一眼隔壁榻上背對着他們低頭看書的褚晏,自從齊明簫進來後,褚晏便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一動未動。

湯勺送到唇邊,齊明簫柔聲道:“公主,不燙了。”

以往被齊明簫無微不至地伺候着,她從未覺得有什麽不妥,可今日大概是因為褚晏在場的緣故,她忽然覺得十分不自在,擡手就要去拿湯勺。

“本宮自己來吧。”

齊明簫卻不放手,哀怨地看着她道:“這些活以前都是明簫在做的,如今,公主可是嫌棄明簫手笨了?”

“……你想多了。”

再說下去,難免有打情罵俏之嫌了,宋茹甄只好任由齊明簫伺候喂藥。

正喝着,蕙蘭領着幾個人笑盈盈地進來了:“公主,陛下派人給您送補品來了。”

“補品?”宋茹甄納悶,擡頭看去,見蕙蘭身後站着六七個低眉順眼的小太監,手裏各各捧着一個錦盒,“什麽補品?”

蕙蘭轉身翻了翻小太監們手裏的錦盒,一一答道:“有阿膠,蟲草,靈芝,人參……都是些補氣養血的東西……咦?”蕙蘭來到最後一個錦盒前,拿起三個捆在一起的藥包,“好像還有三副藥。”看了一眼上面的的字,蕙蘭一字一頓地念着,“溫中散寒止痛藥……”

止痛藥???

宋茹甄讪讪的摸了摸耳垂,她和阿時痛感相連,所以她身上哪裏痛,阿時也會有感覺。之前月事來了也痛過,但從沒見阿時這般興師動衆過,她也不好意思問阿時這件事,所以她一直以為阿時不會有什麽感覺,畢竟男女……那裏不同。

如今,這止痛藥送來的如此刻意,看來是這次她痛得太厲害了,牽連到阿時了……

捧止痛藥的小太監上前一步道:“陛下讓奴才給公主傳句話,這些藥都是陛下命太醫院的院首連夜進宮,親自抓的,止痛效果極好,陛下說公主痛了就不要忍着,需盡快服藥。”

宋茹甄:“……”

真不是她要忍着,是月事之痛乃陣痛,非一般傷口之痛,不是喝了藥就能立馬止住,她也不想的啊。

如此難言之隐,她都不知該如何向阿時開口解釋。

蕙蘭将藥放回去,沖宋茹甄笑着說:“公主,陛下怎麽知道您那個……來了,還派人送來了止痛藥?”

宋茹甄含糊道:“這有什麽奇怪的,你難道不知整個公主府裏的人都是阿時的人?”她怕蕙蘭多疑問東問西的,忙催道,“你把東西都收好,打發他們回去複命就是。”

蕙蘭轉身,正要帶人下去。

宋茹甄喊:“慢着。”

蕙蘭他們停下,等待示下。

宋茹甄斟酌了下用詞,對捧藥的小太監說:“你回去給陛下說,止痛藥我已經服下,叫他……稍安勿躁,不必過于憂心。”

“是。”

喝完藥後,銀翹正好端着木盆和熱水進來,她将木盆放在床下,倒了熱水,放入藥包攪拌好。

齊明簫扶起宋茹甄坐在床邊。

宋茹甄垂下雙腿,齊明簫挽起袖子,半跪在地上,準備替宋茹甄褪去足衣。

心念電轉間,宋茹甄也不知道從哪裏聽說過,女子的足只能讓心愛之人觸碰,念頭起時,她的手已經擋住了齊明簫手上的動作。

齊明簫愣住。

宋茹甄也愣住了。

她體寒,每逢月事來臨時,腹部便會奇痛無比,非得用藥浴泡足,再輔以推筋活血方能緩解,齊明簫得知後,算準了他的月事,每次便會親自熬藥,再替她推筋活血。

這一年來,幾乎月月如此,她早已經習慣了。

只是,此前從未有過什麽排斥,為何突然間竟然會産生這樣的念頭?

她再次瞥了一眼隔壁榻上靜靜看書的褚晏。

半晌後,她松開手,示意齊明簫繼續。

齊明簫目光一閃,低頭繼續褪下足衣,将宋茹甄一雙如玉般的白膩小腳放進盆中,時不時地問一句:“公主,明簫的力道重嗎?”

“……不重。”

“公主,這樣用力,可以嗎?”

“……可以。”

明簫今兒個是怎麽回事?都伺候一年了,她受什麽力道不早就被他摸地門兒清了,怎地反倒像是第一次時,不停地詢問她?

“公主,那裏,還疼嗎?”

“……???”

明簫這話聽起來,怎麽這麽的……

這時,隔壁傳來衣衫簌簌聲,宋茹甄偏頭看去,便見褚晏起身下了榻,然後頭也不回地徑直出去了。

“……”

褚晏離開後,齊明簫反而安靜如雞了,默默地替她推筋,連神色都變得正經了幾分。

宋茹甄瞅着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齊明簫茫然道:“明簫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宋茹甄用手裏的書挑起明簫的下巴,眸光清冷:“齊明簫,不要在本宮面前玩花招。”

齊明簫笑了下,坦然地迎着宋茹甄的目光:“明簫哪裏敢在公主面前耍花招,明簫只是想替公主試探一下驸馬而已。”

“試探?”宋茹甄怔住,“試探驸馬什麽?”

“試探驸馬是否在乎公主?”

宋茹甄心中一動,挑眉“哦?”了一聲。

明簫道:“公主是天人般的公主,自是不明白這人間的兒女情長,尤其不明白這男人的心。”

宋茹甄撤回手,坐端正,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齊明簫繼續說道:“這男人啊若是在乎一個女子,必定會一顆心時時刻刻地在那女子的身上,見了她疼會緊張,見了別的男人親近她……會吃醋。”

聽到‘吃醋’兩個字,宋茹甄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齊明簫眸光一轉,瞥了一眼門外,意有所指道:“所以明簫就想看看,驸馬到底在不在乎公主……”

宋茹甄似笑非笑:“那你看見了什麽?”

齊明簫看着她,淺笑:“公主看見了什麽,明簫就看見了什麽。”

都說‘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不管齊明簫處于什麽目的說了那番話,但的确已經讓宋茹甄開始忍不住去想,褚晏到底有沒有一點在乎她?

可自打齊明簫來了半日,褚晏還能坐在那裏無動于衷的看書,再到後來沉默地離開來看,褚晏應該是不在乎她的吧……

她突然搖了搖頭,甩去腦中烏七八糟的念頭,她都在想什麽呢!

褚晏在不在乎她重要嗎?

她和褚晏只是盟友,他們之間有的只是利益關系,她為何要去在意一個盟友的情感?

“什麽時辰了?”宋茹甄靠在床頭看書,等了會兒還見褚晏還沒回來,忍不住問在一旁繡荷包的蕙蘭。

“方才聽外面傳來更聲,眼下已經二更天了。”蕙蘭看了一眼門外,“公主,還要等驸馬嗎?”

“誰說本宮在等他。”宋茹甄扔下書,身子往下一溜,鑽進被窩裏,閉上眼睛,道,“熄燈吧。”

夜裏,宋茹甄再次被腹部傳來的陣痛驚醒,可她實在太困的,只好蜷縮着身子忍着痛,迷迷糊糊地繼續睡。

睡着睡着,她隐約覺得腹部有個暖暖的東西貼着她,似熨鬥似的燙平了她體內的痙攣……

早起時,宋茹甄發現自己的手裏抱着一個溫熱的湯婆子,正貼在自己的腹部上,她還以為是蕙蘭做的。

随手正要将湯婆子扔在一邊,忽然見發現這個湯婆子似乎跟她往日用的有些不一樣,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了兩眼,終于發現哪裏不一樣了。

是湯婆子外面的套子不一樣。公主府裏的湯婆子套子用的都是質地上好的錦緞,而她手裏的湯婆子用的卻是棉麻,還是雙層棉麻。厚厚地兩層裹在湯婆子外面,顏色看起來還有些發黃,像是被什麽東西泡過似的。

隐隐約約間,鼻尖萦繞着一股淡淡的草藥氣,好像就是湯婆子的棉麻套子上散發出來的,送到鼻端細細一聞,果然聞見一股濃烈的草藥味。

正在這時,蕙蘭和銀翹端着銅盆和洗漱用具走了進來,宋茹甄舉起湯婆子問蕙蘭:“這個是你準備的?”

蕙蘭看了一眼宋茹甄手裏的湯婆子,有些茫然,扭頭問銀翹:“是你弄的?”

銀翹搖頭:“都這個時節了,湯婆子早該收起了。”說着,銀翹也看了眼宋茹甄手裏的湯婆子,納罕道,“奇怪,這湯婆子看起來不像府裏的東西。”

不是蕙蘭,也不是銀翹,難道是……

她瞥了一眼褚晏的被褥,問:“驸馬昨晚在哪裏睡的?”

蕙蘭道:“驸馬爺昨夜好像一直在西廂裏看書,至三更天時方回來就寝,天方亮時就起來了,現在人又在西廂裏看書,可要奴婢叫驸馬爺過來?”

宋茹甄摩挲了幾下湯婆子,嘴角提了提:“不必了。”

夜裏,齊明簫照例過來伺候她喝藥,泡足推筋。

褚晏一整日都在西廂裏看書,用膳。

他似乎知道齊明簫要來,不知是眼不見為淨還是怎地,總之到現在也沒有踏進瑤光殿一步。

宋茹甄躺下後一直在裝睡,本想等着褚晏過來,看看那個湯婆子到底是不是他放的,但子時一過,困意襲來,不知不覺她就睡着了。

次日醒來後,她手裏果然又多了一個湯婆子,又是棉麻套子,隐隐約約地散發着一股淡淡的草藥氣息。

宋茹甄打開湯婆子看了看,裏面的熱湯渾濁發黃,散發着濃郁的草藥氣,難道這湯婆子裏面裝的是藥湯?

這兩晚,她覺得腹痛明顯減輕了不少,不會是這個奇奇怪怪的湯婆子的功勞吧。

她看了一眼外側齊齊整整的被褥,陷入了沉思。

到了第三晚,宋茹甄支開瑤光殿裏所有的下人們,裹着披風,滅了瑤光殿裏的燈火後,便悄悄地躲在西廂對面的東廂裏,從門縫裏觀察着對面的動靜。

宋茹甄窩在門縫邊困地直打哈欠,想她堂堂一長公主,竟然躲在角落裏窺視自己的驸馬,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抓奸呢,委實好笑的很。

月入中天時,西廂的門終于開了,宋茹甄立即抖擻精神緊盯着對面的動靜。

不一會兒,褚晏從裏面走了出來,他手裏好像擰着什麽東西,往左右看了一眼,然後朝着後面去了。

宋茹甄忙從東廂溜了出來,悄悄地跟在褚晏後面,兜兜轉轉,最後發現褚晏去的竟然是廚房。宋茹甄看見褚晏輕車熟路地找到爐子并生了火,又翻出藥罐添水放在爐子上。

過了片刻,打開一包東西倒了進去,那包東西就是方才他手裏拿着的東西,同那東西一起的還有一個小巧的棉麻套子的湯婆子。

褚晏拆下湯婆子的棉麻套子一起放進了那藥罐子裏,之後便聚精會神地拿着蒲扇對着爐子裏的火扇了起來。

所以,那湯婆子果然是褚晏的傑作。

用棉麻套子浸了藥汁,再用湯婆子熱敷,原來可以緩解她的痛經。褚晏是從哪裏得知的這些法子,怎麽連齊明簫和太醫都不知道。

難怪前兩日褚晏都是半夜三更之後才回房裏,要把套子浸透藥汁,再烤幹,沒有一兩個時辰下不來,再趁着她睡熟之際,悄悄地将湯婆子塞給她。

可這明明是為了她好,褚晏為何不告訴她?

宋茹甄看着褚晏,爐子跳動的火光照在他的臉上,雪蓮般聖潔的臉龐無端地多出了一絲煙火氣,讓人覺得,歲月竟如此靜好。

她想着既然褚晏不想讓她知道,那她就暫時就假裝不知道,便悄悄地先回到床上等待着。

一個時辰後,門果然輕輕地開了,又輕輕地合上,落地幾乎無聲的步履緩緩接近。

然後,沒了聲音。

宋茹甄是側向裏側而卧的,等了會兒,卻一直沒聽見動靜。

心裏兀自納悶,眼珠子在眼皮下面動了動,克制住自己想翻身一看究竟的沖動。

就在這時,她的被子裏塞了進來一個溫暖的物事。

褚晏的手在被子裏竟然準确無誤地摸到了她的手,将湯婆子放在她手心裏,再将另一只手覆蓋在上面,一起挪到她的腹部緊貼着。

就在褚晏準備抽手時,宋茹甄一個翻身,反手抓住褚晏,像是生怕他逃走了似的猛地拉了一把,笑喊道:“抓到你啦!”

然而,褚晏是單膝跪在床沿上的,另一只腿還在地上,正躬着身子,被宋茹甄突然這麽一拉,身體猝不及防地向前一撲,不可避免地壓在宋茹甄身上,連嘴唇也好巧不巧地撞在了宋茹甄的嘴唇上。

一時間,二人齊齊呆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哪有什麽好巧不巧地碰在一起啊,是親媽在發力啊,兒砸,你要加油啊!

褚晏:我又沒上過生理課,那個……嘴唇碰在一起後,再怎麽辦?

作者:當然是無師自通,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啊!笨兒砸!

【應讀者要求,加了一段宋應時腹痛的反應,順便揭示一下宋茹甄肚子痛的根源】【很多讀者都對姐弟間痛感相連很感興趣,這裏為了避免後面不停地解釋,提前稍微劇透一丢丢:宋茹甄和宋應時之間連命連痛一事是個陰謀,并非天生的,而是後天人為的,宋茹甄可以完全感受到宋應時身上的痛,但是宋應時感受宋茹甄身上的痛會弱化很多,恩,先說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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