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 你才是……太子
“我以前有一個心結, 至死都沒能解開，非是留在這裏才有可能解開……”
林姜姜說這話的時候，便察覺到帷帽下的少年身形在微顫。
這件事是她第一次對旁人提起, 因為實在太過離奇，所以對方如此震驚也在情理之中。
“你……”貴人的胸口很強烈地起伏了一下, 才擠出一個字來。他的聲音也在顫抖, 像是拼盡力氣才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有什麽心結……至死都沒能解開？”
“我以前，長到十八歲的時候, 要和一個人成親, 可是他在成親的前一天卻消失了, 我尋了他一年多都沒有尋到……”
“他……沒有寫信給你嗎？”
林姜姜搖了搖頭。
貴人胸口一窒：“……怎麽會？”
“确然沒有，”林姜姜眼睫垂下，惆悵地看着自己搓紅的手，“沒有寫信，也不曾找人回來捎句話, 就那麽消失了，再後來……再後來我就死了。”
這句話輕飄飄的，落入另一人耳中, 卻如同千斤的石頭砸在了胸口, 叫他幾乎喘不上起來。
他的手在袖子下面死死握緊：“那你又是……因何而死？”
“我爹生病，我去鎮上借錢, 路遇歹人，被捅了幾刀……就死了。”
他似乎有一聲嗚咽，又似乎是林姜姜聽錯了，而後又聽他說了兩個字：“疼嗎？
林姜姜笑笑：“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澆得我渾身冰冷, 倒也沒有疼太久就解脫了。”
她沒有再往下說她變成一抹游魂的事情，畢竟那比她重生還要離譜。
貴人沒有再說話，他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林姜姜卻似乎能感受到他在努力壓抑自己翻滾的情緒。
“我沒有找到我的未婚夫，也不知道他究竟為何離開我，”林姜姜自顧自将話說了下去，“所以這一世，我想找到這個答案，解開這個心結……”
貴人猛地站了起來，踉踉跄跄地往院子裏走去，林姜姜想跟上去，被他揮手制止。
他像是一個喝醉了酒的人，連腰也直不起來。他走到院子的角落，扶着牆才堪堪站穩身子，揪着胸前的衣服，仿若胸中有千蟲噬咬，抓心撓肝，胃腹絞痛，竟是哇的一口吐了起來……
方才吃的早飯盡數吐出，人也沒了力氣，直至他無法站立，猝然摔倒在地上，竟是暈了過去……
“主子！”侍衛們忙圍了過去。
林姜姜這才敢從堂屋出來，見狀驚恐道：“這早飯被人下毒了嗎？可我怎麽沒事啊？”
難不成是她方才說的那些話，把貴人吓着了？
貴人膽子這麽小的嗎？
侍衛們将貴人背起來往外走，林姜姜幫忙指路，帶他們去了村東頭的醫館。
醫館裏的姚先生替貴人把脈之後，便要将他的帷帽摘下，看一下他的眼睑和唇舌，用以觀察病情。
哪知手剛碰到帷帽邊緣，便被一人制止：“先生作甚？”
“望聞問切，把脈乃‘切’，還要觀氣色，聞聲息，問症狀……”
侍衛看了林姜姜一眼，林姜姜會意，乖乖轉過身去，不看貴人的面容，心中嘀咕：這位太子殿下究竟有何見不得人面容？難不成和村裏張家的大兒子似的，一臉的疙瘩？
姚先生仔細觀察之後，又問及了症狀，而後得出結論：“應該沒什麽大礙，應該是情緒太過激動，血氣上湧，心跳過快，身體一時承受不住罷了，回去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真的沒事嗎？”侍衛們還是不放心，畢竟太子殿下身份尊貴，他們不敢有一絲的懈怠。
姚先生擺擺手：“若你們不放心，便去鎮上再尋個大夫看看……”
侍衛們這便背着貴人又要去鎮上，林姜姜趕在最後一個出醫館，偷偷問了姚先生一個問題：“先生，方才那個小公子長得好看嗎？”
“好看啊，咱們村裏可是找不出這麽好看的小公子，外地來的吧？”姚先生笑呵呵地問，“姜姜，是你的朋友嗎？”
“算是吧。”林姜姜也沒敢和姚先生聊太多，“先生我得跟着過去看看，這診金多少，我付給您？”
“診金就不用了，你平日裏總送些香囊給你姚嬸嬸，你姚嬸嬸可歡喜着呢……”
“嬸嬸喜歡就好，”林姜姜拜別他，“先生那我就先走了。”
“好孩子，去吧。”
她跟着侍衛又去了鎮上的醫館，尋了兩個大夫看，得到的都是和姚先生差不多的診斷，侍衛們這才放下心來，暫時将主子放在醫館後院的房間裏休息。
林姜姜也跟着放下心來，房間裏外都有侍衛守着，她待在房間裏也有些無聊，便從後院去了前院看街景。
剛好就看到了正在逛街的徐少彥和溫玉葉。
“少爺，溫公子！”林姜姜喊了一句，朝他們跑了過去。
徐少彥和溫玉葉聽到她的聲音，轉過身來時她已經跑到了他們的面前。
“姜姜，”徐少彥看到她，挺高興的，驚奇道，“你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我剛剛在醫館。”她指了一下旁邊的醫館。
“你怎麽來醫館了？生病了嗎？哪裏不舒服？”溫玉葉關心道。
“我沒生病，是旁人生病了，我跟着過來看看。”林姜姜問他們，“你們怎麽在一處？”
“我爹剛在鎮上又買了一個鋪子，叫我過來看看，溫兄家離這邊近，我索性叫着溫兄一起。”徐少彥問她，“是誰生病了？是家裏的親戚嗎？”
“不太好說，”這大街上人多，林姜姜也不好在這裏同他們說貴人的事情，“回頭再告訴你們吧，而且我還有一件很大的事情，要和你們說。”
“什麽事情啊？”
“也得回頭才能同你們說……”
“切，神神秘秘的……”
醫館後院，侍衛們見林姜姜去了前面，便趕緊叫出了躲在暗處的葉宵。
因為擔心這一路暴|露了太多的行蹤，所以他們喚出葉宵讓他和主子換衣服，然後假裝主子從醫館出去。
哪知葉宵剛和主子換完衣服，主子就醒了。
“姜姜呢？”宋瀾坐起身來，頭還有些暈眩。
“林姑娘他在前院……”
宋瀾這邊要往外走，行至房門才發現自己和葉宵換了衣服。
“主子，要換回來嗎？”葉宵拿着帷帽問。
“且先這樣，你們在這裏等我。”而後便拉開房門，急步走了出去。
早上他聽林姜姜說完那番話，心緒翻湧，這副九歲的身體承受不住這麽大的情緒波動，竟然暈過去了。
他才知自己究竟有多蠢，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
上一世他被晏太尉帶走後，幾次三番想回去找她都被晏太尉攔了下來，只能一封又一封的給她寫信。第一封信是他和晏太尉去往京城的途中，他讓晏太尉的人送回去的，其餘的信是他抵達京城中，讓太尉府的人送去驿站寄回去的。
他在太尉府住了一年多，接觸的都是太尉府的人或者皇室宗親，一直無法培養自己的心腹。他天真地以為那些信都會送到她的手裏，卻沒有想到她竟然絲毫未收到他的只言片語。
等到晏太尉和皇室宗親扶持他登上皇位，穩固朝綱，他得以回來看她的時候，她已經離開這世間一年多了。
而這一世，他枉費上一世活了三十多年，明明看出來她和上一世不一樣，卻從未想過她或許也和自己一樣重生回到這世間，生生浪費了這麽多解釋的機會……
上一世的她對自己的離開始終無法釋懷，而這一世，她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将他重新撿回家中……
宋瀾一邊罵着自己愚不可及，一邊匆匆去了前院，去找林姜姜。
他在醫館中四處尋她不到，便又出了門，在街上來往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正在與徐少彥和溫玉葉說笑的她。
如此鮮活的她，活潑又堅強，就連親口說出自己的死因，言語也只是輕描淡寫，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想那風雨晦暝之夜，孤零橫死街頭，那時她不過也才十九歲。
林姜姜正與徐少彥和溫玉葉說着話，忽然間徐少彥偏了一下頭，看向她的背後：“小瀾子？”
林姜姜聞聲回頭：“小乞丐，你怎麽會在這裏？”
“姜姜，我有話跟你說。”宋瀾拉過她的手就要走。
“什麽話不能在這裏說嗎？少爺和溫公子也在這裏的，你都不打聲招呼嗎？太沒禮貌了。”林姜姜一邊念叨着，一邊被他拉着進了醫館，往後院走去。
徐少彥和溫玉葉覺得有些奇怪，便也悄悄地跟了過去。
林姜姜見小乞丐拉着她徑直往貴人歇息的房間走去，忙止住腳步，将小乞丐也拉住：“你帶我來這裏作甚？”她壓低聲音說道，“裏面有貴人，不能進去！”
小乞丐卻看向門口的侍衛：“開門！”
林姜姜：“你跟誰說開門呢？你說開門人家就開門啊……”
房門“吱呀”一聲，被侍衛打開了。
林姜姜：“……”
她甚至還看到了房間裏面的“貴人”，穿着今天早上那身衣服，只是那帷帽被他捧在手裏。林姜姜眯了眯眼睛，借着從房門湧入的光線看清了“貴人”的臉……
是個清秀俊冷少年，但也不像是姚先生誇得那般好看，至少還沒有小乞丐好看呢。
她正看着對方的面容，沒想到對方從房間中走了出來，不僅是他，還有原本在房中的那兩個侍衛，也一并走了出來，在小乞丐面前颔首低眉，恭敬地喊了一聲：“主子！”
主子？
主子！
他們居然喊小乞丐“主子”？
林姜姜瞠目結舌，萬分驚愕地看向小乞丐，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你才是……太子？”
小乞丐抱歉道：“姜姜，我應該早點告訴你……”
林姜姜大驚失色，猛地蹲下身子，捂住耳朵：“我不聽我不信我不聽我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