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龍鱗

夜雨随風敲開窗框,冰涼且濕潤的氣息在屋內彌漫,紗幔随之輕晃,月色昏暗不明。

望舒輕輕蹙眉,纖長濃密的睫毛輕顫,眼簾微動,似乎沉浸在一場極深的睡眠中,又好似使勁了渾身的氣力想要醒來。

“舒兒……”

一聲輕微且低沉的呢喃響起,望舒卻渾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稍稍偏過頭,想要看清身旁的事物,奈何眼皮似有千斤重,四肢手腳渾像灌了鉛水,整個人如同砧板上的魚肉般任人宰割。

一聲聲“舒兒”闖入耳膜,像極了愛人間的呢喃低語,望舒呼吸猛然急促起來,內心叫嚣着快睜開雙眼啊!然而卻毫無作用。

一只粗糙卻溫熱的大掌落在望舒脖頸處,修長指節輕蹭過他面頰與脖頸肌膚。

“宗……梧”

來人低聲笑了起來,似是在回應望舒的話。随後望舒身子一輕,竟是被人整個攬入懷中。

結識有力的臂膀緊緊圈住他的腰身,望舒只能将頭抵在宗梧寬厚的肩膀上,二人姿勢極為親密。

這……這是怎麽回事。望舒迷迷糊糊間想道。

宗梧怎麽長大了?

我難道在做夢麽……

倏然間,望舒身子一抖,口中忍不住洩出一絲呻吟,那作怪的大手猝不及防地探入了他的衣衫之中,肌膚相貼。

宗梧的手愈發放肆,使壞一般在望舒身上不住點起情欲的火,久違的懷抱與觸感幾乎在剎那之間便猶如澎湃洶湧的海水,迎面将望舒裹挾入宗梧的欲-海之中。

許是太久未曾與他肌膚相貼,當宗梧那火熱的唇落在望舒微涼的身軀之上時,他竟是忍不住喉口發出一聲哀鳴,舒爽到難以自拔。

宗梧的動作越來越放肆,望舒僅剩的理智也告罄,急不可耐地伸出雙臂圈住宗梧的脖頸,便要将紅唇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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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梧……”

“這是夢麽?”

一個個火熱的吻落下,望舒雙眸緩緩睜開,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赤紅,宛若雲霞漫天的海面,鮮豔的紅幾乎刺痛他的雙目。

衣衫褪下,望舒眼尾瞥見一抹金紅色澤,登時頓住。

這是喜服,這是他們成親那晚。

望舒努力瞪大雙眼,卻無論如何也瞧不清身前這人的相貌,觸手可及的,唯有掌下的這具赤-裸而充滿爆發力的雄軀。

他一定是宗梧。

“舒兒……”宗梧低聲笑了起來,湊到望舒耳畔,溫熱氣息噴灑在他的脖頸與耳垂處,望舒身軀顫栗不止。

“給我生個小崽子吧。”

許是成親當晚的紅燭輕晃,在屋內投下偏偏虛影,直将望舒的眼晃花了,亦或是入眼可見的刺目深紅與耳畔的呢喃低語迷惑了他。

望舒點了點頭。

宗梧笑了起來,嗓音低沉而沙啞,充滿男性魅力,與他們初見時的冷面君王渾然如兩個人。

“哐——”地一聲巨響,窗戶被狂風拍打着發出嘈雜聲音,緊接着的是鋪天蓋地的雨聲,雨滴随着狂風打入屋內。

耳畔的愛語呢喃頓時消失無蹤,一室情意被這刺骨的冷風吹散。望舒睜開眼,一片黑暗,望舒只覺得胸口發悶,周遭哪裏還有方才紅燭滿室,新婚燕爾的情意?

屋外風聲愈發大了起來,望舒長嘆了口氣。

他想宗梧了。

上輩子宗梧在剮龍臺就戮之時,他正帶着小蛟四處奔逃,二人最後一面都極為倉促。

望舒剛重生之時,便仔細想過自己往後究竟要用什麽身份來留在宗梧身旁,或許在報完仇,幫助宗梧化龍之後,他會雲游四方,做個閑散小妖,而宗梧會繼續成為四海之主,龍族的神,或許會有很多嬌妻美妾,兒女成群……

因為他實在不敢保證宗梧這輩子還會愛上他,雖然上輩子的感情就來的不明不白。望舒苦笑一聲。

但直至方才那個充滿旖旎的夢,他才發覺自己內心深處依舊渴望與宗梧相伴。并且是以伴侶的身份,與他肌膚相親,密不可分。

但宗梧現在還太小了,小到連初蒙還未有。對于望舒,也是依賴的好感,至于往後這份朦胧的好感究竟會成為親情還是……

望舒實在不敢打包票。

望舒擡手輕撫過胸前枕着的小腦袋,宗梧睡地極熟,連窗戶相撞的聲音都未能将他吵醒。

望舒卻是因自己那糾結的想法而失眠了。

直到後半夜,風雨稍歇,瓢潑大雨逐漸細化為雨絲,望舒才稍稍有了些困意,方阖眼要入睡,忽而小腿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腳,登時将他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困意踢地一幹二淨。

望舒氣不打一處來,猛地掀開被褥,将宗梧暴露出來,洩憤似地擡起一手輕輕地戳了戳宗梧的腦袋。

“不…別。”宗梧雙眉緊蹙,四肢蜷起像個小蝦米,随後垂下腦袋,雙臂緊緊護着自己的頭,好像在恐懼着什麽。

“宗梧?君上?”望舒擡手輕推,宗梧卻似是墜入了夢魇,待望舒的手觸碰到他的身軀時,宗梧的身體明顯地抖地更厲害。

“別打了,疼……”宗梧死死抱着自己的頭,口中不斷呓語。“我錯了……嗚,娘,爹…”

望舒登時側過身,雙臂托起宗梧瘦弱的身軀,将他抱在懷中,低下頭附耳到宗梧的耳朵邊一句句安撫道:“有我在,別怕,壞人都趕跑了……”

望舒掌心輕撫宗梧的肩背,不斷地重複着這句話,來安撫宗梧,宗梧的身軀漸漸不再顫抖,望舒亦是頭一點一點地垂了下去,二人相依偎着入睡。

“我覺得我被她給迷住了。”

風雨過後的第二天正午,日頭和煦,将屋內照地暖洋洋。

赤哲斜倚在床榻上,被褥蓋至腰間,露出其健碩的胸膛。

望舒坐在床邊,漫不經心地“唔”了一聲,手上端着一個瓷瓶,一手拿着藥杵正不斷搗弄其中的黑色膏藥。

宗梧也搬了張小凳子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地盯着望舒手中的藥罐發呆。

赤哲絲毫不介意二人的冷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雙眸微眯一幅惬意至極的模樣,繼續道:“我醒過來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原來世上當真有仙子般的人。”

望舒面無表情,自打他和宗梧來了之後,赤哲便好似找到了一個傾瀉口,滔滔不絕地闡述着他那“一見鐘情的仙子”——小柔。

“你現在身處妖怪窩,沒有仙子。”望舒十分殘忍地打破了赤哲漫無邊際的幻想。

赤哲牽動嘴角,哂笑幾聲想要坐直身子,一動之下牽扯到傷處,登時痛的龇牙咧嘴,倒吸着冷氣道:“妖怪不是說能修煉渡劫成仙麽,說不準呢?”

望舒默然無語,心道等小柔這個懶妖迎來雷劫,你怕是在塵世裏輪回了十數遍了。

“君上,來,幫個忙。”望舒起身,将手中膏藥拿木片刮了一半貼在綢布上遞給宗梧,自己則拿着剩下的藥膏用手指挖了一大塊。

宗梧會意,接過木片将黑色膏藥均勻地抹開。

“坐起來。”望舒努了努嘴,一手端着瓷瓶,一手抹着藥膏,站在床邊。

赤哲動作遲緩地起身,龇牙咧嘴痛地直抽氣。好不容易坐直了身子,額頭已然起了一層薄汗。

宗梧主動上前解開赤哲胸口處的紗布,露出一道橫亘在胸前,由利爪撕開的傷口,傷處被小柔處理過,鮮血已然止住,但日後少不得留下一條疤痕。

宗梧看了望舒一眼,望舒稍稍一擡下巴,宗梧這才上前悶不做聲地将塗滿膏藥的紗布纏在赤哲胸口處。

原本火辣刺痛的傷處登時泛起一股涼意,疼痛稍緩,赤哲的臉色也好看不少。

待宗梧将紗布纏繞好,望舒這才上前将手掌上的膏藥塗抹上赤哲寬厚的脊背。

背脊上青紫淤青遍布,夾雜着許多陳舊傷口,望舒卻面不改色地揉弄着淤青傷處。

“嘶……”赤哲面色扭曲,指節分明,指尖發白,緊緊攥住被褥。“輕…輕些。”

“不用些力傷好地慢,忍忍就好了。”望舒道。

赤哲咧嘴笑了起來,忍過最初一陣疼痛之後亦有了胡侃的心思,“那姑娘芳名是什麽?我想和她交個朋友,她今天怎麽沒來?”

“等你傷好了自己去問不是更好?”望舒随口敷衍了句,将手上瓷瓶遞給宗梧,好兩手一起推開膏藥。

宗梧依舊沉默,好似一截木頭般杵在原地,眸子中滿是猶豫,時不時看向赤哲與望舒,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不敢。

若是平時,望舒定會發現他的異樣,但今日望舒只顧着給赤哲推揉傷處,幾乎将宗梧抛到了一邊。

這讓宗梧打心裏有些不舒服,但他又說不上來為何會如此,便只能自己跟自己生悶氣。

赤哲的頭發長而微卷,乃是栗色,末端似乎被他拿利刃草草割過,顯得有些毛糙與雜亂。望舒撩開他的長發,好讓整個背部顯露出來。

望舒在塗藥時,赤哲的角度正面對着宗梧,赤哲便有意無意地扮些鬼臉來逗弄宗梧,但都在宗梧一臉“你在做什麽”的莫名其妙的表情之下潰不成軍,只得熄了這個心思。

“嚯,你脖子這裏怎麽有這麽大的一條傷疤。”望舒瞧着赤哲脖頸處一路延伸至腰間的傷疤,一時咂舌。

“嗳,老傷了,就是那蛟留下的,我和他算是死對頭了。”赤哲哂然一笑,随口道。

宗梧忽然道:“那蛟至少有千百年的歲數了,你怎麽會和它有過節?”

赤哲似是未料到宗梧會開口,先是一愣,随後哂然一笑道:“它殺了我的師父,我脖子上這傷口,就是當時我為了救我師父而被它一爪子拍倒,不過我命大,之後又拜得高人,傳我法器,我才得以有能力與之一戰。”

“但我在你身上感覺到一股很熟悉的氣息。”宗梧小臉繃地死緊,認真道,“你不是否凡人,對不對?”

望舒手一動,不小心使了重力,赤哲登時痛的面容扭曲,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笑着道:“我的确是凡人,不過我曾得到過一個法器,你所感覺到的氣息,應該是源自這個。”

“小兄弟,幫我去拿一下我的外衫如何?”

宗梧與望舒對視一眼,望舒輕輕點頭,宗梧轉身拿下屏風上的外衫,遞給赤哲。

赤哲擡手撕下衣衫內側的一塊布,從中掏了一樣東西出來,攤開手掌。

宗梧與望舒僅僅是一瞥,便雙雙愣住,對視間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不可置信與震驚神色。

那是一片赤紅色的龍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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