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還好嗎?”緣一問。
這是在稍作休息的三十五分鐘之後,他終于能将口中那不斷泛起的血沫吞咽下去了。由童磨所制造的冰粉趁着他不注意的時候跑進了緣一的呼吸腔之中。
肺部在咕嚕咕嚕地冒着血泡。
緣一猜想,那些冰粉大概有毒。
而事實上也是如此。化為了鬼的童磨的血裏流淌着劇毒,而他則是使用他的血來制造冰粉。這些冰粉能夠破壞人呼吸的髒器,從而讓對方緩慢而痛苦地死去。
“沒事。”
息見子不知道緣一為什麽要跑來關心自己。如果但看外表的話,對方明明比她看起來更加可憐。息見子到現在為止只失去了一些頭發,而緣一則是一直在流血。
鬼的話,傷口一下子就能好了……
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雙眼依然緊緊地盯着面前所發生的一切。他看見巨石突然滾落、樹木倒下、電線杆一分為二……
每一個産生的“意外”都能讓普通人當場死亡。
被一根尖銳的樹枝刺穿了脖頸,就好像《Another》動畫裏面被傘尖刺穿脖子的女班長。
《文豪野犬》這部作品番外裏的偵探——绫辻行人的原型,就是在現代寫作了無數精巧推理小說的作家。而除了推理小說外,他還有一部被動畫化的推理魔幻小說。
——《Another》
息見子看見鬼的身軀被無數次破壞,那些被破壞開的部分以常人無法想象的速度火速複原。但那副宛如回到過去的流程在幾秒後又被新的殺人的意外所打斷,童磨七色的瞳孔裏的情緒甚至沒有辦法迅速回轉過來。
童磨在意外與意外的間隙之中問道:“這就是你的能力嗎?”他看起來像是想要笑,但是笑聲戛然而止,最後留在人類耳中是尖銳的仿佛有人用刀子割着玻璃的拉長了的尖嘯聲。
息見子想,不,這不是的。但是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她口中一個字眼也沒有吐出來。那超越了人類的極端的冷漠的個性從內而外的表露出來,屬于殺人偵探那被廣為人知的殘酷嘴臉就像面具一樣覆蓋在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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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辻行人。
男。
二十六歲。
異能名為[意外死亡],是會将被他揭露了罪行的犯罪者們全部無差別殺死的審判一樣的異能。
喜歡人偶。
讨厭人類。
憎恨人類。
渴望善良的人。
“恩。我知道了。”
在這樣說了以後,從天而降的電線滋啦滋啦地冒着電光。這人為又是天意所制造的糟糕透頂的殺人戲法,阻擋了童磨行動的能力。
息見子看着對方的身軀由殘破變回完整,再從完整變得破破爛爛。因為這個異能是無法被外界因素所打斷的絕對的異能,所以只要被揭穿罪行的那個犯罪者的生命依然停留在身體之上,那麽這個異能就會持續不停地繼續下去,直至敵人的性命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金發的偵探用手壓住了自己被飄亂的淺金色的發絲,他不加遮掩的金色瞳孔裏暈染出生者與審判者的光輝來。
結束了嗎?
結束了。
息見子沒想到绫辻行人的異能居然被她使用了?難道說這個cos化也具有這樣的能力嗎?還是說是因為她扮演這個角色并相信着自己是绫辻行人,導致這個世界的意志也被她這強烈的想法所欺騙、将異能發生的可能性降臨在她身上嗎?
童磨還活着。
息見子慢慢地走過去,她的步伐很慢,她小心地看着被脖子裏卡着樹枝的童磨。
“你真神奇。”
說這句話的不是息見子,而是童磨。他猜想剛才之前到現在所發生的一系列應該不是血鬼術造成的。顯而易見的是眼前的偵探并不是鬼,而是真真切切的人類。正是因為如此,童磨的思想才漸漸向“異能”這個詞靠近。
橫濱的傳說裏面有一個傳說,就是“異能者”。童磨從未見過,只是聽說過這樣的存在。異能者們似乎是擁有着如同血鬼術一樣能力的能人異士……
大概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對方的身體就不再動彈了。能夠殺人的意外不再産生,而這也代表着對方死了的事實。
虹色的瞳孔和活着的時候幾乎一致。
但是對方已經不再動彈了。
死了嗎?
息見子往回看了一眼緣一,對方正用袖子擦拭着嘴唇邊上還帶着溫度的鮮血。
她往前走。走到那具破破爛爛的身體邊上去。
那支裝着鮮血的試管被保護得非常好,裏面的液體絲毫沒有被灑出來。息見子彎下腰伸出手,用細長的手指勾住了那根試管。回想起童磨之前所說的那些話語,這裏面裝着的大概就是能讓人變成鬼的鮮血。
剎那之間,原本被認作死去的童磨突然暴起。那張在月光下也白得驚人的臉看起來就像是刻意塗抹上了一層厚厚的□□一樣,他的眼珠睜大,銀扣子一樣閃閃發光。那些晦澀的肮髒的情緒有如活着的生物一樣像息見子爬來,童磨高高地伸出自己的手指,然後就像捏死一只貓咪一樣抓住了息見子的脖頸。
鬼的力量相當大,經過測量大概有普通人的力量五倍那麽大。所以說,基本上沒有鍛煉過身體的息見子,或者偵探,都會在幾秒鐘的時間裏被對方捏斷脖子。然而,“死而複生”的童磨再一次被所謂神的殺死的旨意所瞄準,原本躺在一旁的斷裂的電線杆,再度朝着他的腦袋滾落下來。
繼國緣一的腳步滑行似地從草地上穿過,他手裏的刀刃由少見的黑色轉化為深紅的色彩。
息見子覺得自己要窒息了,童磨的動作即将捏碎她用于呼吸的喉管。對方尖銳的指甲刺穿了她脖子上的皮膚,帶有劇毒的血液從指間一點點滲透進去。被息見子握在手心中的那根試管在她生命危急之刻所爆發出來的暴力所捏碎,能将人類變身成鬼的血液,濺到了她帶有傷口的身上。
血鬼術·枯園落雪
大範圍的冰晶攻擊控制了現場。
血鬼術·睡蓮菩薩
一尊巨大的蓮花菩薩如高樓般拔地而起。
“我們——一起!走吧!”他高昂着語調,就像男人渴求一個願意陪自己下地獄的女人一樣。他上輩子死在一個身上藏滿了劇毒的女人的血肉之中,童磨覺得這輩子不吃一個女人就去死……那是多麽悲傷的事情呀。
圓弧形狀的火光像閃電一樣劃開了空氣,息見子在一瞬間失去了供給氧氣的呼氣。她捏斷了試管的那只手拼命地、狠狠地砸着童磨那顆血肉模糊的腦袋,從對方的手心裏所制造的帶有劇毒的冰晶正在急速地傷害她的軀體。
啪嗒——
白橡色短發的少年人被一下子砍下了腦袋,日輪刀和脖頸接觸的時候發出滋啦滋啦燒着了的聲音來。息見子的手指插-入對方的腦殼之中,她甚至能夠感受到黏黏答答的液體滾動在一起的感覺。
息見子相當喪失面子地坐在了地面上。她的心一直在跳,速度簡直超過了自己平時信條速度的最高頻率。
緣一又問:“你還好嗎?”
息見子答不出來。
她渾身上下都在發熱,自身的體溫幾乎升到了一種可以将人灼燒至死的高溫。與其說像是人類,倒不如說是火球,滾燙的火球。
在緣一的視線下,息見子開始融化。
****
源睦月終于走到了山頂,是國木田獨步背着她上去的。她在到達山頂的時候用握成拳頭的手輕輕敲打了一下成年男性堅硬的肩膀,而國木田則是将她放了下來。
睦月看見懸挂在高高的木架之上、宛如瀑布河流一起延展開來的紫藤花。紫色的藤洋根本就是睡夢裏面才會遇見的美麗的風景,她有些呼吸不暢,也許是震驚于這裏的神聖與美麗,也許是因為身體內部正在逐漸惡化。
她能夠活到現在,是無數藥物與治療堆砌起來的結果。
國木田獨步的嘴唇煽動了一下,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而就在他試圖打開随身攜帶的小手電筒來照亮尚未迎接天光的天地的時候,一塊石頭咕嚕咕嚕地朝着他們滾了過來。
但是那并非石頭,那是一個腦袋。
一個男人的腦袋。
男人有着無比俊美的面容,無論是蜷曲的黑色長發還是暗沉的紅色雙眼。
……
無慘的腦袋落向睦月。
他還活着。
無慘很憤怒,無比的憤怒。自他誕生在這個世界上以後,他總是被各種各樣不理解他的想法甚至唾棄他的人們傷害、仇恨。為什麽大家不能把家人死掉、朋友死掉這種小事當成被風吹走了不好嗎?
這一次他又被人傷害了,被一個陌生的男子。對方只是站在那裏什麽都沒做,“天災”就降臨到了無慘的身上。
這太奇怪了。
這太不公平了。
最後的“刑罰”是火。
太陽升起來了。
對于鬼來說是致命的存在——太陽,比平時更早地到來了。
源睦月看見那升起的太陽光灼燒着無慘的腦袋,他的眼球上面爬滿了紅色的血絲。她知道對方要死了,心中那種好似上輩子在哪裏相遇過的情感再一次、再一次朝着她奔來。睦月被一種無比強大的悲傷包裹在了一起,她甩開國木田的手,顫抖着朝對方走過去。她僅僅抱着無慘的腦袋,無慘的火燃到了她的身上。
出于任何一種人道主義的考慮,國木田獨步沒有不去阻止對方的原因。可是宛如飛蛾撲火一般朝着“死亡”而去的少女卻嘶吼着朝國木田說:“別過來!”
無慘也在尖叫,他不想死,不想再去死了。
他明明好不容易才活過來……
在國木田被那陣尖叫與嘶吼刺激着大腦的時候,升起的朝陽已經将那顆腦袋完完全全地燒毀了。
源睦月身上一片焦黑。
她還活着嗎
“主犯與共犯吧。”一個較為淡薄的聲音喚醒了國木田獨步被冰水澆築成了一團冰塊的大腦。一名有着淺金色短發、戴着鴨舌帽,穿着赭色的風衣外套的年輕男人踏着石頭鋪成的道路緩緩走了下來。
國木田驚訝那名偵探為什麽在這裏。因此他從太宰那裏得到了消息偵探他應該是到失蹤人員之一的繼國嚴勝的家裏去蹲點了。可是對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绫辻行人靠近那個跪坐在地面上一動不動的少女,他輕探對方的鼻息,卻發現已經摸不到呼吸了。對方死了,也許是因為那個男人身上擁有某種特殊的燃燒的屬性。
在“意外死亡”發動以後,那個無名無姓的黑發男子經歷了一系列的意外。從摔死被砸死被貫穿死被推下懸崖而死腦溢血而死……但是他都沒有失去性命,他是在太陽下被陽光燒死的。
簡直就像是吸血鬼一樣。
“偵探社的?”看着穿着小馬甲的發辮男子,绫辻行人在審視過後開口問道。
國木田獨步不太明白,但還是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偵探先生應該在繼國家才對。”
绫辻行人有片刻的遲鈍,但他随即反應過來,國木田口中的那名偵探指的大概是“另一個他”吧。
“總之,犯罪嫌疑人已經死了。”他的眼角向下斜,“在我揭穿他的罪行之後。”
國木田獨步頓住了。
“也就是說,造成三位學生失蹤的幕後黑手就是剛才那個腦袋……那個男人嗎?”
绫辻行人覺得對方所講的事件大概就是他所看見的由一對年輕的夫婦所委托給“绫辻行人偵探”的案件吧。
跟随在他身旁的隐形的孩子——春日井冬夏默默地繞着源睦月轉了一圈。他實在是想不明白,源睦月為什麽要跟着對方去死。
她難道愛一個……一個……春日井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是誰。
****
息見子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在融化。她用手捂住臉,她能感覺的到自己的瞳孔前方有設麽正散發出灼熱的燙度來。
“不要看……”息見子猙獰而痛苦地說道。
她的金發一根一根掉落,眼睛也融化成了一束即将凝聚的金川。
瀑布一樣的黑色長發越過那些金色發絲,在地面上蜿蜒成小溪的模樣。
她的“假象”,被童磨的劇毒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