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水君的請帖

望舒與宗梧齊齊震驚住,二人下意識地相對視。

望舒幾乎立刻便想起那道火紅的身影,呼吸登時急促起來,仿佛內心最為深處的恐懼被人翻露出來。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是他的鱗片,他現在還沒有化龍,冷靜點。望舒喃喃自語,極力平複自己的情緒,但雙手依舊止不住地顫抖。

“這是誰的鱗片?”

“這是誰的龍鱗?”

望舒與宗梧幾乎是同時問道。

二人面露微訝神色,宗梧亦緊抿雙唇,顯得有些緊張。

赤哲若有所思地打量二人一番,笑着将鱗片抛起又接住,赤紅如琉璃般的龍鱗在日光下折射出異樣的光彩,似有火焰在流動。

“這就是我和你們說的,那位高人所賜。”赤哲道。

望舒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額頭冒出一層薄汗。這不是那個人的鱗片,他沒有這麽精粹的龍息。

反觀宗梧卻是更緊張,宗梧猶豫着追問道:“他……現在在哪裏?”

“這我倒不清楚,這位高人救下我後便繼續去雲游四方了,我已經多年不見他了。”赤哲聳肩道。

宗梧面上露出一抹失望神色,悶悶地應了一聲,思忖許久,繼續道:“你能把龍鱗借我看看麽?”

望舒微微一怔,他本以為宗梧會對龍族十分厭惡與排斥,但此刻看來……卻并非如此?

那這赤紅龍鱗究竟是誰的?上輩子宗梧身邊除了那個人,好像便沒有什麽赤龍了。

赤哲爽快一笑,雙腿盤坐着将龍鱗遞過去,宗梧有些局促地在衣衫上擦了擦手心的汗,這才伸出雙手,動作輕柔地接過龍鱗,好似捧着什麽易碎的珍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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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望舒的好奇心更是大作。

“君上?您莫非認識這鱗片的主人?”望舒忍不住問道。

宗梧珍重地将龍鱗托在掌心,小手輕輕摩梭着光滑的鱗片,眸子中浮現一抹眷戀神色,輕聲回道:“這是我大哥的鱗片,他離開龍宮好久了……”

這回輪到赤哲瞪大雙眼了,一幅不可置信的模樣了。

望舒略一思索,立馬回過神來,這鱗片既然是宗梧大哥的,那麽這赤龍便是北海的龍太子了。

但上輩子望舒化龍之時,宗梧早已當了不知多久的四海龍神了,那麽也就是說,這龍太子早就殒身了,不然北海那群老龍不會容許宗梧登皇位,雖說這北海的皇位也是他和舅舅打下來的,但只憑借兩條蛟是無論如何也打不過整個北海海域的龍,除非……

北海龍族中有一批勢力當時已經倒戈了宗梧。

那這批勢力會不會和這龍太子有關?

望舒的目光在赤哲與宗梧之間巡視,赤哲好半晌回過神來,結結巴巴道:“你…你們還是龍啊,我以為…你們只是普通的水妖。不過你們既然是龍,為什麽打不過那條蛟呢?”

望舒無奈道:“我不是龍,如你所見,我就是一尾小小的鯉魚妖,那條黑蛟那麽大,我們家君上連化形還不能,就算能化形了,你能指望一條胳膊粗的小龍崽去和那麽大的成年黑蛟打麽?”

赤哲讪讪笑了幾聲,擡手摸了摸後腦勺,尴尬道:“也是哈。”

“那這小兄弟……”話音未落,赤哲卻是一頓,愣愣地看着站在一旁垂着腦袋的宗梧,望舒疑惑地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僵住。

這……宗梧這是…哭了?!

宗梧低垂着小臉,瞧不清他的面容,然而那瘦削尖翹的下巴上卻挂着一滴晶瑩的水珠搖搖欲墜。

望舒腦內千回百轉,最後手腳并用,丢下一句“好好養病。”便一把将宗梧抱起,二話不說就往外跑,還不忘用腳将赤哲的房門關上,僅在數息之間,原本伫立在床前的二人便消失不見,只留下一臉懵的赤哲。

望舒風風火火地抱着宗梧一路小跑回了卧房,剛一踏入房門,宗梧的眼淚便似斷了線的珍珠般撲簌簌地落下。

宗梧小手緊握龍鱗,死咬着牙不哭出聲,只在換氣時發出斷續的抽噎聲,瘦小的肩膀輕顫,直将望舒看的心疼無比。

“君上……”望舒猶豫了會兒,最後卻什麽也沒說,只坐在宗梧身旁,将他攬入懷中,輕輕拍打着宗梧顫抖的瘦弱身軀,用衣袖拭去他眼角的淚珠。

望舒本只想靜靜地陪着宗梧,孰料宗梧甕聲甕氣道:“這是我大哥的鱗片。”

“嗯。”望舒輕柔地拍打着宗梧的後背。

“從小到大,只有他抱過我,願意和我說話,還給我帶玩具。”宗梧的聲音愈來愈低,最後聲線顫抖,再度哽咽起來。“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麽離開了龍宮好久,我找不到他了。”

望舒一時語塞,在他未來之前,這龍太子或許是宗梧能感受到的為數不多的親情了。望舒也拿不準怎麽去安慰宗梧,因為他也不是很清楚龍太子是在何時何地,如何殉身的,萬一他已經……

宗梧似乎也沒打算得到望舒的安撫,只是不停地用小手擦着鱗片,本就色澤瑩潤的赤紅龍鱗此刻更加光滑。

“也許……你大哥也在找你呢?”望舒試探道。

宗梧擡起頭,雙眼通紅,纖長羽睫被淚水打濕,小巧鼻尖亦是發紅,聞言搖了搖頭,“他已經好久沒回過龍宮了,他們都說大哥他已經……”

“父王想另立太子,母後想讓父王立二哥當太子,但是父王不肯……”

望舒陷入沉思,龍太子記載過少,他尚不能窺得全貌,但這二皇子卻是個實打實的浪蕩子,空有一副俊朗容顏,葷素不忌,但凡是長得好的都被他或多或少地調戲過,龍王不肯答應也是情有可原。

“三姐也想當龍君……”宗梧眸色深沉,低低呢喃道。

望舒對這三公主倒是有些印象,不愛紅裝愛武裝,日後也是宗梧手下的一名得力将士。與三公主不同的乃是四公主,四公主生來被嬌慣,寵的無法無天,多次差點闖下大禍,宗梧曾惦念手足情分而饒過她一命,依舊錦衣玉食地好生供養着她。未曾想她後來竟是和那人聯手來對付宗梧與他。

實在是蛇蠍心腸。

至于最末的宗梧的龍小弟,倒是沒什麽顯眼的,安安分分地過自己的小日子,望舒亦不曾多關注過他。

望舒沉默許久,宗梧便自顧自說道:“他們都說,大哥一定是被人害了,因為他們都想要那個位子,大哥就一定要死,否則那個位子空不出來……”

“是誰和你說的?”望舒皺眉,宗梧現在還是個孩子,竟然能說出如此隐晦的皇族秘事,可見他在北海不定要聽多少風言風語。

“他們都這麽說。但我不信,大哥一定還活着。”

望舒嘆了口氣,擡手握住宗梧的小手,将龍鱗合在雙掌之中,緩聲道:“那君上就好好的修煉,努力長大,待到日後有了名望,成為叱咤一方的大人物,大哥自然就能得知你的消息,來找你了。”

宗梧沉默許久,才點了點頭,小聲地應下。

望舒懷揣着心事将宗梧攬入懷中,輕聲安撫,宗梧逐漸平複下來,依偎在望舒溫暖的懷中細細打量着手中的龍鱗。

一室靜谧。

倏然,一道清脆聲音遙遙傳來,二人坐起身靜聽,待聲音愈來愈近時,二人才出門去迎,卻正面撞上了一身粉衣的小柔。

小柔今日特意梳妝打扮了一番,青絲松松挽了個發髻,佩着幾支珠鏈銀釵,走路間叮當作響,粉裳外罩一層透明薄紗,手挽披帛,正是之前望舒給她買的那匹布料。

小柔看見望舒與宗梧手牽手自屋內走出來,擡手扶了一扶發髻,袅袅婷婷地施了個禮,對着宗梧笑道:“君上早啊。”

“不早了。”望舒無情地插嘴。

小柔裝沒聽見,繼續道:“龜老讓您過去一趟,他這幾日生了病,難以下床前來,就只能拜托君上前去了,君上莫要見怪。”

“龜老昨天不還是好好的麽?”望舒問道。

小柔輕嘆一聲,搖搖頭,“誰知道呢,回去就病了,今天早上都下不來床了,我剛開了藥給龜老喝下。”

宗梧“嗯”了一聲,“我待會兒就過去。”

小柔這才喜笑顏開地一福身,晃晃悠悠地轉身往回走,望舒忙喊道:“诶,你順便去看看偏房的那個人吧。”

小柔側過身,眉頭輕揚,眨了眨眼笑道:“我來就是為了他的。”

望舒瞪大眼,“你不會……看上他了吧。”

“看他長得俊,趁不能動多楷幾下油水。”小柔擠眉弄眼,笑了起來,樣子十分流氓,就差流口水了。

望舒與宗梧同時心道,不知道赤哲看到他心中的“仙子”是這幅心思,還能不能喜歡地起來。

望舒想了想,輕咳一聲道:“那個……你去的時候,可以稍微注意一些。”

“嗯?注意什麽?”小柔莫名其妙。

“注意一下度……”望舒意有所指,他是生怕二人一個郎情妾意地就滾在了一處,雖說在妖怪裏不興那種一生一世一雙人,但望舒還是希望小柔能将心托付給一個真正的好男人。

至于赤哲……他到底只是個凡人,二人壽數便不是一個等次的。

小柔全然沒聽懂,擡手擺了擺,随口道:“知道了知道了,龜老等不了你們多久,快些去吧,免得到了那裏龜老都睡着了。”

望舒看着小柔遠去的背影長出了一口氣,宗梧疑惑道:“你喜歡小柔麽?”

望舒猛地一噎,不住咳嗽,幾乎被宗梧這驚世駭俗的一句話給雷到九雷轟頂,劈成焦炭,想也不想,哭笑不得回道:“怎麽可能!她在我眼裏都能當我兄弟了。”

“那你為什麽那麽在乎她喜歡誰?那個男人剛好也喜歡她,他們互相喜歡你這不是棒打鴛鴦麽?”宗梧小臉上滿是疑惑。

望舒卻哭笑不得,這小小年紀的還會棒打鴛鴦了,不過他解釋地再怎麽清楚宗梧這個年紀還不開竅,也不會懂。

“因為赤哲是凡人,小柔是妖怪,他們不能在一起的。”望舒簡單道。

“為什麽?”

“凡人的壽數很短,只有幾十年,而妖怪的生命卻很漫長,世上最痛苦的事情無非就是留不住自己在乎的人,眼看着愛人變老而離去,或許他轉世之後就再也不記得你了,你只是他萬千輪回中的一瞥,而他卻是你這悠悠千百歲的一生。”

宗梧沉吟了會兒,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麽,“那我們去找龜老吧。”

望舒應聲,牽着宗梧的手從正門走了出去,挑了個人不多的小路,徑直前往龜老的房屋。

二人到時龜老正在床榻上喝茶,手中拿着一卷書冊,看見二人時,眼中露出一抹笑意,“望舒來啦,君上也一起坐吧,老頭子家徒四壁,你們別嫌棄。”

望舒忙道不會,主動搬了兩個凳子,将宗梧扶好後自己才坐下,龜老看見望舒的動作眼眸中露出一絲贊賞。

“君上來這兒過的還習慣麽?三仙潭太偏遠了,以往都沒有人願意來這兒當水君,所以大家夥也散漫慣了,你莫要見怪,他們沒有壞心眼的。”龜老緩緩說道,

“至于前幾日那混小子,我已經狠狠地罰過了,估計現在他們還下不來床呢,過幾天等他們能下床了,我就讓他們去水君府做打掃去。”

宗梧輕聲應了下來,望舒見龜老每說一句話時都要停下來喝口茶,且龜老的眼中盡是血絲,顯然是疲乏至極,便直接道:“龜老找我們來是有事麽?”

龜老點了點頭,嗓音有些沙啞,“襄屏江的水君送來請帖,五日後襄屏江的水君府将會有一個滿月宴,聽聞我們這兒水君新任,特意差人來送的貼,昨日才到。”

“襄屏江?那兒的水君好端端地給我們送什麽請帖?我們向來與他們井水不犯河水的。”望舒接過龜老遞來的請帖,翻開随意看了眼,再遞給宗梧也過了眼。

“這誰知道呢,不過咱們水君新任,有人願意結交是最好不過的事,想必在那宴會上會有其他的水君到訪,望舒你多看待着些,盡量要廣結善緣。”龜老沉聲道。

望舒點了點頭,側過身與宗梧對視一眼,宗梧亦颔首應下。

龜老這才松了口氣,擺擺手:“好了,我老頭子也困得撐不住了,望舒快帶着君上去收拾收拾,明日就好啓程了。”

“那龜老好好休息,我們先走了。”望舒颔首,與宗梧一道走了出去,輕輕關上門。

“嗨呀,這稀奇,那襄屏江水君先前還嫌棄咱們這兒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呢,現在倒巴巴地湊上來了。”望舒兩指挾着請帖,漫不經心地揮來揮去。

宗梧不鹹不淡道:“他是沖着我來的,或者說是沖着我的身份來的。”

望舒:“北海龍族?”

宗梧面無表情點了點頭。“等他知道我的境遇後,他就會失去興趣的。”

望舒抿了抿唇,“嗳呀”叫了一聲,一步跨到宗梧身前,攔住他的去路,蹲下-身子擡手輕輕捧着宗梧白皙軟嫩的面頰揉來揉去。

“那咱們就去蹭頓飯吃,不虧。”

作者有話說:

望舒:帶着小老攻蹭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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