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只覺得渾身都要被那兩人的殺氣穿透、紮出無數個洞來,忍不住打了個激靈,猛地搖了搖頭,板着臉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本正經地呵斥道:
“休要胡言!”
蘇夢枕臉色未變,擡眼看她——柳沉疏頓了頓,而後又點點頭,認認真真地補了一句:
“別說出來——他害羞。”
蘇夢枕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搖頭失笑。
柳沉疏這一趟累得不輕,只随口又和蘇夢枕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替他将平日裏服的方子略做了些調整,一邊等着下人煎完藥送來,一邊卻是一個人趴在一旁的榻上不知不覺地就睡了過去。
……
柳沉疏醒的時候已是傍晚,她是被楊無邪叫醒的——楊無邪告訴她,先前無情一行回到神侯府後不久,諸葛先生就匆匆入宮面聖,随即皇帝又急诏蔡京和傅宗書入宮;幾人于宮中密談許久,方才卻是都一并離宮了。
柳沉疏叮囑了蘇夢枕幾句好好養病,當即便離了玉泉山。
當天晚上,傅宗書的親信、官居一品的“龍八太爺”、諸葛先生的至交、禦前一等帶刀侍衛副頭領舒無戲,以及皇帝的近侍“米公公”米蒼穹——三人身攜聖旨、連夜趕往青天寨。戚少商、柳沉疏和無情都放心不下南寨衆人,幹脆先行一步,暗中趕赴南寨。
十日後,圍攻南寨的兵馬盡數退去,戚少商洗脫罪名、重回清白之身。
一切終于又重新回到了風平浪靜。
有人的臉上露出歡欣的喜色,卻也只是一閃而逝、終究又歸于了沉寂。
這一場風波,開場的時候血雨腥風,最終卻竟是以這樣平靜的輕描淡寫而落幕收場——死去多少兄弟義士,卻無法為他們報仇雪恨。
他們勝了——但卻也只是慘勝。
無情坐在易水之畔,靜靜地看着奔騰的江水;柳沉疏在他身側席地而坐,舒展了身體自然地将背靠着他的腿——有一大片陰影投射下來,在地上映出一道英偉的人影,熟悉的溫和嗓音自兩人耳邊響起:
“大師兄,沉疏。”
“二師弟。”無情點頭,神色終于漸漸溫和了下來——柳沉疏笑着對他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替他把脈。
“你傷得不輕,雖因內力深厚已恢複大半,卻仍是留下不少暗傷,”柳沉疏微微皺眉,“回京後還需好好調養,否則只怕要落下病根。”
出乎意料地,一向溫和的鐵手居然沒有點頭應答,卻是一下子沉默了起來——柳沉疏怔了怔,有些疑惑地和無情對視了一眼,忽然就聽鐵手道:
“我……不會回京。”
無情微微皺眉:“二師弟?”
“大師兄,我已有些糊塗,”鐵手的聲音是一貫的溫和,可如今聽起來卻竟像是帶着幾分迷惘與困惑一般,幾乎與平日裏沉穩周到的鐵二捕頭判若兩人,“黃金麟、文張是官、是捕,但他們卻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戚少商是匪,但他俠義磊落、抗金禦敵,不知道保護了多少百姓——什麽是捕,什麽又是匪?我們這些捕快,又憑什麽去抓那些賊匪?”
無情怔了怔,一時間默然無語。
“官員、捕快為非作歹,俠士英豪反誣為匪。”柳沉疏神色淡淡,似是渾然沒有發現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大逆不道的誅心之言,唇角的弧度微帶譏諷,“——就像如今這朝堂,君不君、臣不臣,烏煙瘴氣、倒行逆施。”
鐵手擡眼,沿着這易水極目遠眺,卻一眼望不到邊際:“所以我已不明白——什麽是捕,什麽是賊?為什麽要抓人,又為什麽要被人抓?我抓的人,是不是真的都該死——抓賊的人,又是不是真的有權讓他去死。”
鐵手頓了頓,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搖了搖頭,聲音中竟是越發迷惘茫然了起來:“我已經分辨不清。”
☆、71 聘禮
“是我出計讓戚少商用手裏的秘密威脅官家——既是君不君、臣不臣,天子昏庸、奸臣橫行,我就是逆君叛國又如何?”無情神色淡淡,周身殺氣卻是一時間大盛,冷冷道,“官員捕快做了賊匪的事,那就也是賊匪,我一樣殺了又如何?”
無情說着,忽然間頓了頓,周身殺意漸漸消退,卻仍是望着眼前奔流不息的易水,低聲緩緩道:“但——你不是我。”
“是,我不是你。”鐵手點頭,“大師兄,我年歲雖比你大,卻一直都不及你聰明,所以我仍是想不明白。”
無情和鐵手是最早入諸葛門下的弟子,無情自幼就是由諸葛先生撫養長大,鐵手拜入師門也已有十數年——算起來,兩人至今也已是做了十多年的師兄弟了。
鐵手早年是镖師出身,行事一貫穩重寬厚、早有宗師風範,這卻是這十多年來無情第一次見到他露出這樣疲憊和迷惘的神色來。
“你只是不像我這樣辣手無情罷了。”無情神色淡淡地搖了搖頭,“二師弟,我勸不了你回京。”
鐵手溫和地笑了笑,并沒有否認。
無情輕輕嘆了口氣,視線一轉卻忽然微微一頓——鐵手愣了愣,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卻見息紅淚不知是說了些什麽,對面的戚少商一瞬間白了臉色,而息紅淚的身邊……卻站着一個眉目俊秀的公子哥,看向她的視線中滿是深情。
“那是赫連春水,”鐵手低聲解釋,“這些日子我看息大娘倒同他越發親近,如今恐怕是……”
鐵手本不是喜歡背後說人是非的性子,只是無情和柳沉疏都是自己人、不必避忌,戚少商又都是大家關心的朋友,他自是不免要比平日裏多話一兩句。
赫連春水是赫連府的小侯爺,愛慕息紅淚已久,奈何惜紅淚心中始終只有戚少商一人,不得不黯然離去,但一番心意卻經年不改。這一次戚少商遇險,他卻是陪着息紅淚一起出生入死、為了搭救戚少商險些丢了性命。
“大娘未必是真的愛上了赫連春水,”柳沉疏已坐回了地上,見沒有人注意到自己這裏,便幹脆趴在無情腿上、支肘撐着下巴看向遠處。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息紅淚——和想象中的“息大娘”完全不同,那是一個纖細嬌美、笑意盈盈、幾乎可以稱作是少女的女子,一看去便叫人給她弱不勝衣卻又清麗英氣的少女風姿攫去了所有的注意力,實在是一個令人心折的女子。柳沉疏幾乎是帶着幾分贊嘆地輕嘆了口氣,半晌後才低聲道,“其實,這也未必是壞事——戚少商安定不下來,又不肯為大娘散去紅顏;大娘也不是委曲求全之人——勉強下去,雙方不過是徒添痛苦罷了。倒不如——當斷則斷罷。”
無情似有所覺,低頭看了柳沉疏一眼——柳沉疏仰頭對着他笑了笑,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無情反手握緊,用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
鐵手看了兩人一眼,溫和地笑了起來。
……
兩日後,無情和柳沉疏一同返京,鐵手果然仍舊不願回京,路上同行的卻是戚少商與諸葛先生——諸葛先生親自來了一趟,見鐵手不願回京,卻也并不勉強,只說讓他自己靜下心來去将疑惑想明白,一邊卻是勸了戚少商一同回京、暫代鐵手職務。
——鐵手卻是代替戚少商去了虎尾溪,重建連雲寨。
汴京城的日子終于又變得平靜而悠閑了起來——柳沉疏和無情正商量着打算找時間公布她女子的身份,追命和希音卻是恰就在這時候回京了。
那兩人回來的時候,無情和柳沉疏正在柳宅花園裏的樹下對弈——老遠就聽到了追命的大嗓門,第一句話就是:
“大師兄,沉疏——我和希音要成親了!”
正要落子的無情手下微頓,擡了眼淡淡颔首:“三師弟,希音。”
柳沉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去看着滿臉得意和喜氣的追命,鳳眼微挑,忽然間就笑了起來起來,沖着希音招了招手。
追命背脊一涼,忽然就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但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希音已上前幾步到了柳沉疏的身邊,想了想,卻是又一撩衣擺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但相較于柳沉疏的漫不經心,她卻是一如既往的規規矩矩、坐姿筆挺。
柳沉疏挑眉看了追命一眼,伸手攬住了希音的肩膀,将小道姑虛虛攬在自己的懷裏,溫聲問:“希音可知道成親的一應事宜?”
小道姑眨了眨眼睛,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柳沉疏立時就笑了起來:“既如此——不如都交由我來辦、從我這裏出嫁可好?”
小道姑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認真道:“沉疏說好……就好。”
柳沉疏失笑,一邊拈了塊花糕塞進小道姑的嘴裏,一邊擡了頭,眼角微挑:“既是成親——不知崔兄可備好了聘禮?”
“呃……”追命一噎,哈哈讪笑一聲,仰頭灌了一大口酒,正要說些什麽,卻聽柳沉疏已經溫柔地将話接了下去——
“希音自是并不在乎錢財,但成親可是一輩子都只有一回的終身大事,總不能委屈了女孩子、叫她被人輕視。我已為她備好了嫁妝,必然讓她風光出嫁——三爺你說可對?”
“對!”追命咬牙,“太對了!”
柳沉疏“嗯”了一聲,側過臉和無情對視一眼——無情的眼底已帶上了隐隐的笑意,柳沉疏卻是揚了揚眉,繼續笑着道:
“既是如此——不知三爺對聘禮有何打算?依我看,總該同我出的嫁妝相當吧?否則外人看了,豈不要以為是我家希音倒貼、三爺對她反倒不甚挂心——我可不能讓她受這樣的委屈和閑話,還不如不嫁了!三爺你說我這話可對?”
對……對個屁!
追命這回就算是再咬牙,也實在是沒法把這一個“對”字說出口了——柳沉疏素來有錢得很,對希音又一向大方。如她所說成親是終身大事,她必然會毫不吝惜地為希音備足了嫁妝風光出嫁——她柳沉疏是有錢人,可他追命不過就只是一個捕快而已,一年的俸祿說不定連她院裏一株花都買不起,哪裏來的錢準備和嫁妝相當的聘禮?
出不起聘禮,她就讓小道姑“還不如不嫁了!”——簡直豈有此理!
追命一低頭就對上柳沉疏那雙似笑非笑的鳳眼——三十多歲的男人苦着一張滄桑的臉、簡直就恨不得要哭出來了一樣:“兄弟一場,沉疏你別在這種時候坑我啊!”
柳沉疏笑而不語,她懷裏的小道姑略有些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顯然是還有些不太明白柳沉疏和追命的一番對話和反應。
追命咬牙,哭喪着一張臉轉頭去看無情:“大師兄——我們可是一起出生入死這麽多年的師兄弟啦!”
——不就是早先連着被這兩人的恩愛勁閃瞎了幾次眼、這次難得能搶在他們兩人前頭成親,他便難免有些得意忘形了起來,至于這麽坑他嗎?都做了十多年兄弟了——大師兄你就真的忍心這麽眼睜睜地看着你媳婦兒這麽坑你師弟嗎?
無情不緊不慢地落下手中棋子,擡眼看向苦着一張臉的追命,眼底的笑意越發清晰了起來——柳沉疏和追命自然都是在開玩笑,但柳沉疏說的話卻也并非沒有道理,江湖人雖不拘俗禮,但成親畢竟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終身大事、馬虎不得。無情沉吟良久,終于是輕聲笑了起來,淡淡道:
“無妨——三師弟的聘禮,我替他準備就是了。”
“大師兄!”追命狠狠灌了一口酒,幾乎恨不得要跳起來一樣,“大師兄你真是我的親兄弟!”
柳沉疏立時“啧”了一聲,斜眼睨他:“怎麽?原來大捕頭的薪俸與三爺不同?”
“小樓中自有古玩字畫、奇珍異寶——想來要與柳公子出的嫁妝相當,應是夠了罷?”無情對上柳沉疏的目光,神色未變,伸手一指棋局,淡淡道,“該是柳兄落子了。”
——神侯府中有大、小、老、舊四樓,無情鎮守的小樓之中,存放的正是大量奇珍異寶、古玩字畫,價值連城。
柳沉疏似是這時候才想起了這一出,面上恍然,不緊不慢落下一子,随手轉了轉筆,揚眉道:
“如此——倒也并無不可。只是……”
柳沉疏說到這裏,忽然間微微頓了一下,“只是”兩個字被她拖出了長長的尾音,帶着一股漫不經心的味道,卻顯得越發風流旖旎了起來。
無情落下一子,靜靜擡眼看她——柳沉疏輕笑了一聲,忽然間柔聲問:
“希音和追命成親之後,你我的婚期應是也已不遠。大爺替三爺出了聘禮後,不知——是否還有餘錢給自己置辦嫁妝?”
柳沉疏話音剛落,周圍的溫度似是瞬間下降了一倍不止——追命摸了摸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的背脊,喝着酒幹笑了一聲,一時間居然有些不敢插話;希音靠在柳沉疏的懷裏眨了眨眼睛,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柳沉疏似是渾然未覺,仍是笑意盈盈,滿臉的溫柔從容。
☆、72 嫁娶
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
柳沉疏這話一出口,追命就險些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但好在立時就被無情平靜外表下的寒意給震得渾身一激靈,硬是咬着牙将笑聲全數悶了回去,一張臉都已因為憋笑而漲得通紅,而後左看看無情,又轉頭看看右邊的柳沉疏,仰頭狠狠灌了好幾口酒,當機立斷地伸手把小道姑從柳沉疏的懷裏“撈”了出來,摸着鼻子哈哈讪笑一聲:
“你們接着聊,我們先走了!”
追命話一說完,立時拉着希音轉頭就走——這兩人一個膽大包天、肆無忌憚,一個看着冷靜、其實身上殺氣比誰都重,又是一個比一個心思重,他若是再留下來,豈不是上趕着給自己挖坑往裏跳?
無情沒有說話,柳沉疏微微側過臉、視線在追命那拼命忍笑的臉上微微一頓,低低笑了一聲:“走的時候記得替我關上大門,莫要讓人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場面。”
追命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踉跄了兩步之後幹脆就伸手一攬小道姑、足下生風,一眨眼就不見了人影——竟是連輕功都已經用上了。
柳沉疏收回視線,擡手給自己倒了杯酒,一手撐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無情。
無情看她一眼,神色如常,淡淡道:
“柳兄膽識過人。”
——語氣平靜得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柳沉疏喝了口酒,漫不經心地揚了揚眉,神色間看起來竟似是頗為喜歡他這樣的“誇獎”,煞是自在。
無情卻已是低頭看向棋盤,不緊不慢道:“該你了。”
柳沉疏似是帶着幾分意外地揚了揚眉,卻仍是摸着下巴依言落下一子。
兩人似乎是又已回到了先前追命沒來時的模樣、專心對弈,但柳沉疏卻立時就發現了不同——無情的棋風越發淩厲逼人了起來,殺氣彌漫。
兩人棋力相當,棋逢對手雖是酣暢淋漓,但每每對弈一局卻都是機關算盡、步步為營。無情平日裏本就已經為了案子與朝政局勢殚精竭慮,柳沉疏自是不想他再耗費心神傷了身子,因而這局棋開始的時候,兩人都只不過是帶了三四分的認真、閑來無事聊作消遣而已——這時候無情一認真起來,柳沉疏卻立時就微微皺了皺眉,又過三兩子後便幹脆利落地投子認輸了。
無情似是微有些意外,略略怔了怔,擡眼看她——這局棋,其實仍是旗鼓相當、勝負難料,她并沒有半點敗象。
柳沉疏移開棋盤,蹭到無情身邊坐定,伸手攬住他,揚了揚眉柔聲問:
“生氣了?”
無情看她:“怎麽?柳兄不是膽識過人——還想要出聘禮嗎?”
“不是我說的,”柳沉疏抱着他輕輕蹭了蹭,“是蘇夢枕說的——他說他給我準備好了聘禮!”
——毫不猶豫、理直氣壯地就把蘇夢枕給招供了出來。
無情簡直被她鬧得沒脾氣,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正想開口說些什麽,柳沉疏卻像是一下子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忽然又往他耳邊湊了湊,含笑道:
“其實……若真如此也不錯啊,到成親那日,你仍舊坐轎,我騎馬——豈不好極?”
從來都是女子坐轎、男子騎馬——如今這人卻說他坐轎、她騎馬?無情簡直就要被她氣笑了,臉上卻反倒沒有什麽愠色,只點點頭,淡淡道:
“确實好極——想必到時柳兄英姿飒爽、芝蘭玉樹,不知又要牽動多少姑娘心神。”
“家中醋壇怎麽又碰翻了,到處都是酸味?”柳沉疏一下子就笑了起來,鳳眼微挑,伸手用食指輕輕挑了一下他的下巴,“晴兒才是絕色,總教沉疏哥哥魂牽夢繞、神魂颠倒啊……”
“魂牽夢繞、神魂颠倒”幾個字被柳沉疏拖得極長,帶着一股漫不經心的意味,卻偏又顯出一種別樣的溫柔和旖旎來,但卻偏又極是真誠、不帶半點輕佻。
無情忽然就有些慶幸柳沉疏終究是個女子——若這人真是男人,也不知要有多少女子為他“神魂颠倒、魂牽夢繞”了。
無情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卻又無法忽視自心頭湧起的陣陣暖意與甜蜜,忍不住輕聲嘆了口氣——這人每每撩-撥調侃、狠狠氣他一下,然後緊接着就又溫柔小意、情話綿綿哄着他賠罪的習慣只怕是再改不掉了。
果然,柳沉疏見他神色稍松,很快就擡手斟了杯酒遞到他嘴邊,輕聲道:“崖餘,我錯啦——我給你賠罪,莫要再生氣了可好?”
無情側過頭看她。
柳沉疏眨了眨眼睛,卻是忽然間收回手、自己低了頭将那杯酒一飲而盡——無情剛有些意外地想要說話,誰知那人卻是忽然間仰了頭、随即溫軟的唇舌便一下子貼了上來。
——甘醇中略帶幾分苦意的酒香立時便在交纏的唇舌間彌漫了開來。
無情心中暗嘆一聲,終于還是擡手扣住了柳沉疏的腰,将她渡來的酒盡數咽下後卻也并不退開,反倒越發加重了力道、将它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吻。
“賠罪酒既已喝了,那便是不生氣了。”柳沉疏低低喘了幾聲,埋首在他的頸側蹭了蹭,幹脆就順勢躺了下來枕到他的腿上滾了滾,“我不鬧了,是我想嫁給崖餘——崖餘娶我。”
——刻意放軟和拖長的音調聽起來一場嬌憨,活脫脫就是一個正在撒嬌的小女孩。
無情只覺得整顆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再生不起半點氣來,無可奈何地嘆氣苦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柳沉疏的頭發:
“你已同楊無邪說過了?”
“嗯,”柳沉疏應了一聲,翻了個身仰卧着看無情,“待希音和追命成親後,想必也該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無情點頭:“我已禀明世叔——風波平靜後,我們便成親吧。”
柳沉疏笑着點頭——覆在自己頭頂上的那只修長白皙的手忽然微微頓了一下,青年素來冷峻平靜的聲音裏竟是隐隐透出了幾分笑意:
“我自會備下聘禮。蘇樓主雖是為你備了嫁妝——但你可別忘了準備嫁衣。”
柳沉疏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像是直到這時候才終于意識到了自己是個即将成親的女孩子、慢慢地終于有了幾分婚期在即的真實感,輕笑着點了點頭,白皙瑩潤的臉上和耳根竟是一點一點地暈開了幾抹緋色。
……
鐵手始終沒有回京,柳沉疏和神侯府衆人雖有些遺憾,卻也無人勉強于他——諸葛先生為追命和希音定下了婚期,一切準備工作都在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約莫在追命回京一個月後,冷血終于也回到了汴京——他回來的那一天,柳沉疏、戚少商和無情三個人正在柳宅的院子裏大眼瞪小眼。
“兩位好興致,”無情的視線掃過對面兩人,神色淡淡,“在小甜水巷想必定是惬意得很。”
——對面那兩人,一個照舊一身墨袍、長發披散,神色間略帶些漫不經心的意味;另一個卻是一身白衣,雖只有獨臂卻仍潇灑傲岸、眼底微有滄桑之色。
然而兩人相同的卻是——眼神雖都是一派清明,臉上卻是都帶着幾分微醺的酒意,身上甚至還隐隐帶着屬于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氣,俱是一派風流。
戚少商哈哈笑了一聲,腳下卻是不動聲色地和柳沉疏拉開了幾分距離,正色道:“柳兄相邀,盛情難卻啊——小甜水巷果真名不虛傳!”
——這次回京之前,柳沉疏就說過要請戚少商去小甜水巷喝酒。眼看着近來汴京城風平浪靜、無情又是一早就去了刑部,柳沉疏和戚少商一拍即合,在無情出門後就興致勃勃地結伴去了小甜水巷喝酒。誰想無情回來得早,立時就将兩人抓了個正着。
戚少商素來風流,又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去小甜水巷本就正常得很,無情自是不會去管這些——他的視線微微一轉,已是停在了柳沉疏的身上。
柳沉疏斜斜睨了戚少商一眼,見戚少商伸手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揚了揚眉,正要說話,卻忽然有一道清脆活潑的嗓音在她開口前自一旁響了起來:
“冷血,小甜水巷是什麽地方,是不是很有趣?”
柳沉疏聞聲回頭,就見許久不見的冷血正站在不遠處,素來冷峻的臉上此刻竟似是有些無措和尴尬;他身邊卻是站着一個嬌俏明媚的少女,眨巴着的一雙眼睛裏俱是好奇與嬌憨,顯然正是先前問出那句疑問的人。
“咦?”少女見冷血遲遲不答話,忍不住鼓起了臉頰,氣呼呼道,“你怎麽不說呀!小甜水巷是什麽地方?”
“這……”冷血一噎——他本就不善言辭,更何況如今還是要向一個小姑娘解釋小甜水巷是個什麽地方,哪裏說得出口?“這……”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幾個字來。
“你這人怎麽這樣?”少女“狠狠”瞪了他一眼、跺了跺腳——其實她生得嬌俏明媚,即便是瞪着眼睛也不見半分兇惡,只顯得她越發天真嬌憨而已,“是不是那裏特別好玩、你怕我和你搶着去,所以就是不肯告訴我?”
冷血立時搖頭,想要解釋卻還是在少女那一連串“那你倒是說呀!”的嬌斥聲中遲遲說不出話來,一張俊偉的臉幾乎都已有些發紅,也不知是因為着急還是害羞——好在在他臉色通紅前終于有人将他自這樣的尴尬境地裏解救了出來——
有人輕輕笑了一聲,聲音溫柔而清朗,卻又似是帶着幾分酒後的微醺之意:“小甜水巷南食衆多,很是精致特別,确實極為有趣。”
——小甜水巷雖是妓館林立,不過大家似乎都已險些忘記了,除了風月之地外,小甜水巷中各式各樣的南食也是極富盛名的。
少女聞聲回頭,一下子就撞進了對面那人溫柔的笑意裏,下意識地怔了怔——臉上不自覺地泛起了幾抹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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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大爺的反攻get√
#女主們總要都去一趟青樓##no zuo no die##戚少商賣的一手好隊友#
我覺得我又可以寫一篇新的論壇體了= =
版塊:大宋百态→百姓交流→八卦情感
主題:【樹洞】大嫂泡走了我媳婦
如題,累不愛
№0 ☆☆☆我不冷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口=信息量好大!
№1 ☆☆☆==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摸摸LZ……其實,女孩子之間要好一點也很正常啊,LZ想多了吧?
№2 ☆☆☆路人甲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火鉗!
№3 ☆☆☆劉明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2哥+1,女孩子什麽的親密一點很正常啦,LZ你想太多了!其實妯娌之間相處融洽對你們兄弟來說不是好事嘛,別多心了,開心一點!
№4 ☆☆☆萌萌噠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謝謝安慰,但是……總之情況和大家想得有些不一樣,大嫂她——是一個很特別的人,經常女扮男裝,脾氣很怪,但确實是一個很讨人喜歡的人,尤其是女孩子。
№5 ☆☆☆我不冷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女扮男裝?細思恐極……
№6 ☆☆☆天啦撸于xxxx-xx-xx xx:xx:xx留言☆☆☆
LZ你簡直是世界上另一個我!我媳婦兒也被大嫂泡!走!了!!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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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73 反目
“你……”少女眨了眨眼睛,不自覺地伸手揉了揉自己微微發燙的臉,就連聲音也下意識地放輕了不少,“你是誰呀?”
柳沉疏随手轉了轉筆,溫聲一笑:“在下柳沉疏。”
“你就是柳沉疏?”少女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就這麽毫不避忌地上上下下将柳沉疏打量了一遍,一雙圓睜的杏眼裏滿是好奇之色,“我叫習玫紅——我聽他們說你這裏有很多好看的鮮花是不是?我能去看看嗎?”
姓習?柳沉疏的視線掃過少女手中握着的那把刀——刀身很薄,卻又要比尋常的刀要略長一些,看起來頗有幾分特別。
這少女下巴微揚、神色明媚,說話時略略帶了幾分嬌氣,顯然是極為嬌蠻自負的大小姐脾氣。但她的相貌生得極為嬌俏秀麗,神色間也是一派落落大方,雖有些任性,卻也并不讓人覺得厭煩,反倒只顯得她越發天真率直、活色生香。
柳沉疏心中估摸着她大約正是“失魂刀法”習家的女兒,家境優渥、又得父兄寵愛,便難免有了幾分小姐脾氣。柳沉疏心下已能肯定了八-九分,但卻并不點破,之溫和地笑了笑,柔聲道:
“今日我同大捕頭還有些事要談——習姑娘若不介意,可否稍等一天?明日你來,我帶你去看花可好?”
“哎?”少女秀麗明媚的笑意一下子就垮了下去,秀氣的小鼻子微微皺起,滿臉的失望之色,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可看了看柳沉疏又看了看神色淡淡的無情,卻終于是又把話咽了下去,撅着嘴道,“那、那好吧——明天我來,你一定要帶我去看的!”
柳沉疏笑着點頭,見習玫紅面上仍難掩失望,心頭好笑,忍不住道:“習姑娘今日若是悶了,不妨叫冷血帶你去四下逛逛,汴京城裏還是有許多有趣的去處的。”
十幾歲的少女正是最愛玩鬧的時候,聞言立時就用力地點了點頭,方才還滿是失望的臉上一下子又盛滿了明媚嬌憨的笑意,和柳沉疏到了個別,伸手拉着冷血就蹦蹦跳跳地要往門外走去,一邊還不停地嬌聲問着:
“冷血,你帶我去小甜水巷吧?我也想去吃南食!”
——輕快清脆的聲音裏滿是迫不及待、不自覺地帶着幾分撒嬌的味道。
冷血腳下微頓,似是想拒絕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解釋,一張素來冷峻的俊臉已漲得通紅、幾乎有些手足無措,卻終究還是被少女拉着一路出了門。
沒想到素來沉默寡言、一見女孩子就無措得說不出話來的冷血身邊的,竟會是這樣一個嬌蠻活潑的女孩子——柳沉疏心下好笑,目送着兩人的身影遙遙消失在了門口,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這才收回視線、将目光落在了戚少商的身上。
“你們既然還有事要聊,我就不在這兒礙眼了。”戚少商輕咳一聲,正了正臉色——他本就也是出了名的俊美潇灑,這麽一斂神色,看起來便越發豐姿俊逸,“那我就先回神侯府了——二位回見!”
說罷幾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轉身就要走——柳沉疏揚了揚眉,忽然笑了起來:“戚寨主——不,戚捕頭慢走,我先同大捕頭談完了,晚些再來同你談談‘盛情難卻’之事可好啊?”
什麽盛情難卻,說得好像是迫不得已才跟着自己去了小甜水巷一般——其實出門的時候,他簡直就腳下生風、恨不得出了苦痛巷就是小甜水巷了吧?如今卻又撇了個幹幹淨淨,簡直豈有此理!
柳沉疏已恢複了自己原本的聲音——她的嗓音本就輕軟溫婉,如今刻意放柔了聲音、拉長了咬字和語調,聽起來便越發溫柔酥軟——戚少商腳下險些一個踉跄,忽然就是背脊一涼、幾乎以能感覺到無情帶着寒意和殺氣的目光已頓在了自己身上,立時哈哈笑了一聲,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正色道:
“今晚我約了追命喝酒,怕是沒空了——這些事我看還是改日再說吧!”
話一說完,再不等柳沉疏說話,當即轉身擡腳——轉眼就已沒了身影。
柳沉疏憤憤地往他消失的方向瞪了一眼,而後回過頭來——立時就撞上了無情平靜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