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韓惜年六有四了。

他二十歲繼承家業,妻妾十數。然而十多年過去,膝下只有三個女兒,直到三十八歲時才有了兒子韓風,此後妻妾更一無所出。

是以家中寵溺過度,有了今日殺身之禍。

韓惜雙鬓斑白,大抵富貴之态,看起來還算精神抖擻。知曉兒子沒了,當下兩眼一翻昏了過去。家中妻妾一陣慌亂,又是揉心窩,又是掐人中,終于将老爺子弄醒。

老爺子醒來之後,雙眼赤紅。他咬牙切齒撕心裂肺吼道:“要叫他給風兒陪葬!陪葬——!”

官府宗旨通常是一個拖字。只是此事牽涉過大,即刻派了人緝拿南柯,并從一些目擊者言語中知曉,兇手并非是他。

韓惜知曉事實。他只是冷笑着将人抓入牢獄洩憤,而真兇,同樣不能逍遙法外!

韓風畢竟老了。抑或說是被怒火悲恸蒙蔽了心智,只剩一雙血紅滄桑的眸,冷冷凝視南柯。

瞧見這雙充滿仇恨的眼,南柯有些發愣。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父母……不知他們得知自己不在了,是否亦是這般模樣?

南柯斂眸,掩去其中傷痛。

韓風叱咤商場這麽多年,身上自有不怒自威之勢。他命衙役将人吊起來,拿過長鞭。“告訴我,殺我風兒之人是誰,我便放了你!”

嗤。告訴你,便會放人麽?

南柯笑意三分嘲諷,不知是自嘲抑或對于眼前老人,淡道:“東方不敗。”

韓惜瞳仁驟然緊縮,一鞭已甩到南柯胸膛。“啪”一聲,鈍感之後,唯有火辣辣的痛麻。

“再問你一次!殺我風的人,究竟是誰?!”

Advertisement

南柯擡眸,見他滿面怒火已出現一絲破裂與恐懼。緩緩道:“不管說幾次,都是東方不敗。”

韓惜手一抖,又是一鞭子抽去。

不久後韓惜被人喚走,南柯就被丢回牢獄之中了。韓風年邁,并未有多大力氣。并且被抽之時他用內力游走全身,看起來猙獰的傷口,其實只是外傷罷了。

游戲之中,外傷是需要敷藥的。愈合時間雖然短,但也需要這麽個流程。南柯的身體現在是游戲人物,自然更是如此。

他從背包之中取出藥盒。

自南柯成名有錢後,就存了些玩家特制的高級傷藥“芙蓉膏”,以備不時之需。

與他被關在同一牢房的犯人瞪大眼,始終不能明白這年輕人是怎麽拿出藥的。

“芙蓉膏”效果極佳。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結痂,脫落。

那犯人已目瞪口呆了。

南柯也不管,只是坐到角落之中,靜靜想一些事。

不得不說,南柯之前對東方不敗是有怨氣的。

然靜下心來深入思考,今日之事,緣由其實并不在東方不敗身上。

——是自己的錯。

韓風這類人,仗勢欺人,死不足惜。沒有東方不敗,他将來定也會惹下無法掩埋之禍事。南柯本與他風馬牛不相及,卻被牽涉入獄。

歸根結底,還是樹大招風。

倘若他當初表現得平庸些,暗中解決那五個流氓。齊老便不會刮目相看,雖茶樓生意也許不溫不火,但不會有韓風在自己茶樓被殺一事。

今日只是牢獄之災,那麽以後呢……繼續這樣下去,死是遲早罷。

南柯從日落之時思考至月滿西樓。

他一動不動靠着鐵欄,擡眸看鐵窗中透入的那束月光,面色叵測。

良久,只聞嘆息。

現世裏,南柯背景豐厚。他有身為湖北省省廳長的舅舅【杜撰】,父親的身價有幾十億,他算得上大少。只是他為人冷淡謙遜,極少與人結仇。更兼品學兼優,大學一畢業就自主創業,甚至連與他一同創業的同學都不知他家底如此。

很少有人知曉,南柯的傲。

這種傲開始是因本身之優秀,自信至傲。他沉默寡言,習慣聆聽亦是如此。而今愈甚。他身負絕學,又知曉笑傲劇情,知曉各個人物性格特點。又有着一家茶樓,名聲逐漸遠揚……

是以傲。

極傲!

南柯從未顯露,卻不代表沒有。獨孤影這般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前世他再讨厭不過。為何毫不遲疑借錢?概因他一直是輕視獨孤影的。

而這一場牢獄,将他從幻想之中喚醒了。

——他可以傲。但現階段,他完全沒有傲的資本!

這不是前世了,不是他所在的湖北了。他全部的學識都在金融之上,而這個世界甚至還未有這個概念。

他在此地毫無背景,甚至若不是他背包之中有銀票千兩,也許兩年來他早淪落不知何處。而他身邊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不可輕惹。

譬如獨孤影,前首輔劉吉(這時已經下臺)之孫;譬如齊老,曾任當朝太傅;譬如旭,日月神教現任教主,東方不敗!

……一個一個,都站在高處俯視他。

如是,他有什麽可以傲的?

是,他武功确實不錯。但武功好又有什麽用?蕭峰武學蓋世,終為情義所逼,屍骨無存!郭靖武功高深,俠肝義膽,終究還是敵不過金人鐵騎……

他打得過幾人十幾人,難道還能打得過成千上百的人?

若說那是長久問題。那以眼前境地舉例,他有什麽好傲的?他甚至無法解決這場牢獄之災!

越獄?

嗤。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縱然他逃離,能保證再不會被抓回來?

安安靜靜呆着罷……也許齊老知曉此事,事态能有所緩和。

兩日已過。

韓惜再沒有來過。而南柯驚訝的發現官差對自己的态度似乎好了些。

傍晚之時,南柯尚在思索如何才能脫困,便見青衫書生在鐵欄對面凝視自己,面帶微笑。“南柯兄還好罷?唉,倒是苦了南柯兄!”

南柯詫異道:“獨孤兄?”

獨孤影颔首。示意官差放人。南柯還在驚訝,便聽得獨孤影道:“兇手已伏案自首了。

南柯愈發詫異:“怎麽會!兇手明明……”

獨孤影嘆息,搖頭示意南柯不必多言。“齊老爺子也向着韓家施壓了。可惜這裏是大名縣,韓家家底比之齊家豐厚多了!聽說齊老已被氣病了……”

南柯像是明白過來,心下一緊,朝獨孤影拱了拱手:“勞煩獨孤兄,大恩不言謝。”

獨孤影笑嘻嘻道:“南柯兄若要報恩,小弟也不介意。只是小弟呢,也沒這麽大的能力影響韓老爺子!”

南柯皺眉:“獨孤兄的意思是……?”

“據說是韓家自己要求将你放了的!”

“什麽?”

獨孤影也不回答,笑意愈甚:“南柯兄認得神教教主,居然也不同小弟說!小弟自京都聽聞神教教主風華,早對日月神教心生向往之意……屆時,還望南柯兄引薦呢!”

南柯怔了怔,後知後覺明白,是日月神教救了自己。

東方不敗……

後來南柯聽聞了整個經過。

據說日月神教神出鬼沒的東方教主終于破關而出,練就不朽神功。一日之間劫殺韓家所有商隊,逼韓家家主韓惜交出神教長老南柯。

長老……?他什麽時候成了日月神教長老的?

韓惜自然不肯。韓風确實不是南柯所殺,但若不是他的茶樓,兒子也不會死!韓惜老淚縱橫,然而真相又讓他何等痛徹心扉。幸好他并未喪失理智,當日飛鷹傳書京都堂兄,以求主持公道。

然京都來信只有一個字。

——等!

韓惜老淚縱橫,果決堅毅瞬間傾斜崩塌,蒼老不可言明。

兩日後茶樓重新開張,南柯看着茶樓牌匾上的“以茶會友”四字,再度嘆口氣。

十月中旬的黑木崖上,已有些冷了。

東方不敗院落之外,八名婢女靜立良久。她們大多時候是笑靥如花的,此時卻冷着臉,悄然靜候。

東方不敗飲茶,斂眸看腳旁女子。她身着一襲淡藍長裙,消瘦單薄,我見猶憐。并不施粉黛,五官是極柔媚的。她半含淚水,倚着東方不敗的右腿低低啜泣。述說着這四年以來,她甚至所有夫人對東方不敗的思念眷戀。

三分柔弱,三分期許,三分癡戀。

實乃尤物。

東方不敗抿唇,垂眸漫不經心道:“本座同樣想你們,詩兒。”

她正是四年前東方不敗最寵愛的妾侍,詩詩。

詩詩眼中泛起一絲光彩,明豔動人。她微微翹起唇角,半晌又像是想到了這幾年來東方不敗的冷落,潸然淚下,梨花帶雨:“可教主都不到姐妹們的院子來了……是不是詩兒做得不好,叫教主厭倦了……”

東方不敗把玩自己的發。手指如玉,長發如墨。“倒也不是。”

“那為何教主都不來了?”詩詩的聲音有些着急,甚至可說是迫切。

“詩兒。”東方不敗勾唇一笑。眸光流轉,傾國傾城。“本座所為,何須他人置喙。你僅需做好本分,如是罷了。”

這一笑,便如蛇蠍之美。

陰毒,詭谲。

詩詩全身僵硬。她伏在地上,止不住細細顫抖。

半晌。

東方不敗起身,衣擺緩緩掠過詩詩蒼白的手指。她轉頭,凝視東方不敗背影的目光不可置信。她瘋狂尖叫一聲:“夫君——!”

東方不敗腳步一滞。然僅是那麽一瞬,他便不再停頓,負手離去。

獨留身後佳人,低語啜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