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再次遇貴人(上)
第二天,我跟沒事兒人似的回到藝術中心,楊滟也在。她的光頭是藝術中心裏一道人人為之驚豔的風景,特別是德國佬對此贊不絕口,直呼她為自己的缪斯女神。
好了傷疤忘了疼,我決定把頭發留起來。
又過兩天,吉良從劇組趕回來,囑咐我送他去一個地方。
我坐駕駛位,吉良坐副駕駛,也不告訴我上哪兒,只在車行至每一個路口前會出聲通知,是該拐彎還是前行。
我嘴裏叼着一袋豆漿,裝模作樣目視前方,實則不時拿眼梢睨一眼身旁。這幾天我一直沒忍住在想,想那位爺睜眼以後會怎麽反應,也許走為上策,也許他那宿真是喝大了,兩眼一正睜就忘記了咱倆的事兒了呢?
“Lee這兩天在劇組連夜趕戲,不過他腰上的舊傷複發,激烈的打戲拍不了。劇組給他找的那個替身是塊木疙瘩,文替還湊合,武替完全不行,所以亞軍緊急去救場,也跟着在劇組熬了兩宿——筆直開,過三個紅綠燈再左拐。”吉良停頓一下,別有所指地說,“我跟了Lee近十年,他還從沒玩得這麽沒分寸過,你說是怎麽回事?”
“他以前…什麽樣的?肥瘦不忌,好賴不分,逮誰都上?”我轉眼看吉良一眼,腦袋一片空,仿佛都從對方眼裏看見了自己那心虛又叵測的表情。這人方方面面心細如針,我跟黎翹瘋一晚的事青看來是已經知道了。
吉良輕咳一聲:“我只能說,比你在八卦雜志和娛樂新聞裏看見的只多不少,但從不帶回家裏。”
兩個人沉默一陣子,吉良單刀直入:“你跟Lee……睡了吧。”
差點把豆漿嗆進氣管裏,我咳了兩聲,胡亂“嗯”了一聲。
他把我的錢夾和手機遞過來,笑說:“你倒挺大方,東西落下了也不想着要回來。”
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錯了,吉良的笑裏竟有一絲苦味,我低頭避開他的視線,把東西拿回來,看也不看就往兜裏揣。
“看看啊,沒準少了東西呢。”
我疑惑,打開看了看。還真就就少了東西。黎翹不準我把自己與顧遙的合影挂在他的車裏,我便把照片收在了錢夾裏,這會兒放照片的地方空了,這人還是小心眼地把照片取走了。
“還少了東西。”吉良見我發懵,又笑,“Lee從你的錢夾裏取走了五十塊。”
“什麽意思?”我更懵了,不記得自己錢夾裏到底多少錢,就當确實少了五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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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Lee一覺睡到下午,醒來以後就發了一通脾氣,把她們幾個都吓着了。他說開頭是強暴,過程是合奸,結尾反倒成了你嫖了他,他說你居然敢趁他熟睡一聲不吭就走,他還沒跟誰春宵一度之後是對方先走的,他還說走也可以,至少該留下早餐、便條與早安吻,結果這些都沒有,只留個錢夾在桌上,怎麽,真當是嫖資麽?”停了停,吉良笑出聲音,“所以Lee從你的錢夾裏拿了五十,他說,自己盡心盡力一晚上,一次怎麽也得十塊吧。”
“這人心也太小了!”我見吉良繪聲繪色模仿了黎翹當時的神态,噗嗤也樂了。本來還尴尬又忐忑,這下突然有了點揚眉吐氣之感,覺得自己腰杆筆直,連裆裏的東西也直了直。
“Lee沒說是誰,但我猜就是你,主動提出要把你的東西還給你。”吉良把笑聲收住,問我,有什麽想法?
“什麽‘什麽想法’?”
“我以前常常提醒自己,有些人,有些事,看着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實則還是天邊一團雲氣,再夢幻都跟你沒關系,你怎麽可能擁有一團雲氣呢?”
吉良太婉轉,給一個沒怎麽讀過書的人打了這麽個文繪繪的比方。我沒聽懂,直覺這不是什麽好話,于是梗起脖子在那兒托大:“我明白,這事情也就是兩個男人酒後亂性,你情我願地互相爽了爽。穿上褲子以後他還是老板,我還是司機,誰也不礙着誰。”
“不是,你沒懂我的意思,我羨慕你,我得承認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吉良欲言又止,輕輕一嘆,“你先說說,你怎麽看黎翹答應給你角色又出爾反爾的事吧?”
“也不存在‘出爾反爾’一說吧,人貴有自知之明,我這身骨頭幾斤幾兩,我自己能不知道嗎?”我急于撇清自己,表态不想趁機訛那位大明星,“既是舊情人鼎力相助,也是知名的舞蹈藝術家傾情加盟,黎翹選擇楊滟,合情也合理。”
“你怎麽知道他倆是舊情人?”
“不知道,大概要歸功于基佬的直覺吧。”
“你怎麽跟顧遙似的,成天就疑心有的沒的?”從來恪守溫良謙恭讓的這個男人幾乎大笑,“還真是什麽樣的偶像,什麽樣的粉絲。”
“難道不是?”我擰了擰眉頭,将信将疑。
“他們确實有過一段兒,不過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怎麽斷的?顧遙橫刀奪愛?”我忘乎所以地打算聽八卦,差點沒在路口拐彎。
“不是,兩個人自己的問題。”吉良笑着補充一句,“沒你想的那麽刻骨銘心蕩氣回腸,否則也不能跟現在這樣,相見還是朋友。”
這個時間點居然就開始堵車了,發出軋軋聲的兩輪車跑得比四輪車還快。我專注于路況,聽他繼續說下去:“那時候黎翹剛剛在娛樂圈站穩腳跟,還遠沒今時今日的地位,楊滟是舞蹈學院的大四畢業生,正着手準備她的第一屆也極有可能是最後一屆青舞賽。你知道即将面對社會的大四學生總是格外迷茫與不自信,再加上兩年前她就報名參加了比賽,沒想到就在比賽前一禮拜突然摔得骨折,錯過了那次機會。我估計當時的楊滟是這個心态,青舞賽兩年一屆,她已經二十三歲又即将畢業,若再不能借那比賽一跳成名,她的舞蹈生涯只怕還沒開始就得結束了。”
在我們前頭有一輛保時捷,車身塗成一種極其俗豔的藍,不肯好好走直線,非得忽左忽右,曳着一只大屁股。我有點躁,拼命摁響了喇叭。
“他們那會兒都年輕,也都沒錢,黎翹浮躁,楊滟更浮躁,後來傳言楊滟在外頭找了個有錢人當靠山,兩個人的矛盾便徹底爆發了。黎翹指責楊滟背着自己爬別人的床,楊滟則堅持說沒有,到底有沒有如今也說不清了,就我猜測應該還是有的。反正兩個人鬧了一陣子就分了手,再後來楊滟比賽順利奪冠,以青舞賽冠軍的身份獲得出國留學的資格,回國後事業有成又嫁給了顧遙。”
“我操你大爺的,把腿夾緊,直着走啊!”我躁得不行了,把頭探出去,對着前頭那車的屁股破口大罵。
吉良不為我的粗鄙生氣,輕笑了笑:“我曾聽楊滟說過,她不是天分多高的人,但她相信笨鳥先飛勤能補拙,只要讓她抓住一次機會,她就願意付出百倍辛苦讓自己襯得上那機會。中國社會講究人情世故,但能以優異成績從世界知名的舞蹈學院畢業,可真的不是那些外國佬賣她面子。楊滟為了舞蹈,跟顧遙結婚這麽些年也沒要個孩子,為這事情他們夫妻倆差點鬧得離婚,本來聽說這回楊滟已經打算增肥備孕了,沒想到她臨時又變了主意,主動剃光頭發,來藝術中心找了威爾頓。”
前頭的保時捷被堵得剎了車,我也被迫停下,轉頭看着吉良。
“Lee沒有出爾反爾,他為了你跟威爾頓争過多次,只是威爾頓更信任楊滟這些年的舞臺經驗,也以這一點最終說服了他。”吉良安慰我說,再等一等吧,我不敢說Lee一定是你的命中貴人,但冥冥之中你們能遇見對方,我相信錘煉之後,金子總會發光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聽沒聽懂,只是一直點頭,突然又想起什麽,問:“那麽,我們現在去哪裏?”
車再次動起來,送來一陣輕風。我仿佛忽然聽見了歌、俳句與入夏後的第一聲蟬鳴。
“你沒發現我們走的這條路很眼熟嗎?”吉良的聲音帶着笑意,“《遣唐》的舞美設計還空缺着呢,我得去請你的老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