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她已是連吐字都顯得有些艱難。

無情略略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屋子後頭有一條河是不是?你、你替我看一看,現在有沒有人。”柳沉疏應了一聲,一邊喘息着問他,一邊有些艱難地松了手、将無情放開——沒有了體溫略低的無情,渾身的燥熱好像一下子又成倍地湧了上來。柳沉疏咬了咬嘴唇,抓緊了床頭的柱子,手指幾乎已捏得發了白。

無情似是有些明白了她的打算,神色間略有些不贊同,卻到底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得依言去了窗口,而後很快就回到了床邊,低聲道:

“外面下了些小雨,屋外都沒有人。”

柳沉疏應了一聲,下一刻墨色的身影就已自眼前一閃而過、從窗口猛然躍出,随即便傳來了一陣水聲。

無情皺着眉正要也從窗口躍出,微雨中卻是又斷斷續續地傳來了那人輕軟中夾雜着喘息的聲音:

“下雨了,你、你若是出來,別忘了帶傘……不要、不要淋雨。”

無情心頭一震,一股說不出是暖意還是甜蜜又或者是擔憂苦澀的情緒在心頭蔓延開來,身形微頓,卻終于是依言去取了傘,一手撐傘、一手推着輪椅自門口出了房間、一路繞去了屋子後的河邊。

——柳沉疏整個人都已浸入了河水中。早春的河水仍然還有些冰涼,終于将她身上的燥熱稍稍緩解了一些——但胭脂淚畢竟是當今江湖上最烈的幾種春-藥之一,并沒有那麽容易就捱過去,柳沉疏将自己整個人都浸在冰涼的河水之中,擡眼看着已然到了岸邊的無情,見他聽自己的話撐了傘出來,心下稍稍松了口氣,咬着唇勉強捱過了這一陣情-潮,略略舒了口氣,啞聲道:

“你和我說說話、讓我轉移些注意力吧,多少總能好受一些。”

無情眉頭緊皺,神色間俱是擔憂,雖已點頭應下,一時間卻又不知該與她說些什麽,竟是少見地有些無措了起來。

“就說剛才的事吧,”柳沉疏見他似是有些手足無措,竟是莫名地有些想笑,低喘了一聲,斷斷續續地問,“逃走那人、還有最後進來那人……究竟是誰?”

☆、28 心安

柳沉疏引出了話題,無情一瞬間如蒙大赦,不自覺地松了口氣,點了點頭,開始向柳沉疏一一解釋:

“死了的那兩人是一對兄弟,分別叫司馬病和司馬冰,是刑部的人;至于逃走那人……我看他的暗器手法,應當是‘滿天星,亮晶晶’的人。”

“‘滿天星,亮晶晶’?”饒是渾身都難受得厲害,柳沉疏乍一聞這個名字,卻也還是忍不住有一瞬間的怔忪,下意識追問道,“就是那個以暗器殺人聞名的神秘組織?”

“不錯,高力應當就是死在滿天星的手下。”無情點頭,微微皺着眉,神色有些凝重,“最後進來那人名叫顧鐵三,一手‘挫拳’江湖聞名,是……元師叔的弟子。”

柳沉疏聞言立時就是一怔——藥性已發作了一段時間,她咬着牙苦苦抵抗,本就已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此刻一個愣神,立時就是腳下一軟、整個人都栽進了水裏。無情吓了一跳,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要躍下水去将她撈起來,卻是忽然聽見了柳沉疏的一聲低喝:

“別下來!撐好傘別着涼了!”

無情身形微頓,擡眼看去,就見柳沉疏終于是有些費力地從水中浮了起來——一頭長發早已盡數大濕,一縷一縷地貼在她原本白皙、此刻卻暈滿了緋色的臉頰和頸側,顯得她越發嬌弱妩媚。

柳沉疏抓着一旁的石頭低低喘了口氣,費力地擡了腳,一點一點地摩挲着往岸邊走——若在平時,以她的武功,這麽些路不過是眨眼間的事,可此刻對她來說卻漫長得好像是足足過了數十年一般,久得連她自己都已經有迷迷糊糊、不知道多久之後才終于到了岸邊。

岸邊的水位比河中央要淺得多,柳沉疏摸索着在水中坐了下來,這才覺得又有了着力點,有些難受地将自己的衣袖挽起了大半,這才略略喘了口氣,正想開口說些什麽,一仰頭卻就撞上了無情的視線——無情本就坐在岸邊,這時已離她極近了,他手中的傘不知道什麽時候已遮在了她的頭頂,眼底滿是複雜的神色,像是擔憂,又像是自責,甚至好像還帶着……憐惜。

柳沉疏愣了一下,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勉強克制住了一聲剛到嘴邊的呻-吟,有些慌亂地別過頭去,急急道:

“反正我全身都浸在河裏了,淋不淋雨也沒什麽區別,你別管我,你身體不好,不要教我從前白費心思為你醫治。”

無情撐着傘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卻并沒有将傘移開,只是推着輪椅慢慢地又往柳沉疏身邊靠近了一些——幸好那把傘并不小,總算是勉強将兩人都遮在了傘下。

柳沉疏用餘光掃了他一眼,心知再多說他也不會改變主意,也不再多勸,揪着衣襟喘了幾聲,随即很快就如同平日一樣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輕聲問:

“你師叔?”

無情點頭,清冷的聲音裏似是帶上了幾分感慨之意:“我師祖韋青青青有四名弟子——大弟子葉哀禪因一些傷心事出家雲游,二弟子天一居士許笑一生性淡泊悲憫,無心名利;三弟子便是世叔,四弟子元十三限……因為一些往事與世叔反目,投靠了奸相蔡京。這一次的事……只怕就是蔡京下的命令。”

無情說到這裏,微微頓了頓,聲音慢慢低沉了下來,神色間帶着顯而易見的愧疚:“這一次……是我連累你了。”

柳沉疏微有些意外地揚了楊眉,忽地揚了揚眉笑了起來:“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婆媽了?”

無情怔了一下,随即立時搖頭苦笑——柳沉疏卻是沒有管他,死死咬着牙費力地捱過了又一波情-潮,忽地低聲笑了笑,仰頭看着他道:

“你說完了,那公平起見,我也說一些我師門的事吧。我師門乃是秦嶺青岩中的一處幽谷,谷主與工聖在谷中設下機關陣法,使我萬花自此再不受風霜侵襲,四季如春、芳菲長盛。谷中多是奇人隐士,性子古怪,卻都是極有趣慈愛的師長……”

無情沒有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聽着她的每一句話,神色柔和,卻又似是帶着隐隐的擔憂——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神色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卻不知道為什麽……總像是帶着淡淡的哀傷與遺憾。

……

胭脂淚的藥性雖烈,但柳沉疏畢竟也只喝了一口酒,再加上本身內力不俗,在冷水裏泡了足足半個時辰,也總算是終于将藥性全數熬了過去。

察覺到自己氣血終于平複的那一刻,柳沉疏終于是長長地舒了口氣,撐着岸邊的石頭有些費力地站起了身子——她渾身上下都已濕透,原本寬大的衣袍此刻早已緊緊地貼在了她的身上,将她纖細姣好的身形勾勒得一覽無餘;她先前在水中将衣袖挽起了大半,這時候出了水,兩條手臂便一下子裸-露在了空氣之中,白皙瑩潤得像是上好的美玉,幾乎令人有些目眩……

無情的身形有一瞬間的僵硬,随即便強迫着自己別過頭去不再多看——藥性褪去的柳沉疏終于開始覺得河水涼得有些刺骨,摸着自己的手臂瑟縮了一下、打了個噴嚏,無情立時回過頭來,下一刻就見柳沉疏身形一晃,整個人都要向後栽去……

無情已來不及細想,幾乎是本能地就扔了手裏的傘、伸手将柳沉疏攔腰攬了過來——柳沉疏低呼一聲,下一刻就撞進了一個并不算太過寬闊結實的懷抱裏。

這個懷抱她并不算太過陌生——半個時辰之前,她還就靠着這個懷抱裏。

柳沉疏略略松了口氣,下意識地掙紮着就要站起身來,卻是一下子就被人按住了腰——她本就已在藥性的折騰下幾近脫力,那人手上的力道雖不算太重,但此刻她卻也已是在沒有力氣掙開,只能仍舊趴在他的懷裏,費力地仰了頭去看他。

“你連站都站不穩,不要再逞能了。”無情和她對視一眼,竟是少見地別開了眼不再與她視線相交,蒼白的臉上似是隐隐帶着幾分緋色,“我送你回房。”

迷蒙的細雨仍舊還在下着,無情此刻已騰不出手來再去撐傘,細雨落在他身上,像是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朦胧而溫柔了起來。柳沉疏怔了怔,終究是沒有再拒絕,點點頭應了一聲,而後垂下眼簾,安安靜靜地趴在那人的懷裏,看着他一手推着輪椅往房間的方向走去——輪椅的輪子軋過草地,響起了一陣有節奏轱辘聲。

無情的體溫原本總是偏低的,但此刻柳沉疏早已是渾身冰涼,靠在他的胸口處,竟是覺得自己被一陣熨帖的暖意緊緊包裹住;他的身形也很是削瘦,不管是肩膀還是懷抱,其實都不算太過寬闊,但莫名地……柳沉疏此刻靠在他懷裏,竟是覺得異常的安心與放松。

柳沉疏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覺得好像忽然間劃過了什麽,讓她有些無措卻又倍感溫暖。

“我去叫人送熱水進來,”無情将柳沉疏送回房間,正要将她抱上床,懷裏人卻像是終于攢足了力氣,掙開他的手自己搖搖晃晃地爬上了床。無情也不制止,只是抖開棉被将她整個人裹了進去,而後耐心地交代着,“你趕緊洗個澡,不要着涼了。”

柳沉疏點了點頭,無情正要轉身離開,卻又忽然有一只白皙的手從棉被裏探了出來、抓住了他的衣袖——無情動作一頓,擡眼看她。

“高力想必就是受了那四人的指使,司馬兄弟已死、滿天星逃脫,鄒重宵一定知道丁小臂在哪裏,你盡快去将丁小臂救出來,了結了這個案子吧……也免得丁姑娘再整日擔心哀戚。”柳沉疏一手抓着杯子裹住自己,一邊微微傾身、伸手抓着無情的衣袖,頓了頓後,低低地咳嗽了一聲,輕聲道,“還有,你……能不能替我找身衣服來?”

柳沉疏身上的衣服早已濕透,顯然是不能再穿了;這一趟出來得急,一路上又都是餐風露宿,她只帶了一身換洗的衣服,前日剛到翠杏村時也已洗了,連日陰雨,至今還未幹透——她卻是已經沒有衣服可以換了。

無情點點頭,将自己的衣袖從她手中抽出,而後握着她的手塞進了被子裏裹好,再一次低聲叮囑着:“丁小臂的事我自會處理,你不必再操心這些。你今日已累了,洗完澡之後睡一覺、好好休息,知道嗎?”

柳沉疏條件反射地乖乖點頭應了一聲,坐在床上看着無情關上門離開,在被子裏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先前被他握住塞進被子裏的那只手,神色間竟像是有些失神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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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Part5】

不必

№65 ☆☆☆勘不破殺業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哎?殺業大大的意思是……

№66 ☆☆☆男神看到我看到我!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各位不必擔心,他脾氣雖不算好,但也沒有這麽糟糕。若是真不願見到這個帖子,只怕是早就封貼了,不過是嘴硬心軟罷了【笑

№67 ☆☆☆惜花人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噗23333惜花大大好像很懂殺業大大的樣子→_→

№67 ☆☆☆嬌花求憐惜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大大沒生氣就好!話說回來……剛才氣氛有點不對我就沒說,現在終于可以說出口了!!覺得惜花大大對殺業大大說話的語氣好溫柔好寵溺什麽的我是一個人嗎?

№68 ☆☆☆男神我要給你生孩子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覺得溫柔寵溺你不是一個人,但是居然說出來了你一定是一個人!

№69 ☆☆☆圍觀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69哥,68哥也不一定是一個人啊……至少之前的52哥就和68哥一樣呆萌23333

№70 ☆☆☆==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噗233333 68哥我們一起去交水費吧!【破罐破摔臉

№71 ☆☆☆天啦撸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尼奏凱!我是屬于男神的你不要誘拐我!【我們還是一起去拿快遞吧【喂!

№72 ☆☆☆男神我要給你生孩子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話說……其實我憋了很久了,難道你們都沒有人意識到,殺業大大雖然是管理員,但是惜花大大也是版主、而且還是兩個版的版主麽?封版主IP什麽的……真的有權限嗎?→_→

№73 ☆☆☆真相帝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LS這麽一說的話……

№74 ☆☆☆=口=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所以說……

№75 ☆☆☆路人甲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殺業大大根本就不是不高興,這完全就是在和惜花大大打情罵俏吧?然後惜花大大各種溫柔寵溺,于是兩人又言歸于好、重新卿卿我我起來了——這才是這個故事的真相嗎?【反正我注定是要被查水表了我神馬都!不!怕!

№76 ☆☆☆男神我要給你生孩子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LS真是真的勇士!

№77 ☆☆☆小賣部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真的勇士+1

№78 ☆☆☆西斯空寂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不要啊!!!這樣一說的話其實惜花大大才是溫柔腹黑攻,殺業大大其實是下面的那個嗎?不要啊!!!說好的冷峻睿智禁欲攻呢!!!!

№79 ☆☆☆逆CP傷不起!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29 紅妝

無情出去之後就沒有再回來,想必是依言處理丁小臂的事去了。翠杏村的小二和丫鬟很快就送了熱水和衣服進來——大概是無情先前已經吩咐過了些什麽,幾人什麽也不多嘴、放下東西後就利落爽快地關上門退了出去。

柳沉疏這時候終于是略微恢複了些力氣,晃晃悠悠地下了床走到木桶邊,在看到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一旁的衣服時立時就是微微一愣,擦幹了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質地精致考究的衣服,忽地就搖着頭輕輕笑了起來,擡手解了衣服跨進浴桶,将整個人都浸在了溫熱的水中,閉着眼睛長長地舒了口氣。

鄒重宵傷得不輕,但倒也還不至于喪命。這人素來擅長“大義滅親”,很是貪生怕死,無情很快就從他口中問出了整件事的始末以及丁小臂的下落——果然如他先前所猜,一切都是受蔡京指使。

——蔡京一黨與諸葛先生之間的嫌隙由來已久,但當今聖上雖無心政事,諸葛先生卻是數次護駕有功、很得聖眷,蔡京一時間也奈何他不得,便退而求其次,想先殺諸葛先生座下弟子、廢其左膀右臂——這一次被盯上的人不止是他,數日之前,司馬兄弟也曾設計暗殺鐵手,幸好最終卻也同樣失敗而歸。

無情神色冷然,皺着眉沉吟了片刻,一邊吩咐四劍童将鄒重宵帶去衙門依律處置,一邊換了身衣服出門去救丁小臂。

丁小臂被關在一處隐秘的暗室之中,除了行動受限之外,倒也并不曾受到什麽苛待與苦楚。無情将他救出後,便帶着他去見了丁小發。兄妹二人總算團聚,丁小發像是終于卸下了心頭的大石,一下子就紅了眼睛、抱着兄長喜極而泣——丁小臂拍着她的肩膀低聲安慰着,神色溫柔。

兄妹情深的場景甚是溫馨感人,就連神色冷峻的無情見狀也不由得稍稍放緩了臉色,告了辭正要離開,卻忽然被丁小發出聲喊住——無情回頭看去,就見丁小發終于已是止了低泣,正紅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

“大捕頭,柳公子他……他沒有來嗎?”

女子的聲音嬌軟柔弱,細聽之下竟像是還帶着淡淡的羞澀和期盼——無情想起柳沉疏平日裏那溫柔風流的模樣,只覺又是好笑又是無奈,正要開口回答,腦中忽地又閃過了自己先前叫人給她送去的那件衣服……

無情身形微頓,随即卻是開了口淡淡道:“他有要事,先回汴京去了。”

丁小發當即就怔了一下,輕輕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簾低低地應了一聲。

……

回到翠杏村的時候已近傍晚,無情正想去柳沉疏的房間看看她如今情況如何,才剛進院子,卻是猛然間渾身一震、不自覺地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院子裏,正站着一道纖細的身影。

下午的時候雨終于是已經停了,細雨過後到處都散發着一股青草的清爽氣息,令人心情舒爽。院子的桃花早就已經開了,粉白的花瓣随着微風輕輕顫動着,有些嬌弱,卻帶着一股盎然的生機。

那人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裙、烏發披散在肩頭,就這樣安靜地亭亭立于一株桃花樹下,微微仰了頭去看枝頭的鮮花——嬌嫩的花瓣映在她的眼底,帶出一股難以言說的溫柔與寧靜。

無情只覺那人半是熟悉半是陌生,一時間竟愣在原地,遲遲沒有上前開口。那人卻是似有所覺,慢慢地轉過了頭來,微微一怔後,忽地就笑了起來:

“你回來了?”

無情竟像是看得癡了,只聽到她似是開口說了些什麽,卻全然沒有聽清她的話,只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神色間卻還是帶着一股掩飾不住的失神——那人似是看到了什麽有趣的事一般,一雙鳳眼微微上挑,随手轉了轉筆,輕聲失笑:

“怎麽?莫不是認不得我是誰了?這衣服……不還是你找來的嗎?”

“我……”無情終于如夢初醒,立時有些讷讷地解釋起來,“要借男裝只能找小二,都是些粗布衣服,你大概穿不慣,我就讓日月去向這裏的姑娘們借了身衣服,你……”

——他口中的“日月”,便是他身邊四劍童中擅使“陰陽白骨劍”的陳日月。

“你緊張什麽?”柳沉疏臉上的笑意更濃,“我可什麽都沒說啊……女裝也并無不好,我一貫男裝,也只不過是貪圖方便罷了,并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

她說這話的時候已經上前幾步走到了他的身側,微微彎腰低了頭——女子笑意盈盈的眉眼近在眼前,無情一時間竟有些無措了起來。

柳沉疏當然是一個極漂亮的女孩子,但即便是如今已徹底卸去了易容、恢複了女子的模樣,可身上那股風流的意味卻并沒有絲毫減弱,這讓他在先前尚未看到她的臉時就已在第一時間認出了她來,可直到後來見到了她真正的容貌,卻反而覺得微有些陌生了——她眉眼精致、五官秀美,完完全全是一種只屬于女孩子的溫婉柔美。

——那是他從來不曾見過的柳沉疏。

若論容貌,丁小發已是絕色,嬌柔貌美,分外惹人憐惜;但柳沉疏卻完全不同——她明明身形纖細、眉目柔和,站在那裏時卻是身姿筆挺,溫柔秀美中偏又帶着幾分英氣與随性自負。

風流——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柳沉疏男裝時想到的詞,卻也是如今第一次見她恢複女子打扮時想到的第一個詞。

這種七分熟悉三分陌生的感覺讓無情一時間竟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應對——柳沉疏似是覺得他這模樣極為有趣,終于是忍不住撲哧一下就笑出了聲來。

無情微微一怔,擡眼對上她含笑的視線,一抹緋色不知不覺間在他原本有些蒼白的臉上暈染開來——無情看着她的眼睛,微微搖了搖頭,忽地也一同笑了起來。

“我已審問過鄒重宵,他确實是了受蔡京之命,”無情笑過之後慢慢斂了笑意,不緊不慢地解釋着自己這一下午的進展,“丁小臂已救了出來,回去找丁小發了……”

柳沉疏一邊微微側耳、專注地聽着他的話,時不時輕輕應上幾聲,一邊仍然如同往常一樣自然而然地推了他的輪椅,一路往房間裏走。

……

顧鐵三雖是蔡京手下,但畢竟也是一方高手、言出有信,果然是已徹底帶了人離開,這一晚總算是相安無事地過去了。第二日一大早,四劍童才剛一吃過早飯便迫不及待地結伴出門玩耍去了,無情卻是坐在桌前微微皺眉,視線不動聲色地頻頻掃過柳沉疏房間的方向。

——柳沉疏平日裏因為總是要侍弄院中鮮花的緣故,一向習慣早起,但今日……時間已經不早了,她卻遲遲未來。

昨日出的那一樁事讓無情心中戒備陡生,坐在原地略略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推了輪椅出了門、往柳沉疏的房間而去。

輪椅很快就停在了柳沉疏的房門前,無情擡手敲了敲門——門內沒有任何回應。

無情皺了皺眉,眼底劃過幾分凝重,周身似有殺意慢慢彌漫開來,再一次敲了敲門,揚聲喊道:

“沉疏,是我。”

這一次,終于有應答之聲從門內傳來——

“你去吃早飯吧,我有些累,再……再睡一會兒。”

那确确實實是柳沉疏的聲音,卻分明就帶着顯而易見的壓抑和虛弱——無情心頭猛地一沉,終于再也顧不得其他,擡手就打出了一柄飛刀——

飛刀帶着淩厲的破空聲自門縫中疾射而入,一瞬間将門闩切斷,下一刻,無情已破門而入。

出乎意料地屋裏并沒有其他人,只有柳沉疏一個人裹着被子躺在床上、整個人幾乎都蜷縮在了一起,此刻臉色慘白、額頭盡是汗水,柔順的烏發被汗水浸濕,一縷一縷地貼在她蒼白的臉上,顯得她越發虛弱和痛苦。見他忽然破門而入,柳沉疏似是有一瞬間的驚愕,随即卻立時微微勾了勾嘴角,輕聲笑道:

“大爺怎麽也做起了擅闖女孩子閨房的事來?”

——聲音裏雖是帶着她一貫的戲谑與揶揄,可那笑卻是顯得異常勉強和虛弱。

無情此刻早已沒了與她玩笑的心思,當即就沉着臉要去探她的手腕——

“我沒事,我只是因為……”

柳沉疏下意識就要躲開——若是平時,要躲過不懂武功的無情,自然是不算太難;可此刻她早已疼得沒了半點力氣,話還未說完,手腕就已被無情牢牢地扣在了掌中,随即就有幾根修長的手指按上了自己的脈搏處。

無情本身的醫術也很不錯,很快就辨清了脈象,原本沉凝的神色卻立時就是微微一僵——柳沉疏的最後幾個字也終于在這時候說出了口——

“癸水。”

她的聲音極輕,但無情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30 斷袖

柳沉疏自幼習武又精通醫理,身體比起普通女孩子自然是要好得多,往常每個月的這個時候通常都是毫無影響的;只是昨天在冰涼的河水裏泡了足足半個多時辰,寒氣入體,今日天還沒亮她就已經被突如其來的陣痛驚醒,咬着牙起來勉強清理收拾了一下後,卻實在是再無法裝作一切如常的模樣起床出門——沒想到無情居然會那麽緊張,不管不顧地破門而入。

大概……是昨天的事讓他一直愧疚和警惕到現在吧。

柳沉疏擡眼,看着無情臉上淡淡的粉色,終于是有些忍俊不禁,輕聲笑了起來。

無情略有些不自在地低咳了一聲,僵硬的身形卻是一下子就放松了下來,再一次摸了摸她的手腕确認她的确是因為來了月事而痛楚、并沒有受到其他損傷時,這才略略松了口氣,眼底的愧疚之色卻是越發清晰——他自然明白,柳沉疏之所以如此痛楚,就是因為昨日泡在了冷水中以致寒氣入體。而她之所以要在這春寒料峭的時節泡上那麽久的冷水,也正是因為那本來該是用來對付他的胭脂淚……

“我沒事,過一陣就好了,”柳沉疏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麽,眼底的戲谑慢慢斂去,笑意裏轉而帶上了幾分安撫之色,輕聲道,“沒有什麽大礙的。”

“你……”無情皺了皺眉,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卻是再一次被柳沉疏打斷——

“讓小二替我送些熱茶進來吧,我……暖暖身子就不疼了。”

無情終于是沒有再開口多說些什麽,只是點了點頭,松開了握着她手腕的手正要收回,卻是忽地微微一頓,再次伸了出去,替她掖了掖被角,而後才推着輪椅轉過身去了門口,喊了小二送了壺熱茶進來,又到桌前取了杯子,這才回到床邊,替她倒了半杯茶,遞了過去。

柳沉疏撐着床費力的坐起身來,接過杯子立時就低頭喝了一口,而後下一刻就“嘶——”了一聲,連連吐着舌頭——大約是才剛煮沸的茶水,她一時不防就這麽喝了一大口,溫度之高,燙得她舌頭都麻了!

柳沉疏昨日就已徹底卸去了易容,如今正是那張溫婉精致的眉眼;她身上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衣襟微有些亂,露出她白皙的脖子;一頭烏發柔順的披散下來,有幾縷卻因為額頭沁出的薄汗而貼在頰邊,顯得臉色越發蒼白和虛弱;微微擰起的眉頭昭示着她此刻的痛楚,但捧着杯子吐舌頭的動作卻又顯得女孩子格外嬌憨——無情怔了怔,下意識地伸了手,用衣袖擦了擦她額頭的汗。

柳沉疏渾身一僵,猛地擡了眼看他——兩人視線陡然相撞,無情像是一下子驚醒了過來,微有些尴尬地輕咳了一聲,卻是伸手接過了她手裏的杯子,而後又取了一個杯子、勻了半杯水出來好讓溫度降得快一些,這才又将茶杯遞了過去,低聲道:

“慢慢喝。”

柳沉疏輕輕應了一聲,接過杯子默不作聲地小口小口喝着水——略有些燙的茶水一點一點溫暖了她有些發寒的身體,身上的陣痛似是也稍稍有了幾分緩解。

兩人都沒有再開口,柳沉疏就這麽小口小口地喝完了半壺熱茶,而後輕聲道了謝,拉起被子又躺回了床上,略略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

“我沒事了,再休息一會兒便可,你……也回房吧。”

無情這時候正推了輪椅回到桌前想要放下茶壺和杯子,聞言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也不接下她的話,卻是忽然道:

“你給自己開副方子,我叫人去抓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話音剛落被子下的身形好像有那麽一瞬間的僵硬,随即就聽到柳沉疏輕軟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必了,我睡一會兒就好。”

無情立時擰眉,眼底滿是不贊同的意味,聲音微沉:“沉疏。”

“真的不必,我是大夫,自有分寸。”柳沉疏再一次拒絕,只是聲音裏聽起來不知為什麽竟像是有些發悶。

無情臉色微沉,推着輪椅到了床邊,微微愣了愣後卻是一下子啞然失笑——柳沉疏竟是已高了被子将自己蒙頭裹住,難怪先前的聲音聽起來竟像是被什麽悶住了一般。

無情略略沉吟了片刻,腦中好像閃過了些什麽,原本神色微沉的臉上忽然就有了幾分笑意,似是不經意間問道:“怕苦?”

裹在被子裏的人立時又是一僵——無情心下了然,本以為她定是要嘴硬不肯承認了,誰知床上那人卻是慢慢将被子拉下來了一些,露出一張略顯蒼白的臉來,擡眼看着自己,認認真真地辯解道:

“不是怕苦,是怕酸。”

若單單只是苦倒也沒什麽,只是湯藥那種酸、苦和澀交雜在一起的味道,實在是讓她敬謝不敏。

無情立時啞然,低笑了一聲看她:“你以前……總是也有吃藥的時候。”

柳沉疏愣了一下,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些什麽,忽地就皺了皺鼻子,神色間半是溫暖半是委屈,甚至還夾雜着幾分隐隐的傷懷,輕聲道:

“師妹會哄我,不喝藥……師兄還會罵人。”

她身體雖好,可十多年下來也總會有那麽幾次生病的時候。她雖學醫卻極不喜歡湯藥的味道,自入谷中後脾氣便被大家縱得越發任性,每次都是杏林一脈的師妹們變着法地哄她、半是強迫半是誘哄,再加上師兄沉了臉色發了脾氣,這才肯乖乖服藥。

可是現在……無論是溫柔的師妹,還是嘴硬心軟的師兄,她都再也見不到了。

柳沉疏咬了咬嘴唇,整個人揪着被子蜷得更緊。

無情眼底的笑意慢慢也斂了下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就一言不發地轉身出了房間。

柳沉疏盯着門口的方向看了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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