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5)

當然。

“和我爸玩手段是行不通的。”陳謙木然道,“只能和他硬碰硬。”

劉帆:“……喂,那是你爸,不是你敵人好吧?你說得好像你是要去戰鬥了。”

誰說不是呢,家庭對人的性格影響是很大的,從劉帆身上就能看出孫依依和劉興的性格走向。而從陳謙身上,也多少能窺見陳家的風格。

陳謙搖頭,不知是在對着誰否定什麽,“我爸豈止是不接受,根本是厭惡。他覺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這種事是變态。”

“呃……”劉帆不知道當時的具體情況,很難想象,“至少當年沒把你打死……你這回回去,應該更不可能被打死了,沒事兒的。”

“……”陳謙為了維持最低限度的形象,好賴是沒有翻白眼,實在是拿這個說話總噎人的愛人沒法子,“對,你說的都對。”

看起來毫無辦法,但陳謙找回了劉帆,心中最惦記的事已去了一半,也陡然有了精神和力氣去細想另外一半了。

他一抹臉,把電話拿了出來,盯着屏幕好半天,語氣複雜地道,“先……給我媽打個電話吧。”

☆、慢慢來

雖然是在外面,但小區內的花園小徑上沒有什麽人,寂靜無聲,是個打電話的不錯選擇。劉帆拉着陳謙到一個長石凳上做好,看着陳謙翻出通訊錄。

做了幾秒鐘心理建設,陳謙正要點下去,劉帆突然道:“等等!”

陳謙本來全神貫注,被他這麽吼一嗓子,手機都差點掉下去,“幹嘛!?”

“不是。”劉帆驚恐地看着他,“我緊張。”

陳謙一臉見了鬼,“你緊張個球!是我打電話啊!走遠點!你在這裏影響我打電話!”

“但……”劉帆對他的口是心非早就習以為常,視線餘光瞄到亮着的手機屏幕,“哎?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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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換陳謙緊張了,一張受驚的哈士奇臉盯着開始計時的通話顯示,明顯他剛才不小心碰到了撥號鍵,一下撥了出去。

既然已經接通了,那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陳謙肅着一張臉,把聽筒按在耳邊,“喂?”

劉帆扒着他肩膀,耳朵湊上去聽。

那邊安靜了片刻才有個溫柔的女聲慢慢地道:“陳謙,你現在還好嗎?”

陳謙低低地嗯了一聲,“媽,我對不起你。”

聽到他的聲音有些不對,劉帆安靜地抱住了他。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了,別說那些。”趙柔柔聲道:“既然打電話過來,這一頁咱們家就翻過去了,好嗎?”

陳謙深吸口氣,穩住聲音,“這麽多年沒有聯系你,是兒子不孝。你和爸身體還好嗎?”

趙柔道,“還可以,你爸的身體一直很硬朗,現在早上每天都去晨練。我也還好,不說我們了,你呢?”

在和陳謙的聊天中,趙柔一直很平靜,就好像她的兒子只是出了趟差,并沒有和她用那樣激烈的方式分別整整七年。

最後,趙柔才商商量量地道,“你爸的脾氣這幾年也緩和點了,什麽時候合适,也回來一趟吧。”

“我也是這麽打算的。”陳謙看了一眼劉帆,“媽,有件事要告訴你。我這回回家,想把愛人介紹給你。”

那頭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然後趙柔開口問:“你還是堅持嗎?”

她話不挑明,但意思三個人都懂。

陳謙道,“是的。”

“你爸那邊估計還是很難接受。我覺得一切慢慢來比較好,陳謙,先別帶那位先生回來吧,免得對別人太失禮。”趙柔道,“其實當時我也只是震驚,說實話,要接受,是真的很難。你爸又那麽傳統……但你是知道的,你和你爸的決定,我一向都是支持的。雖然你還年輕,可你和你爸很像。你們都是有主見的人,這種大事不會随便說說圖個好玩。”

陳謙閉上眼,“謝謝你,媽。”

“這些年,我也查了不少關于這個人群的事,我覺得與其去改變一件不能改變的事實,不如另外想辦法了解它,就更能接受了。”趙柔嘆了口氣,“陳謙,媽媽現在也還是希望你能娶妻生子。”

陳謙沒有吭聲。

趙柔用輕而軟的語氣勸道,“我和你講道理,希望你也和我講道理,這回回來,不要和你爸對着幹,說話軟和點。”

“好。”陳謙道,“我聽你的。”

趁熱打鐵,和趙柔約好這周末就回家,陳謙挂了電話。劉帆看着他緊繃的側面,率先笑道,“我還是陪你過去吧,在車裏等你。”

陳謙沉聲道,“我不知道要待多久,你過去幹嘛。”

劉帆不以為意地道,“哦,反正我知道地址,自己打個的去咯。”

拿他總沒辦法,陳謙摸摸他的頭 ,算是默認。

周六一大早,劉帆一反常态地早早起床,替陳謙選好衣服。陳謙生物鐘準時,也和他一起醒了。

兩人互相也沒怎麽說話,吃過早餐靜靜地待了會兒,10點的時候出門。這裏是老小區,裏面沒有什麽停車位,陳謙把車停到最近的停車場,把車鑰匙劉帆,“自個兒先去吃飯,想逛就去逛一逛,想回車裏待着就回車裏,要不找個地方坐坐。”

他這麽叮囑直是把劉帆真的當個小孩。劉帆收了鑰匙,也是習慣他這種風格了,“嗯,你要過來電話聯系。我先陪你過去吧。”

徒步走到小區門口,陳謙臉色微變,顯是有點近鄉情怯的味道,卻還是強裝着淡然對劉帆道,“我待不了多久,吃了午飯就下來。”

“你不要挂着我,我看看附近哪裏有網吧。”劉帆倒是希望他能待久點,這證明他和家人相處得融洽,“我等你就是啦。”

他是有些擔心陳謙上去說上兩句脾氣又犯倔了,但這時候說些勸慰的話跟屁話似的,該知道的陳謙自然都是知道。只能希望一會兒一切順利了。

劉帆目送陳謙上樓去,還站在樓下等,生怕不到十分鐘就聽到陳謙憤怒的腳步聲。還好他只是杞人憂天,二十分鐘過去,風平浪靜,多半是沒事了。

晃晃悠悠地找了地方吃飯,劉帆又跑去網吧上網追新番,輪着看了一個遍,陳謙還沒發消息,看來效果喜人。

不過轉念一想,別是被打死在家裏了吧……

腦補了一場家庭暴力,劉帆停住腦洞,這會兒又快到了吃飯的點了。陳謙發了短信過來,讓他自己解決,吃完先回家。

看樣子是要久待了。

劉帆很滿意這樣的結果,他直接在網吧叫了簡餐,吃完也沒心思上網了,轉回停車場,開了車門坐了進去玩手機。

天色擦黑,劉帆被車窗上的敲擊聲吵醒,他迷迷糊糊的打了個哈欠,把車鎖打開,“晚上吃的什麽?”

“一大桌。”陳謙坐回駕駛位,責怪道,“不是先讓你回去了嗎?在車裏睡了一下午?”

“玩了會兒手機。”劉帆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比了個來抱的動作,“我回去也沒事兒做啊,怎麽樣?你和你爸怎麽說的?”

陳謙本來沒有多高興的樣子,抱了他一下,渾身上下隐隐炸起的毛就順了不少,“沒說什麽。就聊了一下近況。”

那就是沒有聊到核心的問題,但陳沖沒有一開頭就劈頭蓋臉訓問,也确實從側面證明趙柔的話,他脾氣比之以前有所收斂了。

而陳謙何嘗不是,沒有再在父子對話裏句句帶刺,給雙方一個可以各自退讓的理由。

劉帆拍拍他的後背,放開道,“萬事開頭難,一步一步來嘛。我們的事不着急。”

左右拖了那麽多年了,現在總不會比以前糟。

陳謙許久後才無奈地點點頭。

陳家父子之間的關系也算是自此破了冰,陳謙一個月裏總要回去兩三次。轉眼夏天都是末尾了,最重要的話題還是沒有說出來。有些時候陳謙覺得不如就這麽說了算了,大不了再打一次,但趙柔明顯不想讓重新和好的家庭再出波瀾,總是柔聲柔氣地說好話,勸陳謙再拖拖。

劉帆沒覺着有什麽大不了的,然而陳謙卻會為此焦慮。

“有什麽啊,我覺得你媽說得對,等你父子關系再融洽點了,再說出來比較好商量嘛。”

這種說法陳謙并沒有那麽贊同,“不能接受的事如果不提前說清楚的話,什麽時候說都是一樣的。”

劉帆多少還是同意的他的話,但也想不出什麽更緩和的方法。聽陳謙的意思,陳沖是那種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人,就算在自個兒身上用苦肉計,估計也沒什麽效果,搞不好他還能上來補刀。

“唉……”劉帆揉了揉陳謙眉頭之間的皺褶,“你放寬點心吧,你看你最近這焦慮得哦。”

之前沒在意,現在這麽一提,他是覺得陳謙有些操心過頭,最近這家夥常常若有所思的模樣,也不知是在想什麽。

☆、醉酒

立秋過後,到了三伏。

每次在外面走一趟都會覺得自己熱成一條死狗,劉帆只想走哪裏都抱着空調不放,“今晚一起去吃飯啵?”

“我不想再去當你和你們家陳總的電燈泡了。”劉夢嬌刷着睫毛膏,“再說我晚上也有約。”

劉帆嗚嗚嗚地假哭兩聲,“好吧,我被抛棄了,晚上只有吃碗牛肉面了。”

“哎?”劉夢嬌放了睫毛膏,轉頭看他,“你晚上又一個人?你們陳總呢?”

劉帆不以為意地道,“他有應酬。”

“又是?”劉夢嬌細思恐極,又八卦又擔憂地提醒,“最近陳總的應酬很多哈?。”

“嗯。”劉帆倒不是很在意,他知道陳謙最近确實有事在忙,也詢問過,但陳謙總說沒什麽,只是公司裏的事。只要他說,劉帆就信,至于其他的,根本沒有往邊處想,“我看他最近是有點累,還是熬點什麽湯給他補補吧。”

劉夢嬌也不再多言,笑道:“哎喲我家的小帆帆這麽賢惠啊,可以準備嫁了。”

劉帆比了比無名指上的戒指,“已經嫁啦。”

“每次看到你。”劉夢嬌木着臉,“我就好恨嫁。”

“哦,是麽?這回晚上又是和誰約?不會又是周池吧?嗯?這都第幾次啦?”劉帆躲了一下劉夢嬌的拳頭,不再逗她。如果這真能湊成一對,也算是劉夢嬌做好事得姻緣了。

劉帆現在不止周末,工作日也有不少時間待在陳謙公寓裏。每次他在這邊過夜,陳謙就會暗搓搓地高興。而且陳謙老堅持早上去接他上班,劉帆怎麽勸都不聽,所以劉帆覺着與其讓他早起繞路,不如住在這裏,還能讓他多睡一會兒。

自己給自己煮了一碗紅燒牛肉味的泡面,劉帆吃完就滾回卧室看b站,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卧室門突然被打開。

劉帆和開門的人俱是被吓了一大跳,“誰?!”

來者表情特別尴尬,站在門口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他怎麽了?”發現他扶着的人是陳謙,劉帆鎮定下來,下床走了過來,還沒靠近就聞到一股酒味,“喝這麽多?”

“你、你、你是……”那人看了看他身上的睡衣,又看了看這卧室的主卧結構,結結巴巴地問,“陳總的愛人嗎?”

“是的,你好。”劉帆幫着他把陳謙扶着。那人一個激靈,把另一只手艱難提着的袋子遞過來,“這是陳總帶給您的!”

“謝謝,先放一邊吧。”劉帆沒空拿,“兄弟麻煩幫個忙,扶他到床上躺下。”

“好。”那人連忙放了東西,配合劉帆把陳謙往床的方向移,“你好、第一次見面,我是陳總的新助理周揚,你叫我小周就可以了。那個……”

“我叫劉帆。”劉帆不太禮貌地打斷了別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陳謙身上了,他扶着陳謙的肩膀慢慢往床上放,可大概姿勢的變化對于酒醉的人來說還是刺激太大了,陳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想要撐起來。劉帆擋了一下,結果陳謙就吐了他半邊身子。

劉帆第一次見陳謙醉得這麽狼狽,周揚更是在旁邊有點手足無措。劉帆把陳謙扶好,拍着他的背,幫他順了順氣,“小周,再麻煩你一下,樓下的餐廳裏倒杯熱水來給你陳哥。”

“好,我馬上去。”周揚趕忙開門下樓去。劉帆這次動作更輕更慢地放陳謙躺下,替他松開領口,摸了摸他潮紅的臉,“這次喝了多少?”

陳謙閉着眼,難受地皺着眉,多半沒有聽到。

他起身換了衣服,又去浴室拿毛巾沾了熱水,幫陳謙擦臉擦手。周揚端了熱水上來,劉帆就端過來讓陳謙漱了口,又喂了他點,看陳謙舒服了些,沉沉入眠,才松了口氣。

“辛苦你了。”劉帆把水杯放回床頭櫃上,對周揚道,“我送你出去吧。”

周揚忙道,“不客氣不客氣,應該的。”

劉帆送他出了卧室門,“你們公司最近出了什麽事嗎?我看陳謙最近很忙。”

“哎、是。這段時間陳總在跑客戶回款的事。”周揚拘謹地回道,“但是我們的大客戶都是地産商,現在的形勢劉哥你也該知道,所以挺麻煩,畢竟開發商他自己也沒錢。”

劉帆微微皺眉。

生怕給人家兩口子添了堵,周揚又趕緊道,“不過沒事,陳總跟他們談妥了,直接用欠款換了現房,按照市價打了七折。算起來還是我們賺了呢。”

然而現房不是現錢,固定資産短時間內套現很麻煩,而且容易虧,劉帆問:“你們陳總準備轉手賣了嗎?”

“我也不太清楚。”周揚期期艾艾走到門口,鼓起勇氣般對劉帆道,“劉哥,公司現在留下來的人都是很信任陳總的,公司只是一時遇到點麻煩。只是……我們還是希望陳總不要每次被我們問到時都只說事情在解決了,這樣讓我們心裏有點慌。”

劉帆聞言一笑,“你們陳總銷售出身的,管理上有時候就顧全不到。他習慣了單打獨鬥,又不愛和人談心,你是他助理,有時候就辛苦點,幫着跟公司裏的人多說說。不過陳謙心裏是有數的,不然當初也不能帶帆宇發展起來。”

“是,那是。”周揚點點頭,約莫是聽到老總最親近之人給了肯定,心中多少安定了些,帶着笑和劉帆告了別。

關上門,劉帆就揉了揉太陽穴,這家夥又折騰些什麽了。

他轉身回了卧室,陳謙側着身子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睡是醒。不管有沒有話問,劉帆都不打算打擾他的休息,他轉頭看見陳謙特意帶回的袋子,這時才有時間細看。

袋子上的logo眼熟得很,軒河居。

不用多做思考,劉帆都知道裏面會是什麽東西。他把袋子提出去,把裏面的香蕉乳糖安放進冰箱。回了卧室,站在床邊看了很久陳謙,他才關了床頭燈,輕手輕腳的躺上了床。

半夜劉帆醒了。

他躺在床上尋思,膀胱也沒壓力,也沒做噩夢,時間也沒到,怎麽就醒了。他一轉動身,就看到陳謙睜着眼,似乎在看着他。

劉帆差點吓尿,大叫一聲。

這一下把陳謙吓得也不輕,跟着大叫,“叫什麽?!”

劉帆驚魂未定地問,“你看什麽?!”

“沒什麽。”陳謙捏了捏鼻梁,籲出口濁氣,爬下床去洗漱了一遍才躺了回來,躺上床還哄劉帆,“都幾點了,快睡吧。”

劉帆半夜莫名其妙被他看醒,一時半會兒也睡不着,幹脆問,“事情解決了嗎?我說你們公司。”

陳謙眉一皺,“周揚那小子說什麽了?”

“哦。”劉帆漠然道,“都說了。所以現在事情解決了嗎?”

“差不多了,放心,養得起你。別問了,睡覺。”陳謙把他摟到身邊,說睡覺,又自個兒挑起話題來,“別說這個了,我這周又要回家一趟。你跟我一起。”

如果這是陳謙轉移目标的手法,那不得不說确實很成功,劉帆被成功轉移了注意力,“你爸……那邊說通了?”

“我不想和他磨叽了。我先上去和他說,如果說得通,我就帶你上去見我父母,如果說不通,我就走人,咱們找地方吃飯。”陳謙略有些陰沉的語氣在這沒有燈的房間裏,不知為何聽起來竟帶了點疲憊,“我媽息事寧人的做法說白了,就是順着他,不斷順着他。其實什麽都沒有變。”

他喃喃自語似地重複了一次,“什麽都沒有變。”

“怎麽會沒有變呢?”劉帆笑道,“這回你敢把我帶回家了,就算你家裏人不同意,我們也不會再随便吵一架,然後各走各的了。”

時間的改變,或者是消磨,或者是成長,他們對彼此的感覺并沒有消磨絲毫,卻成長得愈加篤定。

劉帆心道,而且我比那時更相信你,也更相信自己了。

陳謙的唇貼上他的額頭,微微一動,聲音已帶了笑意,“就你會說。”

☆、掰了

劉帆對陳謙的家人感觀比較微妙。

實話實說,劉帆對陳謙的父親陳沖一貫沒有什麽好印象,陳沖信奉黃荊條子出好人,而陳謙卻是那種越壓越反着幹的人,所以導致陳謙常挨陳沖的打,是那種真的下狠手的打,可能如果不是有趙柔從中調和,陳謙被打進醫院也都有可能。

現在想來,陳沖對陳謙已經有家庭暴力的嫌疑了,但那個年代不興這麽說,老子管教兒子天經地義。

而對于趙柔,劉帆的記憶不深刻,應該說她自身就并不太有存在感,就是一個很标準的家庭主婦,除了确實人如其名,舉止溫柔之外也沒有什麽特點了。

雖然陳謙這段時間常常回家,和陳沖也沒發生沖突,但劉帆實在對這次攤牌的想法比較悲觀。

只希望他們不要打起來……不,不要打得太厲害。

劉帆等在樓下,樓道出口旁邊有條凳。他坐在上面,不停看表,心神不寧。

五分鐘,十分鐘,半個小時。

劉帆出神地想,不知道說到哪裏了。

樓道中傳來一聲巨大的門響,劉帆騰地一下站起來,又是驚吓又是有種另一只鞋子終于落下來的釋然,他猶豫着要不要上去看看,還沒等他上樓,樓上就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怎麽了?!”劉帆目瞪口呆地看着陳謙打橫抱着一個人沖了下來,後面跟着一個略有幾分眼熟的中年男人。

“我媽出事了。”陳謙嘴角帶着傷痕,只來得及說上這一句話就幾乎是用跑地往停車的地方走,劉帆趕緊跟在身後。他一邊走一邊打量陳謙懷裏的趙柔,趙柔面色發青,沒有反應,看起來應該是昏迷了。

劉帆又瞟了一眼緊随在他們其後的人,總算想了起來,這就是陳沖。

陳沖和陳謙的長相如出一轍,想必年輕的時候也有一副酷帥的臉,只是他有些發深的法令紋讓他略顯老,讓他整個人像個不近人情的老頭子。

他臉上也有青腫,顯然是剛幹了一架。

可是怎麽兩父子打架,當媽的倒下了?!

陳謙要開車門的時候,陳沖要過來搭把手,被陳謙雙眼赤紅地吼:“別碰她!”

陳沖沒有對自己兒子橫眉豎眼,相反整個表情都很平靜,可是他的眼神變得很可怕,随時都要傷人似的。劉帆生怕陳沖要和陳謙就地再打一架,趕忙上前扶住趙柔,“阿姨耽誤不得了,快,先把人放上車。”

他另一只手拉開車門,示意陳謙動作快。

還好陳家父子都同樣擔心趙柔的情況,不再互相針對,一起動作輕柔地把趙柔放到後座。

陳沖跟着坐了進去。

陳謙抖着唇,似乎想說什麽,被劉帆及時拉住,“送人去醫院要緊。”

“嗯。”陳謙咽了口唾沫,勉強壓住情緒,“我知道。”

劉帆坐在副駕駛上,怕陳謙太激動,別一會兒開車出了事,一只手一只放在他的腿上以示安撫。陳謙呼吸粗重,也不知是急的,還是氣的,但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倒還是很穩當,把一行人安安全全送到最近的醫院。

趙柔一被送進醫院就被推進急診室,就誰守在旁邊這個問題陳謙和陳沖又差點起沖突,還是劉帆一個頭兩個大地讓他們都守在旁邊,自己去繳各項檢查的費用了。

剛下急診的大樓,陳謙就跟在後面跑過來了,“我和你一起。”

劉帆和他并肩,“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我媽不小心摔倒了。”陳謙側臉緊繃,顯是氣得不輕,“那老混賬要揍我,我媽擋了一下……我也是混賬,不該當着她面吵起來的。”

他氣息粗重,劉帆擔心地握住他的手。陳謙看了他一眼,勉強笑笑,“我沒事,現在我媽最重要。”

劉帆沒多說什麽,和陳謙交完費,回頭跟陳沖一塊兒陪趙柔各種檢查。

趙柔的意識一直不太清晰,做完基礎檢查和CT醫生翻着檢查單道,“病人有腦震蕩,而且還有低血糖。留院觀察吧。”

陳謙又跑去辦入院手續,都沒拿正眼瞧過陳沖,全當沒有這個人似的。陳沖也肅着一張臉,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渾身氣質硬得像個石頭,腰板不管任何時候都挺得特別的直。可他給人的感覺又不像他臉上表情透露的那麽冷靜,是那種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暴起的山雨欲來,雖然和陳謙這種随時都在生氣的外在表現不同,都有股“這個人不好惹”的氣質。

趙柔被推到病床旁時他上前要搭把手,被陳謙隔開,他冷冷掃了陳謙一眼,退到一旁,任陳謙在醫生護士的配合下把趙柔抱上床。

護士挂上輸液瓶,做好記錄,交代,“這瓶輸完了或者病人清醒了按鈴。”

陳謙點頭,送護士離開。回過頭來,三個人站在病房裏,氣氛霎時僵硬無比。

陳沖慢慢開口,“這是劉帆?”

“是我。”劉帆悚然一驚,陳劉兩家以前是一條街上的鄰居,後來他小學時改建拆遷,劉帆就沒怎麽去過陳家了,沒想到陳沖看起來如此高冷,竟還記得自己,“叔叔、好久不見。”

陳沖的視線審視地掃過劉帆,被陳謙半路擋住。兩父子的目光對上,誰也不讓誰。

陳沖問,“你和陳謙什麽關系?”

陳謙道,“我們是情侶。”

“胡鬧。”陳沖壓低聲音呵斥,随後對劉帆道,“我們家不歡迎你,請你離開。”

劉帆作為一個嘴巴甜長得乖的小孩在長輩面前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明顯的冷遇,都有點不知道反應。

陳謙顯是火了,聲音雖然同樣壓得很低,但戾氣滿滿,“我知道你也不歡迎我!正好我也不想見你!我只是和我愛人一起守着我媽,和你有什麽關系?”

陳沖瞪過來的樣子很可怕,劉帆都情不自禁想往陳謙身後縮,但他察覺到陳謙的肌肉已經繃住了,趕忙按住,“阿姨還沒醒呢,有話之後再說吧。陳謙,這點兒也差不多了,我去買點吃的上來?”

他很想再問一句叔叔吃什麽,可惜叔叔做出一副我不會理你的姿态,想必問也是白問。陳謙攬了攬劉帆的肩膀,大概是想說我和你一起,但看到還閉着眼的趙柔時又遲疑了,拍了拍劉帆的背,“好。”

劉帆也不敢耽擱,急忙下樓随便在周邊照顧陳謙的口味買了點東西。陳沖盡管不給面子,但劉帆總不好真的不管他,便多買了一份。

他回病房的時候看着有人推着餐車離開,聞到濃厚的菜香,他只覺得更餓了。

陳沖手上已經拿了醫院的便餐盒,動作迅速地吃着。劉帆心中嘆氣,知道陳沖肯定不是親和的人,但這麽拒人以千裏也有點出乎他意料。

陳謙坐在病床另一邊,把劉帆的東西接了過來,掰開一次性筷子遞給劉帆,“你也快吃,平常這時候你早吃上了。”

“我在你心裏只剩下吃了麽?”劉帆盡量輕松地調侃,努力無視旁邊的陳沖。因為趕時間,他買的是蓋澆飯,再打了點泡菜,先對付一頓。不過看起來還是比陳沖那份清單寡味的醫院簡餐好多了。

劉帆把回鍋肉那份給陳謙,自己吃土豆燒排骨的,一邊吃一邊把排骨都挑給陳謙,再從陳謙那份裏挑辣椒吃。他們倆的互動早就深入骨髓,做起來全然旁若無人,

陳沖發出一聲重哼,“不成樣子。陳謙,你把我的話都當耳邊風了?”

“我有說過要聽嗎?”陳謙早就憋了一肚子氣,看都沒看他,夾了塊肉給劉帆。劉帆戰戰兢兢地吃了,心道別吵起來啊,就算吵起來也別打起來啊……

陳沖沉聲問,“你回來就是為了和我對着幹?這麽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去社會闖蕩了幾回,就更無法無天了?你當我管不住你了?”

“管我?不就是揍我嗎?”陳謙冷笑,飯也不吃了,把碗一放,“來啊?我怕你?”

劉帆差點被噎住,嗆咳起來。

陳謙立馬伸手幫他拍背,啧了一聲,“怎麽吃個飯也不安生?”

雖是抱怨,但親昵溢于言表,身上的煞氣倒就這麽散了點。

陳沖眯了眯眼睛。

劉帆恨不能化身滅火器,這爺倆一說話就這麽激烈,這感情簡直不知道是差到什麽地步。

幸好他雖然不能化身滅火器,但有人可以。

趙柔難受地發出幾聲微弱的□□,醒了。

☆、陪護

陳謙按鈴,病房裏不一會兒來了醫生護士,又是一番檢查。

“沒什麽大礙,但是家屬還是多留意點。”醫生跟三人講了一些注意,又寬了一下他們的心,“好好照顧,不用太擔心。”

不管之前怎樣,這時輪着趙柔醒了,陳謙和陳沖注意力也不在對方身上了,只顧照看趙柔。趙柔剛開始還有些意識不清,等眯過了幾十分鐘,清醒了之後便對陳沖虛弱道,“不要打了。”

劉帆都覺着有點心酸。

陳沖幫她掖了掖被角,低聲對她道,“你不要擔心,好好休息。”

他之前給人的印象從來是又冷又硬,劉帆乍然聽到他幾乎算得上是溫柔地說上一句話,真感到太過意外。

趙柔表情恍惚地半睜了會兒眼,片刻後又似是睡過去了。雖然醫生說沒什麽問題,可陳沖和陳謙也不敢放趙柔一個人在醫院,兩個人也不商量,當不認識對方般,各自自行留下守夜。

劉帆有些同情趙柔了,家裏父子鬧成這樣,她可要怎麽相處。

這個病房是個兩人間,另一張病床還是空着的,可以睡一個人。劉帆又去找醫院租了個折疊床,又問護士抱了床被子,這又解決一個人。

陳謙自覺占了那張折疊床,鋪好床單被子,拉着劉帆出門,“你先回去吧,明天還要上班。”

劉帆和這個當老板的不一樣,是個要打卡的普通員工,而且已經有兩個人守夜了,自己的身份又頗為尴尬,便也不再矯情非要留下,“那我先走了。你悠着點,別半夜三更找你爸出去單挑。”

“我理他幹嘛。”陳謙這一天心情起伏很大,臉上露出點頹色,“明天早上送不了你,你回自己那邊吧,離你公司近。”

他聲音裏透着些疲憊,但還是很認真地叨叨劉帆一些其實沒必要的事,“自己一個人回家小心,到家給我打電話,今天晚上你吃的比平時少,回去的路上再買點東西吃,免得晚上肚子餓。”

聽着他的啰嗦,劉帆點頭,臉上不覺露出一點依戀的神色,“明天下班我來醫院看阿姨。”

“來之前給我打個電話。”陳謙舒了口氣,“我不一定在醫院,公司裏的事還要處理。”

劉帆知道他說的是資金的事,“現在進行得怎麽樣了?房子你要怎麽處理?”

“作抵押,貸款,最近在跑銀行。”陳謙聳聳肩,似乎不願意多說,“好了,回去了,來親個。”

這方面劉帆什麽都不懂,便也是幫不上忙,只是覺得陳謙最近糟心事太多,心疼地抱着他短暫一吻,“別太逞強了。”

陳謙道,“啰嗦。”

第二天劉帆下了班和陳謙聯系,陳謙又在應酬,讓他先自己找地方吃飯。陳謙的應酬又不知道要到多少點,又要喝多少酒。

他今天上網稍微查了一下,貸款這種事很費時間,更何況現在房地産萎靡,股票大跌,各種金融機構都要考慮風險。但一個公司的開銷卻每天都是錢,每個月還固定有員工的工資和社保,拖得越久越糟。

劉帆尋思陳謙能不能找私人借點,但卻也明白,有錢時借錢才容易,沒錢時借錢很難,這世上多的總是錦上添花,少見雪中送炭。

孫依依來電話了,問這個周末回來吃飯不。

“這才星期一……”劉帆咬着筷子尖,“我們可能不回來吃了。陳謙他媽媽病了,住醫院了。”

孫依依對趙柔這老鄰居也有印象,“什麽?怎麽病了?”

“不小心摔了,而且她還有點低血糖。”劉帆當然不可能告訴她事實真相,“應該沒有大事。”

孫依依道,“那我和老劉去看看吧,好歹是一家人了。”

“呃、這個……”劉帆忘了這茬,糾結片刻,還是說了實話,“媽,這事兒一直沒和你們說,其實……”

孫依依警惕道,“其實什麽?難道陳謙已經結過婚了?!他媳婦兒帶着孩子住他父母家的?!”

那邊傳來劉興緊張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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