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番外——人間随處是南柯
劉徹回到甘泉宮，叫宮人門退下，獨坐于席上。
阿嬌，為什麽，明明答應過朕的，為何還要棄朕而去？朕失去了你，又有什麽力氣與他們鬥下去？
他的貼身宦官楊得意匆匆站在殿外，隔着門輕聲喚了一聲陛下。
“什麽事？”劉徹問。
“長門宮那邊……有消息傳來……”
“念。”劉徹努力控制自己語氣平穩，這消息他早已知道，可必須要聽他人再說一遍。
“陳娘娘于昨日戌時薨。”楊得意的聲音越來越小，聽到殿內沒有動靜，禁不住又叫了一聲陛下。
“陳家府上是否知道了這個消息？”裏面傳來貌似很平穩鎮定的聲音。
“陛下，陳家無人了……”楊得意雖然見過不少大場面，但陛下如此反常的舉動還是第一次，有些生畏，兩腿發抖。
“什麽？！”劉徹眉頭緊皺，無人了……怎麽可能！
楊得意不僅抖得更加厲害，連聲音都變了調子：“自從大長公主薨逝之後，兩位侯爺相繼自殺，陳娘娘安排餘下的家眷去了封地，小堂邑侯也一并去了……隆慮公主被太後娘娘留下準備再嫁，嚴格來講，已經不屬于陳家了……”
劉徹深吸一口氣：“她去了，還有誰知道了？”
“估計這個時候長公主，太後娘娘，皇後娘娘，以及各個在長安的藩王都知道了。”楊得意越來越怕這沉默的氣氛。裏面的陛下每次聽後都會沉默上一段時間，在他打算進去一探究竟的時候開始下一個問題。
阿嬌，你太聰明了。朕已經明白的說過不會再對陳家怎樣，你還要再留一手。你不愧是祖母的外孫，姑姑的女兒。不，你比她們還要聰明得多。
“陛下……長門宮那邊的婢子說，娘娘生前要求葬于霸陵，您看……”楊得意用袖子擦拭額頭，發現衣袖已像水洗一般。
娘娘說，陛下後妃衆多，不差她一個……
Advertisement
娘娘說，陛下後妃衆多，不差她一個……
“傳朕旨令，陳氏，以皇後之禮葬于霸陵。”
楊得意雖豎直了耳朵，一絲不茍的聽着，卻如何也聽不懂劉徹說這話時的感情，他在心裏嘆了口氣。皇後之禮，卻又是霸陵。陛下，您的心思，太難揣摩。他身體一傾：“喏。”
當初長門宮，是皇後待遇。楊得意一邊想着一邊下了半數玉階，聽到後面有人打開殿門：“來人，移駕上林苑。”
“皇帝一直在上林苑住了半年，都不曾到過本宮這裏。弟弟，我……”衛子夫眉頭一皺，更顯得惹人憐惜。“我只怕……”
“姐姐不必擔心。”衛青上前寬慰道，“衛氏現在正是如日中天，太子是據兒的，只可以是據兒的。”
“要你讓平陽做的事情做了麽？長公主嫁過去，你的繼子曹襄應當高興才是。”衛子夫冷笑一聲，“要不是她陳阿嬌陰魂不散，本宮何至于再去拉攏她劉婧！”
“廢後人已去，姐姐說話不必如此刻薄。”衛青聽到衛子夫提起平陽，馬上轉開話題。“病兒最近很受陛下寵幸，陛下外出時病兒經常伴駕左右呢。”
“是啊，就算他姓霍，也畢竟是我們衛家的人。”衛子夫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對了，那件事情，你查了兩年，現在可有線索？”
“只查到了一丁點零星的線索，是從一個老宮人口裏得來的。”衛青說，“她說，那日與廢後的貼身侍女離殇成親的那一位，倒是有一些像一個人……”
“像誰？”衛子夫瞪大了杏眼，連忙問道。
“弟弟覺得不太可能，而且已經過了這麽些年……姐姐可知，廢後當初在嫁給陛下之前，館陶大長公主曾經想過要把她嫁給當初的太子劉榮……”
劉榮，衛榮……
“可是，劉榮在咱們陛下做了太子之後不久，就因為什麽侵占宗廟用地，被當時的酷吏郅都逼迫在獄中畏罪自殺……”
衛子夫擡手，将茶杯砸向地下。
妹妹，你不過是他的一柄殺人的工具……
陛下到底有多愛她？竟可以……衛子夫的臉色蒼白，疲憊的對衛青揮手：“你回去吧。”
看樣子，陛下，姐姐到了這個地步，您是真的不打算放過臣妾了。
“據兒，可曾聯絡到西域各國與匈奴現任的單于？”衛子夫拉着太子劉據坐在席上，“既然你父皇特意給你建了博望苑，讓你攬羅天下賢士，就不要辜負他的苦心。”
“母後，一定要這樣麽？”劉據仍舊有些不安，“他畢竟是我的父皇，你的夫君。”
衛子夫起身，手指向心口：“據兒，你可知道，這裏面只有一個人，便是你的父皇。從前是滿滿的情，現在是慢慢的恨。母後曾經想盡了方法，卻始終沒有辦法能夠走到他的心裏。據兒，他心中的恨，并不比母後的少。母後和父皇，終究會有翻臉的那一天。先下手的那個人，才有可能贏。及時，母後贏的希望很小很小。可是，母後要拼命去給你創造一個機會。”
劉據接上話：“母後認為，現在已經到了下手的時間？”
“公孫賀那對蠢父子已經讓陛下抓住把柄了。據兒，事不宜遲，衛家的将來靠你了。”
“孩兒知道了。”劉據點頭，“孩兒先回去了。”
公元前91年，太子劉據兵敗自殺，衛皇後自殺于椒房殿。
椒房殿內，衛子夫遣散了所有宮人，自己一人獨處。
元光五年，自己自以為是的在後宮掀起風波，打壓陳阿嬌，還找了一個叫楚服的女巫做事情的引子，結果牽連了三百多人，讓她被廢于長門宮，自己如願做了皇後。現在想想，自己還真是愚蠢呢。他只需讓一個江充出面，就能把丞相、衛家、太子他們全部牽連進這又一出巫蠱禍事裏，左右了萬人性命。
當初楚服的那件事，是否也是他縱容的自己？
姐姐，妹妹輸了麽？
衛子夫慢慢穿好霞帔戴好鳳冠，鎮靜的将三尺白绫搭于梁上……
建元二年的平陽侯府。
“青兒，打套拳法來看。”衛子夫站于平陽身後，看着平陽轉頭對夫君曹壽道：“你的身體不好，要好好和青兒學武功，強身健體。”
二人正練着，劉徹進來，看到衛青的招式連聲叫好。
平陽把劉徹請進屋裏，要她獻上歌舞，她只好在侍女的伴奏下唱起《子衿》。《子衿》，是平陽要她學的曲目，說曲子還是自己的表妹所譜。
她見劉徹第一眼，便愛上了。
“姐姐，朕要她。”當她更衣回去侍奉的時候，就聽到了劉徹這一句話。
其實，當她再次回憶的時候，才發現劉徹說這話時語氣是沒有溫度的。
陳阿嬌去長門宮後，無論她再怎麽去做好一個當妻子的本分，劉徹對她始終是客氣的，冷淡的。不可否認，他給她的賞賜打點很多，極偶爾時眼中的深情……卻像是在通過自己去看另一個人。她有時會疑惑，在平陽侯府，劉徹當時的愛慕眼神，難道是自己的錯覺？可是她做了夫人後無意中聽到一個宮人在講皇帝皇後的故事，才懂得了他眼中的深情不假，卻不是給她……
可是，姐姐，他最愛的女人是你又怎樣呢？
陛下，若有來世，不要再讓我遇見你了。若是再遇見你，我怕我會再次愛上你。
再見，陛下；再見，椒房殿。
衛子夫輕輕合上眼睛……
漢武帝去祖廟祭祀。
祭祀結束，他獨自去了霸陵。
阿嬌，朕，終于實現了承諾……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