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首領的名字是森鷗外, 只有愛麗絲小姐才敢叫對方林太郎。太郎這種後綴,十個人裏面六個人都會是。比起森鷗外這個名字,森林太郎簡直就像是一個在鄉下務農的男人的名字。
但無論是森鷗外還是森林太郎, 這都是港口黑手黨現任首領的名字。對方過去是醫生,現在是統領, 平日的形象是只愛與小女孩玩耍的邋邋遢遢的破爛醫生,做起正經事來的時候才像是一個在黑道上摸爬滾打了許多年的“老人”。
事實上森鷗外也不算是年輕了, 他今年都快要四十歲了。雖說男人四十一枝花,但是人到中年, 精力必然下降。
如果有年輕且機智聰明的後代來扶助他們的話, 也許情況會變得好一點。但是唯一可能的那個苗子因為其成長的特殊性以及扭曲性, 已經被森鷗外本人在三年之前拔除了。
至今為止,這位年近四十的首領尚未找到繼承人來繼承他的事業, 繼續守護這個橫濱。
百菊會的各位在瞬間被斬殺滅亡, 人們常說命運無常,上一秒懷抱希望, 那麽下一秒就算是迎來絕望與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們渴望着變成有錢人, 變成黑道裏的大哥大, 最後卻同帶領着他們的大哥一起堕入地獄之中。
人生前在一起, 死後最好也要在一起。這是一種小小的願望, 小小的幸福。但于此進行這場殺戮的“死神”, 已經無暇去顧及敵人的性命了。
敦像幽靈一樣靠近息見子,他那寄宿了黃色與紫色光芒的雙眼,正如燈泡一般凝視着立于他遠方的, 對他不屑的隊長,對他所敬愛的醫生先生所不滿的隊長,芥川龍之介。
臭名昭著的黑色野犬獨自一人站在邊角裏, 他的異能,由他的黑色風衣外套化成的漆黑野獸——羅生門失去了之前的兇猛,衰落了一般地縮回了衣服之中。
敦在想,隊長他很可能會去攻擊醫生先生。
因為他看不起自己(敦)。
這個自卑的孩子一直以來都是這麽想的,所以每次一遇到什麽事情他就會将一切的責任歸咎于自己身上。
——(請別将這些過錯怪罪到醫生先生身上)
他伸出了雙手,試圖阻止芥川的靠近。他明明才是小鳥,卻要去保護“鳥媽媽”。
敦的雙手上全是血,就連下颚上也有一片血。因為異能而化為白虎的敦,用那張鋒利的盛滿了尖牙的嘴巴咬下了敵人的腦袋。做出那種恐怖的事情的明明是月下獸,但是敦的雙唇上也有鮮血。就好像……這是他親自咬下來的一樣。
這不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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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龍之介凝視着張開雙手的敦,以及,他身後的男性。
眼中閃爍過千萬種情緒,驚異迷惑恐懼愕然——
芥川龍之介緩緩半跪了下去。
敦疑惑着,疑惑着。
童磨的臉上失去了笑容。
芥川恭敬道:“首領。”
敦的臉上流出來極大的困惑來。
息見子看了看童磨,那名白橡色短發上像是潑了血一般的青年,慢慢地站了起來。他走到那個黃發的男孩身上,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小朋友,”他的語氣輕柔得像是一陣風,又像是一多剛剛開放的花。男孩沒有理會他,他只是緊緊地握住了下去拳頭,然後看電影。
童磨問,“你叫什麽名字呢?”
男孩的嘴唇也抿得很緊,他突然叫喚了一聲,那陣聲音就像是狗叫。然後一只橘色的小狗便蹦跳着從一連串座位的後面竄了出來,它汪汪汪地叫喚着,把女人撲倒在地,然後跳進男孩的懷抱裏。
狗狗的臉上長着一把電鋸。
因為一直沒有得到回複,童磨表現出了顯而易見的悲傷。他那只原本放在對方肩膀上的手擡了起來,自然地垂落在自己的腰部附近。
在衆人的注視之下,他哭着說:“大家太壞了,無論是誰都不願意顧及我的感受。”
息見子無比嫌棄地看向對方。
但是童磨看起來并不想這麽簡單的結束,他揮了揮手,手中便出現了一把金色的折扇。那把折扇上繪滿了景致的蓮花花紋,對扇鋒利得如同一把刀。
于閃現的剎那之間。
血鬼術·枯園落雪
這是他最喜歡的一招,因為這個招式真的很美。
黃發的男孩看着人販子的腦袋從她的脖子上掉了下來,就像一顆被人采下的花苞。
鮮血濺了一地。
“別這樣子看我呀,”童磨用那把金色的對扇遮住了大半的臉龐,他害羞地說道,“雖然我很傷心大家沒有理我,但是我這是在替□□道啊。”
“這個小朋友和這個女人之間沒有任何學娛樂上的關系,所以他們一定不是母子!我剛才一直都在觀察哦,這個女人看孩子的眼裏根本就沒有愛這種東西,我想來想去,她一定是人販子什麽的。”
芥川想,對方的判斷太武斷了。就算不是母子,也有可能是母親讓朋友什麽的來帶一下孩子。
人販子難道會帶着被拐賣的小孩大搖大擺的走進電影院,并邀請對方看電影嗎?
想來也不會如此。
芥川捂住嘴,但是咳嗽聲還是從唇角溢了出來。
他止不住。
黃發男孩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
息見子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她的嘆息聲回蕩在這個空間裏。
“玩夠了嗎?”這位疲憊的男性醫生,原本插-在衣兜裏的雙手伸了出來,“童磨,你知道處理後果需要多少時間嗎?”四濺開來的血,女人的血和男人們的血。滿地都是。
三個殺人兇手。
一個是本職,一個是責任,一個是使命。
圍繞着“森鷗外”這個男人。
首領、醫生先生,還有……
“哎呀哎呀,我下次一定會記住的。”
“閣下。”
童磨将他心中“小杏”這個詞替換成了“閣下”。
他正沉浸在某種新得的喜悅之中。
息見子從第三階臺階那裏走了下來,風衣外褂上也有血。
她來到芥川面前,紫色的雙眼落向眼前的這位黑發青年。
“芥川,你剛才是在想把這裏的人都殺掉來完成任務吧。”
芥川沒敢擡頭,他沉着聲音,感受着來自于頂頭上司的壓迫。
“……屬下知錯。”
息見子悠然自得地走過芥川,熒幕上播放着男主角阿格尼用火點燃了被冰之魔女詛咒成冰天雪地的世界,人們都稱頌他為阿格尼大人,火神大人,神明大人……
紅色的光影将息見子的臉映得通紅,膚色化為火紅。
敦才發現息見子要走了,他從臺階上跨出一步,單腿卻有些瘸。他踉跄了一下,這才從芥川身旁跑過,跟上了息見子的步伐。
童磨的雙眼先是看向天空,然後又落回地面上。他又輕身詢問的之前那個被他拯救了的可憐的小男孩,“已經沒事了,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抱着一條臉上長了電鋸的黃發小男孩有着無比寒碜的臉,簡直就是個醜孩子。他是不是理解了現在的狀況是什麽又好像沒有理解,。不過無論是哪一種,他看起來都不是很在意。
他的家裏人都已經死光了。
“電次。”男孩說,“我叫電次。”
童磨覺得叫這個名字的男孩實在是太可憐了,他的眼淚倏倏地往下流,眼裏泛起空泛的慈悲來。
“那你有什麽會完成的願望嗎?”他看起來是想去完成對方的願望。但是童磨想,在對方說出那個願望的時候,就讓對方去地獄裏做吧。
地獄裏可是什麽都有的呀。無論是多麽讓人無法想象的事物,地獄裏都會有。
電次那好不容易松開的拳頭又緊緊的握了起來。
他滿懷希望地說:“我想吃漢堡,吃到死!”
橘色的小狗又汪汪地叫喚了起來。
童磨就說,“那我們就讓這位大哥哥請我們吃好了。”
這位大哥哥指的是面色陰沉的芥川。
芥川黑着臉,被童磨騷-擾着。
男孩那張寒碜的臉上閃爍着希冀的光芒。
息見子本想直接走出通道,卻發現自己現在這幅樣子實在是不适合讓他這麽做。而努力跟上了他步伐的男孩,身上的血比他更多。
不僅僅是手臂,連臉上都有。
他的手指裏甚至還有幾根屬于那個男人的頭發絲。
息見子又在那裏哎呀哎呀地嘆氣。
“你不是個好人啊。”黑發的醫生對敦說。
敦的臉蛋吓出了個死一樣的蒼白。
他作為人的某個部分已經被否定了,而被否定了這個部分的敦,感覺自己已經失去了在人間作為人類的能力。
他的心在抽泣,心被無形的絲線撕扯成千萬塊碎片。
息見子覺得他真可憐啊,簡直被她這個惡人否定了一切一樣。她在過去還沒有遇到過這麽脆弱的人,居然會有人把她當成生命中的支柱。
但是,看在,“你會保護我”的這份上——
“沒關系,”息見子又說。她虛虛地抱了一下這個不知道從那條世界線裏成長起來的孩子,用安慰的語氣安撫着對方千瘡百孔的內心。
“我也不是好人。”
“我們兩個扯平了。”
息見子身上背負着十餘條神子的性命。将她從死亡中拯救出來的,是一名善良的醫生。醫生似乎是姓敷屋,又或許是別的什麽。醫生告訴息見子,唯有活下去,才能繼續贖罪。
于是她活下去了,在政-府的幫助下以那份才能進入了希望之峰學院。
被鼓勵了的敦用手指捏住息見子的衣角,他咀嚼着用詞,心中的想法卻一點一點地才被擠出口腔。
“醫生先生,是港黑的首領嗎?”
敦知道那位首領的姓名。
——森鷗外。
森。鷗。外。
那正是“首領”的名字。
息見子沒有正面回應敦。
她只是說:“随便你怎麽想噢。”
蹩腳的家會往言語裏加入大量胡亂的不知為何的猜測。敦是一名蹩腳的家。
他想這句回答近似默認,又是否認。
他用袖子用力地去擦自己的嘴唇與下巴,粘稠的鮮血刺激着他表皮下的細胞活性。
他在過去,最擅長殺戮。
芥川看着他的下屬如死神般降臨,又像貓咪一樣踩着肉掌離開。
他開始撥打後勤組的電話。
剩餘的那幾名觀衆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