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番外三

第四十二章 番外三

我先醒,進浴室清洗身上狼藉。腰酸,腿疼,胳膊無力,整個人像被連皮帶骨拆了幹淨又拼湊起來,但皮肉的疼痛拴不住一顆愉悅的心,我把自己收拾整潔,推窗遠眺,西班牙人早起的不多,八[]九點鐘的太陽落在城市各處,平日裏仄仄的街道此刻也顯得寬闊,把頭探出去,仿佛一眼能見千裏之外。看天天藍,看地地茵,聽着浴室裏傳來黎翹洗澡的水聲,我恍惚以為我與這個男人已經相伴多年,上天待我真好,好像世界為我獨有,他鄉也成了故鄉。

黎翹來得太匆忙,只問林姐拿了些歐元,行禮一件沒帶。

塞爾吉奧就在隔壁。公寓簡陋,隔音措施形同虛設,想我昨夜裏錦被翻浪呻[]吟一夜,估計這厮也一宿沒睡。

然我心裏仍十分過意不去,輕拍塞爾吉奧的肩膀,跟這位高出我大半頭的阿根廷鮮肉說,借你那件花色兒的印染上衣穿穿?

塞爾吉奧入戲太深,估計丫自己都信了他跟我有一腿,一見黎翹出現,立收起一張與我談笑的臉,轉而以怒目相向。我不管他,一雙眼睛完全定在黎翹身上,一樣的衣服,塞爾吉奧穿得騷氣滿滿,我的爺穿就是傾國傾城,我高高興興迎上去,真心實意地誇他:“黎傾城,你怎麽能那麽好看呢?!”

平時這個時候我與塞爾吉奧會上街表演,有時叫上鄭姑娘與別的同學,有時就我們兩個人。塞爾吉奧主動邀請黎翹跟着我們一起去,黎翹表示同意,他說他不止想深入我的身體,還想深入我的生活。

把表演的東西準備好,走在半道上,塞爾吉奧這個妖精又來事兒了,他說他琢磨着黎翹也是搞藝術的,所以就想跟他比一比,看看誰的表演能收獲更多。

塞爾吉奧有眼不識天王,這說明黎翹雖然紅透了國內乃至亞洲,但在西班牙認識他的人确實數量有限。我有點擔心,沒想到黎翹竟然爽快答應,點頭說好。我看這倆才相識不久便要意氣之争,還置他們争執的對象于全然不顧,忍不住便插嘴說,哎,你們倆還沒問我呢,我怎麽覺得這事兒好像跟我也有點關系啊。

你想怎樣?黎翹問我。

你們比你們的,但今天表演的地點我來選,成嗎?

我們去的地方毗鄰流浪者大街,但街道更寬,街邊的高迪建築也更琳琅。塞爾吉奧率先跳了兩段舞,加起來超過十分鐘,現場反應熱烈,引來一衆圍觀者不說,口哨聲和掌聲也此起彼伏。

“該你了。”帽子裏裝了不少錢幣,塞爾吉奧得意洋洋,“Lee,你該不是害怕了吧?”

黎翹看我一眼,我什麽也沒說,他卻與我十分默契,胸有成竹地表示,再等一等。

塞爾吉奧便又來了一支舞,笑得像個不良職業從業者,貼着一個白人中年婦女大獻殷勤——這位婦女被塞爾吉奧逗得花枝亂顫,如懷春少女,竟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兩張大面值的鈔票。

“你再不表演可就輸定了。”塞爾吉奧收貨頗豐,一邊繼續扭腰動胯,一邊沖黎翹與我擠眉弄眼,“贏的人和袁睡一晚怎麽樣?”

Advertisement

可黎翹只以幾個簡單動作就打破了這厮的幻想,掀起了百倍于他的海嘯。

他摘了墨鏡,朝自不遠處過來的人群揮了揮手,笑喊一聲:嗨,同胞們!

“那……那是黎翹啊!”

今兒這個地方有華人社團舉辦的彩妝游行,規模空前,浩浩蕩蕩如蝗蟲壓境,烏雲壓頂。黎翹沖塞爾吉奧輕輕一聳肩膀,說,“承讓。”然後又立馬作出頓悟狀,“‘承讓’的意思你可能不懂,那我就說明白點,別動我的人,想也不可以。”

我估計塞爾吉奧還是沒懂,但得意不過幾秒,黎翹臉色變了,面對瘋狂朝他撲來的粉絲,他喊我一聲“駱冰!”我心領神會,轉身就跑。

慌不擇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容易甩掉了數百發了狂的粉絲,也順便甩掉了塞爾吉奧。我倆望着眼前半陌生的街道,互看了對方一眼,黎翹突然一把牽起了我的手,露出一個特稚氣特好看也特任性的笑容說,“袁爺,咱們認認真真做一天情侶吧。”

這有點奇怪,按理說我光腚在床時從不扭捏,不止不扭捏,還能予取予求舉一反三。但當與黎翹掌心相貼的瞬間,我的身體通過一陣微小電流,激得我耳根通紅頭皮發麻,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哆嗦。

用來掩飾身份的墨鏡都掉在了逃跑的路上,我有點擔心被好事之徒拍下來上傳網絡,本想掙開黎翹的手,可僅僅與那雙煙灰色眼睛對視一眼,我便立即被其間蘊藏的柔情說服了。

黎翹出國出得頻繁,西班牙來過幾次,不是為了工作,便是去馬德裏看球。見多識廣的人通常幹什麽都不易提起興致,曾經就有一次他出國參加一個全球頂級奢牌舉辦的派對,對方的品牌公關特別想跟他套近乎,問他有沒有歐洲血統,黎翹面無表情地回應,中國人,純種。

但今天他似乎極有興致。我們牽着手上車,坐上環城行駛的大巴,聽人講解了巴塞羅那的歷史與轶聞,下車以後繼續牽着手在街上亂逛。天氣好極,豔陽清風無所不在,流浪藝人與賣手工藝品的小販也遍布城市各個角落。黎翹從小販手裏接過造型奇特的帽子、眼鏡,還有那種殺人狂才喜好的皮質面具,非讓我戴上。我嫌這玩意兒醜得觸目驚心試圖抵抗,他拿它兜我一記腦瓢,不由分說便強行套在了我的頭上。

這位爺自己則戴上了帽子和眼鏡,興致高自然更大方,根本不要找零。僞裝以後我們就愈發肆無忌憚,買了牛肉丸子與奶油醬土豆,不計形象(主要是黎天王,我本也沒有什麽形象)地吃了一路。混在陌生的人群之間,欣賞街邊的彩色藝術牆壁,當看見一幅熱吻中的男女時,黎翹停下來,揭開我的皮質面具——只揭了能露出嘴唇的一小半,然後他壓低了臉,狠狠吻我。

嘴唇太柔軟,舌頭太體貼,與這個男人舌吻簡直是人間最妙的事。

窒息前我們才放開彼此。我與黎翹同時粗聲喘氣,我對着他那副滑稽的眼鏡,深情款款地說,爺,我們回去好不好。

黎翹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考慮到他晚一點就得趕飛機回國,我們急匆匆地趕回我的住處,迫不及待地回到床上。

……

“最近有個導演來找我演部電視劇,劇本不錯,人物也很豐滿,一個乍看之下作奸犯科無惡不作的律師,實則又有一套他自己的處世準則,演起來應該會很過瘾。”黎翹微皺了眉,半晌才說,“但是我沒決定要不要接,聽聽你的意見。”

“你聽我的?”

“袁爺,您不是舞蹈家麽,這點審美力總是有的。”

我被他誇得心花怒放,于是佯作正經地問道:“那你剛才說了想接的理由,現在再說說幹嘛不想接呢?”

“我時隔多年重回小熒幕,媒體會咬定我人氣下滑,把假的說的跟真的一樣。”

……

我朝黎翹扭過脖子,笑了:“你還介意這個?媒體的話你要早點介意,十個顧遙都不夠你看的。”

“好像……有點道理。”黎翹皺眉頭,然後恍然大悟似的點頭,然後又皺眉頭,“如果接拍那部電視劇,就得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來西班牙看你。”

這話讓我的心陡然一軟,不知怎麽就開口道:“爺,對不起……”

“這次來我本想把你帶回北京,你要不肯就揪你的耳朵,打斷你的腿,但看到你的時候又猶豫了。你在這兒學了多少東西?它們真的讓你感到快樂嗎?”

“爺,我很快樂,你能想象一塊幹巴巴的海綿被扔進水裏有多快樂嗎?就與跟你做愛時的快樂差不離……到了這兒我才發現我以前是只井底蛙,我知道世界那麽大,有天賦的人那麽多,我也知道我能不負我爸,不負老娘皮,不負我自己,我能跳得更好……”我緊緊勾住黎翹的脖子,一遍遍吻他的嘴唇,一遍遍向他道歉,“你能不能在我睡着的時候走,我不想跟你面對面道別,我會難受死……爺,對不起……對不起……”

黎翹咬住我的耳朵,以牙齒細揉慢撚,輕輕說了一句話。

……

黎翹離開的時候其實我醒着,但我裝作沒醒。我感受到他從我四肢的禁锢中抽離身體,然後吻了吻我的額頭,又吻了吻我的嘴唇。

我可能有一陣子見不到我的爺了,但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說他愛我,他說我們之間永遠不必說抱歉,也永遠不必說再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