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坐落在街道一角的一家漢堡店之中, 童磨百無聊賴地觀察着坐在周圍說笑的男男女女們。事實上,有不少人因為他那特殊的發色和眸色看向他,之間還有大膽的女生跑過來問他是否是明星什麽的。
“不是噢。”童磨總是用那無比和藹是語氣回複對方,“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他絲毫不覺得自己說出這些話有多虛僞, 他認定自己是個會被淹沒在人間的普通人, 那麽他就會是一個普通人。
橘色的電鋸小狗由于臉上那過于驚悚的外貌, 早就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時候逃到了鋪着長長桌布的桌子底下。它蹭着主人那幹癟的小腿, 尖銳的電鋸在沒有啓動之前也很恐怖。
黃發的男孩——電次偷偷地把麻薯撕開往地上扔。他可以像投球一樣把新鮮的麻薯塊丢出去, 而啵奇塔(小狗)總是能夠輕松地叼住。
童磨說小狗真有意思啊。他雖然見過許多奇形怪狀的鬼,但是長成這種模樣的小狗還是第一次見。有點恐怖, 也有一點可愛。
電次就說它叫啵奇塔,不挑食。
“啵奇塔很乖的。”
“它連嘔吐物都會吃。”
童磨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了幾聲,他之前本來是想在電次說出願望的時候就将對方殺掉的,但是他的想法産生了一丁點的改變。這只在息見子眼中死而複生的鬼, 年紀輕輕的惡棍, 像是洩氣一般哎呀哎呀地發出嘆息的聲音來。
電次問你不吃漢堡嗎?
童磨說我還沒有吃過這種東西呢, 你覺得好吃嗎?
電次就說嗯啊, 我想吃到飽死!
真是活潑的孩子啊。童磨想。
不知為何他又想起伊之助,琴葉的那個孩子。說起琴葉童磨就下意識地回想起以前, 琴葉抱着被丈夫粗暴對待的孩子從家裏逃跑, 然後再一片黑暗裏找到了他所創辦的萬世極樂教的那件事情。那真是讓人感動的故事啊。因為疼愛着小小的孩子而鼓起勇氣逃出丈夫家的勇敢了一次的“母親”, 唱着歌的年輕的“女孩”, 發現了他吃人行徑而大發雷霆的“女人”。
童磨想他應該是有點想念琴葉了, 那似乎是他在上輩子遇見的第一個好女人。
啊啊, 真是好女人啊。假使她再笨一點的話身為鬼的童磨一定會讓對方活到壽終正寝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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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啦。
上輩子都過去了,這輩子也死去了。
童磨正卡在靈魂虛無缥缈的時間之中。
他看着“啵奇塔”快快樂樂地吃着電次扔下來的漢堡碎片,他只覺得生命的重量還不足一小塊漢堡。
好蠢。
童磨的這個想法還沒有持續上很長的時間, 很快就被打斷了。
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在前臺和老板說了一些話。只要是橫濱的住戶差不多都了解了這群黑西裝究竟是誰。每一個季度的收租日,總有一兩個熟悉的面孔會帶着這群人物跑過來收取保護的費用。
因為她們屬于橫濱的港口黑手黨。
站在遠處的老板朝着童磨那一桌投來了一些驚慌的眼神,然後毫不猶豫地走過來小聲而快速地說:“不好意思各位,黑手黨的幾位先生似乎是找你們有事情。”
童磨很良善地告訴對方沒什麽事情。
“您關照我這一點我是不會忘記的。”他十分善良地說道。
老板只是更加惶恐,還不明白童磨的表演究竟是為了什麽。
那個有着三角眼的難看的孩子,電次,手裏牢牢捏着他的漢堡。他曾經的夢想是吃漢堡,現在的夢想是吃漢堡吃到死。
啵奇塔汪汪地叫喚了兩聲,這時其他人才發覺這裏有一只長相怪異……不,簡直是恐怖的小狗。
橘色的電鋸小狗跳到了電次的懷抱裏,而電次跟上無論怎麽看都心懷惡意的童磨。
童磨施施然地走到正在門口等待的那幾名港黑人士面前,溫柔地問:“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他看起來真像是個好好先生。
兇殘的港口黑手黨并不吃這一套。
他們只是按照命令,“邀請”這個男人去往港黑總部罷了。
****
在野犬與猛虎進行了如同決戰的戰鬥之後息見子将兩個人從廢墟裏面挖了出來。徒手挖坑的後果就是她的手指變得滿是小口子,就連指甲也差點翻起一半來。
敦的傷勢正在迅速的複原,但是芥川的傷口卻在一直流血。他不具備月下獸那超絕的恢複能力,而且也不是自我治愈能力絕對的鬼。
芥川龍之介是一個受了傷就會痛苦受了重傷就會死的,燃燒生命的異能者。
息見子記得對方在後面身患肺病,即将不久于世。吐露出這個事實的他,正在面對天人五衰的首領福地櫻癡。
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麽呢?
息見子還沒看,但對方大抵是不會死的。因為芥川龍之介是很重要的“道标”。
想起福地櫻癡和天人五衰,息見子就久違地擔憂起這個城市的安全來。總覺得在不久的将來,一股恐怖的風潮将席卷這片土地上的一切。
災難。
人為的災難之都。
看着兩個傷痕累累的男人,息見子則問:“你帶手機了嗎?”
“我呢,是沒有手機的,手上也沒有設備。”
“不去向你的組織求救的話,你一定會死的。”
息見子對芥川如此說道。
嗬嗬——
對方無法說話,只有喉嚨裏不停的發出血沫滾動的聲音。
作為一個心地善良的人,息見子自發的從對方身上摸到的電話,然後撥打了一個名為“樋口”的人員的電話。
樋口一葉是芥川龍之介的助理,如同辻村深月是绫辻行人的“助理”一般。
……
樋口一葉對于芥川龍之介,每每背着她去做什麽感到非常的不快。并不是她對對方有極強的掌控欲,而是在樋口看來,她的芥川前輩身體格外差勁,說不定會因為虛弱而倒在半路上。
樋口認為自己怎麽樣也要防止這種意外的發生。
但是,芥川是一個獨來獨往的男人,他也是一匹孤狼。即便是已經當了他許久助手的樋口一葉,芥川也不會去依賴對方。
但在那名心思細膩的女性眼中,這便成了她無能的表現。
在家中休息的樋口一葉在接到來自前輩的電話伊始,她興高采烈到連他妹妹都以為自己姐姐生了精神病什麽的。可接起電話的那一刻,樋口一葉聽見的卻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她當時就警覺的問電話那頭的人到底是誰,對芥川前輩做了什麽?
刻意壓低着嗓音的陌生人對她報出了一個地址。
“早點來的話,他說不定還能少流一些血。”
這是何等無恥的惡棍發言啊。已經來不及分辨其中的真假了,樋口一葉急匆匆的披上外衣,拿上自己的武器出門去了。
樋口一葉最終在一片廢墟之中發現了她傷痕累累的前輩。
四周全是殘破的瓦片,還有飛濺的鮮血。光是觀看這些細碎的場景,樋口一葉甚至都能夠描繪出當時的慘狀。
樋口猜想那個打電話來的人一定就在附近,因為屬于前輩的那只手機就落在周圍。可是她無暇去尋找,因為她孤身一人的來,所以樋口必須趕緊把芥川龍之介送往醫院。
樋口一葉不知道自己慌慌張張的時候,有個人正在看着他。
息見子從那個小小的窗戶裏看着外面所發生的一切,她相信再過不久,連這間地下室都将不會被她所擁有。
雖然他并不是很喜歡這件地下室,畢竟他這麽狹窄幽暗,且時不時會聞到從大街上傳來的臭味,一到雨天就會被淹沒成沼澤。
在看到樋口一葉拖着芥川龍之介上了私家車以後,息見子才緩緩的轉過了身體。她向屋裏走去,又細又短的鐵板床上便躺着一個人。
敦。
息見子伸出手,摸到了對方裸-露在外面的皮膚。無論是額頭還是手腳,都沒有什麽溫度,如此寒冷,簡直就像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敦。
她的心中生出了“你看起來已經死了”的想法來。
無論是額頭,面頰,手臂,小腿,都是冷冰冰的。
一個正常人的體溫會是這樣的嗎?
遺忘了一切的冰冷之人。
息見子所能想到的複合這些特征的唯一存在,就是“死人”。
她又想起童磨本來已經死了,可卻又“死而複活”,重新走到了她面前。
為什麽。
為什麽呢?
死者應該被根據罪刑發往天堂和地獄,而不是繼續以“死人”的身份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息見子閉着眼睛等了一會兒。
有人粗暴地打開了她的門。
闖進來的男人們用槍指着她。
“請跟我們去一趟本部吧。”
本部指的自然是港口黑手黨的本部。
息見子像被警察圍堵的罪犯一樣伸出雙手虛虛地頂在頭頂。
她可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虛弱男子呀,除了跟他們走,還有什麽別的出路嗎?
不過呢……
“我想帶一個東西去,可以嗎?”
望着那張與首領相似的男子的臉,在場的男子漢們都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小隊長暫時失去了意識,說:“好的。”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話已經無法再收回去了。
息見子轉身去了小房間,沒過一會兒就走了出來。她沒有拿炸彈,也沒有拿武器,只是拿了一個美麗的人偶娃娃。
男子将有着粉橘色長卷發的發條人安置在肩膀之上,并在那之前扭轉了後面的發條。
人偶的身體內部發出了某種輪回般的聲音。
息見子說:“走吧。”
她要留昏迷的敦一人在這裏。
但是約束某些人的并非是個人的意志,而是镌刻在內心的約定。
[□會保護□嗎□]
[敦會保護我嗎?]
……
[你會保護我嗎?]
在息見子離去的第一個小時又三十六分鐘,那只沉睡的野獸又醒來了。
保護。
這是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