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目擊者是小學生

“真的嗎——?!!!”

一聲響亮的驚嘆從波洛咖啡廳裏傳出。年輕的女店員瞪大了眼睛,差一點就摔碎了手中的玻璃杯。而正在座位上的三個高中生女孩子也同樣是一臉震驚。

“安室先生真的那麽說了?!”

“這是告白吧?一定是告白吧!”

在榎本梓的驚叫聲之後,毛利蘭和鈴木園子也一前一後地追問起來,前傾身體盯着對面的黑發女性,目光如炬。

處于話題中心的稻見感到有些無措。

今天是周末,她睡了個懶覺,吃過午飯後便去米花百貨大樓采購一些換季衣物,回程的時候只是路過了波洛咖啡廳,正巧碰見了榎本,架不住她的邀請進來吃了份甜點。

彼時毛利偵探的女兒小蘭正在店裏與同學聊天用餐,幾個女生便趁此機會互相認識了一下。一向最為活躍的鈴木園子得知稻見是安室先生的鄰居,而且似乎交情匪淺的時候,果斷地轉了轉眼睛,旁敲側擊的八卦了起來。

更加不巧的是,榎本興致勃勃地加入了讨論,并将那日稻見闖進咖啡廳邀請安室先生共進晚餐的情形添油加醋地描繪了一番,不出所料地引來了大家的好奇,就連看起來最文靜的小蘭都好奇地追問起那天晚上有沒有發生什麽。

稻見擺弄着手裏的小勺子,慢吞吞地把當晚兩人的對話內容複述了一遍,自然是隐去了一些不适合講給外人聽的內容。

等她有些磕磕巴巴地把話說完,就措手不及地對上了幾個聽衆震驚的眼神。

幸好安室今天不在店裏,也幸好這時還沒到用餐高峰,整個店裏也就只坐了她們這一桌的顧客。

“幹得不錯啊,安室先生!那天加賀裏小姐走後,我就教訓過他,不可以讓女孩子太主動,看來是有聽進去!”

榎本摸了摸下巴,覺得自己十分有先見之明,心滿意足地誇獎着并不在場的另一名當事人。

而另一名女生世良真純就顯得冷靜得多了。她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沒有發表過意見,聽榎本這麽說,才将視線轉向一旁的稻見,若有所思道:

“那麽然後呢?加賀裏小姐是怎麽回答的?”

關鍵問題一出,所有人都不禁将視線移到稻見身上,屏住呼吸,無比緊張地等待她的開口。

“嗯?你問我啊……”

只見女主人公放下勺子,擡起臉來微微一笑。

——“我拒絕了。”

稻見确實拒絕了,至少她認為自己的回答是拒絕的意思。

那天他們吃完晚餐,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安室突如其來的表明心跡顯然令稻見十分詫異,她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只得埋頭吃飯,一言未發。對方興許也從她的表現中看出了尴尬和為難,在晚餐的後半程,以及後來驅車回家的路上,都始終體貼地遷就了她的沉默,為鄰居留出了合适的思考時間。

如安室所願,稻見坐在白色馬自達跑車的副駕駛座位上,望着窗外後退的夜間街景想了很多事。

自己的鄰居是個什麽樣的人?安室透是個什麽樣的人?稻見從這個簡單又複雜的問題開始思考,然後不出意外地發現,她願意将許多褒義的、正面的形容詞用在對方身上。

稻見無聲地嘆了口氣。

她無法否認自己對鄰居所抱有的好感,甚至于,她之所以會主動破冰,邀請安室一起吃飯,也是懷着一種不想就此與對方疏遠的期望。過去總是獨來獨往的經歷讓現在的稻見很想要珍惜難得的朋友,似乎這樣就能證明她能夠融入了這邊這個光明的世界。

但與此同時,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上有許多秘密,很可能永遠也無法對旁人和盤托出。這樣的稻見加賀裏,無疑并不适合去開始一段更加親密的關系,或者說……并沒有資格去要求他人真心的回報。

“安室先生不僅是個優秀的偵探,也是個優秀的男人。”

兩人一起邁進電梯的時候,稻見突兀地打破了沉默。安室聽到聲音看了過去,仿佛已經料到鄰居這句聽起來沒頭沒尾的話下一句會是什麽。

他搶在稻見之前接話:“我并不是在要求你必須立刻給出什麽回答,加賀裏小姐。事實上,我只是在向你請求一個機會,不必太過為難,讓你感到困擾可不是我的本意。”

不動聲色改變的稱呼讓稻見微微一怔,好像存在于心中的某根弦被輕巧地撥動了一下,于是心髒的跳動也不受控制地有了一剎那的加速。她稍稍擡頭,對上淡金色碎發底下的灰紫色眼睛,周圍似乎鍍着一層與電梯間燈光一樣的暖色。稻見的嘴唇一抖,飛快地避開了對視。

“……不,并不困擾,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

稻見握緊了挎包的帶子,握得指節發白,努力讓自己直視前方,看着電梯門向兩邊打開。

“安室先生值得最優秀的人,沒有必要在我這樣……古怪的女孩身上浪費時間。”

她盡可能平靜地說完,爾後深吸了一口氣,待電梯門的縫隙足夠讓自己通過,便魚一樣敏捷地鑽了出去,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聽完了稻見敘述的回憶,這下就連世良也面露驚訝,輪廓優美的眼睛微微睜大,顯得比平常要更加鋒利了一些。

“加賀裏小姐這麽說了?為什麽啊?!”園子好像被稻見的話打擊到了,痛心疾首地質問道。

小蘭的反應則溫和得多,卻也帶着顯而易見的不贊同:

“是啊,加賀裏小姐怎麽會是什麽‘古怪的女孩’……要對自己有些自信才行啊!”

稻見保持着微笑,聽着對面幾個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高中女生在你一言我一語地說教,不時禮貌又認真地“嗯”上一聲,可看樣子就是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去。

“謝謝你們。不過其實是我這裏有一些事……”

她舀起一勺蛋糕,話剛說了一半,就感到挎包裏的手機正在震動,于是不得不抱歉地看了幾人一眼,拿起包走到了店門口接起電話。

“……是我。有什麽事?”

來電的是用來與黑衣組織聯絡的翻蓋手機。稻見警覺地往四周看了一圈,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卻仍是稍稍壓低了聲音,直入正題,希望能高效結束這一次的通話。

“組織的叛徒雪莉會搭乘三天後的鈴木特快列車。”

是琴酒的聲音,他似乎正在路上,手機裏還能聽見車輛行駛的背景音。

“貝爾摩德和波本已經布置好了狩獵她的計劃,那趟列車将會成為雪莉的葬身之處。”

“哦……那你給我打電話做什麽?”稻見皺了皺眉,對琴酒遲遲不把任務目标直接說明白的行為感到有些不耐煩。

她記得曾在電視上看到過關于鈴木特快列車的宣傳,據說是一次推理愛好者集會,每年一趟,經常一票難求。

會有在逃的犯罪組織叛徒敢乘坐社會關注度這麽高的列車嗎?

“少說廢話,琴酒。如果是要我解決這個雪莉,直接将名字和照片發來就行了。”

“波本他們會乘上列車,在那裏殺了她。你去協助,托卡伊。”

這個任務分配倒是出人意料。

“有點新鮮。你要我怎麽協助?”

“找個能看見他們的地方盯着,我要你親眼确認雪莉的死亡。”

那不就是根本什麽都不需要她做,只要全程劃水就可以了嗎?

雖說對參與追殺叛徒毫無興趣,但挂斷電話時的稻見仍然覺得非常不爽,畢竟依照琴酒所做的安排,她這一次似乎完全就是被使喚過去充當工具人了。對方還以“讓托卡伊親自出手動靜太大”為理由打發了她的不滿,但在車站裏裝滿炸彈這種簡單粗暴的計劃難道就動靜很小嗎?

夏目之前說什麽來着?說這個組織行事隐蔽?

稻見對此有些不同意見。

她将手機放回包裏,轉過身正要推開店門的時候,突然敏銳地側了一下身,避開了從身後襲來的一次沖撞。

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快速地奔跑過來,來不及停下腳步,在稻見躲開之後一下子失去重心,踉跄着就要摔倒,年輕女性便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要小心看路啊,小朋友。”

“對不起……”男孩很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看清了扶住自己的人後又扯了扯她的衣袖,驚喜地叫道,”是上次在那個公寓遇見的大姐姐!”

稻見微擡眉稍,這才發現差點撞上自己的是公寓墜樓事件中遇到的小偵探。她友好地笑了笑,那邊聽見聲音的小蘭走過來,給稻見介紹了目前寄住在毛利家的江戶川柯南,當然也不忘教訓了兩句小男孩的冒失。

“原來稻見姐姐和安室哥哥是熟人啊。”

“我們是鄰居。”

“而且是準情侶!”園子在旁邊起哄,成功收獲了稻見無奈的一瞪眼。

早熟的小偵探似乎對大人們的情感糾葛有些好奇,一邊晃着腿坐在座位上喝冰咖啡,一邊時不時往稻見這裏瞥過來一眼。

充滿了偵探的好奇心。

作為鈴木財團每年一次的大項目,特快列車的車票只能通過預約和邀請兩種方式獲得。現在距離出發只有三天,預約通道早就已經關閉,只剩下拍賣網站上出售的高價票。稻見不想在這種事上浪費金錢,橫豎琴酒只要求她目擊一個結果,除了親自搭乘列車,自然還有其它辦法可供選擇。

大概是為了保持神秘感,鈴木特快列車的行車路線和目的地都并未向大衆公開。但既然是列車,要上路行駛就勢必要提前創造行駛的條件,有心人只要對當天的列車時刻表和鐵路使用安排稍加調查和分析,就能輕易得出想要的結論。

稻見打開地圖,用手指劃出了一條路線,最後指尖在沿途的幾處點了點,撐着下巴思考了一陣。

她不清楚那個波本和貝爾摩德具體有什麽計劃,但如果是她……列車上的封閉環境意味着目标無從逃脫,但對于執行者而言也有着不小的風險。若是想要最大限度地降低意外可能帶來的影響,最為穩妥的手段就是想辦法将目标與其它乘客分隔開來,在确保無人幹擾的前提下精确抹殺。

那麽,要她在一旁觀察的話……

“這裏。”

她在地圖上的某處做了個标記。

這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稻見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伸手合上筆記本電腦塞進沙發的坐墊底下。

門外是端着一盤蘋果派的金發鄰居。

從貓眼中确認了這一點後,稻見稍稍放松下來,打開了門。

“晚上好,加賀裏小姐。”

“……晚上好,安室先生。”

需要一提的是,盡管那天晚上稻見毫不留情地向鄰居表達了拒絕,卻絲毫沒有澆滅對方追求的熱情。

首先是不斷産生的“偶遇”。

稻見與安室互為鄰居,工作地點也離得不遠,如果安室沒有突然的偵探委托,那麽兩人就連日常作息都相差無幾。在這種情況下,只要安室稍稍留心,就能制造出大把的機會來與鄰居面對面相處。

他又恢複了将哈羅交給稻見照顧的習慣,并且開始在工作日的時候,借着咖啡廳的名義給寵物店裏送去美味的便當,每次還都會附上寫着問候的便簽。店長女士也沾了光,成功加入了安室的陣營,一邊往嘴裏塞食物,一邊不停為咖啡廳服務生說好話,就差直截了當地數落稻見“眼瞎”,竟然連這種完美帥哥的表白都能拒絕。

安室不忙的時候,稻見就會看見停在店門口的白色馬自達跑車,金發的鄰居倚在車門邊等她下班後一起回家。

起初,稻見是刻意躲避過對方這種追求行為的——當然,事實上,稻見也不懂這是否算得上是“追求”,也許只能稱作“示好”。

但很快,她發現自己躲避的行為在以一種循序漸進的速度慢慢消失。安室非常懂得如何攻陷一個人的防線。他像是老練的獵手,布下一個又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小小圈套,引誘獵物一步一步地放下戒心,用一次又一次小的妥協積累為大的松懈。

真是高超的手段。

稻見不得不如此感嘆。然而,縱使她确實見多識廣,自信能夠看穿所有的套路,卻在每一次打開便當,把還溫熱的三明治放進嘴裏的時候,都在心中升起希望,讓她願意相信鄰居的真情實意。

毫無疑問,無論是追求還是示好,安室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安室的狗實在是太可愛了。

安室做的飯實在是太好吃了。

安室的車實在是太酷了。

安室本人,也實在是長得太好看了。

稻見在心裏大罵了好幾遍自己的不争氣,結果一看見端着蘋果派的男人那張充滿笑容的童顏,鬼使神差地開口:

“安室先生……要不要進屋坐一會兒?這麽大的蘋果派,我一個人恐怕吃不完。”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盡管稻見下一秒就後悔得不行,卻也只能無可奈何地看着對方愣了一下,然後臉上的笑容又擴大幾分。

“那就打擾了——!”

只是喝杯茶吃點東西而已,沒關系的,房間裏不能被看見的東西都有好好地藏起來。

稻見這麽安慰着自己,側過身子讓安室進了屋。

稻見家中的布置并不複雜,以白色和木制家具的淺棕色為主,顯得幹淨又清新,與上次安室從陽臺闖入時看到的布局完全一致。

家中沒有男士拖鞋,不過客廳的木地板看起來幹淨整潔,茶幾下還鋪了一層潔白的地毯,安室得了允許,便直接脫了鞋踩上去。

他将手中的蘋果派放到餐桌上,拉開椅子坐下,看着稻見去廚房取餐具,不動聲色地環顧起四周。

廚房和客廳之外還有兩個房間,全都關着門,看不到裏面的樣子。安室猜測其中一間是稻見的卧室,另一間可能是客房,但也可能只是個存放雜物的儲物室。

客廳的面積很大,家具不多,便更加顯得寬敞明亮。有兩張雙人沙發、一臺電視和一個茶幾,從沙發上凹陷的痕跡來看,稻見應該很喜歡坐在上面。

他忽然注意到了房間一角的花盆和旁邊的網球包。

“加賀裏小姐還打網球的嗎?”

“啊……是的,偶爾會打。”

“那真是太好了。下次請務必和我比賽一場吧。”

“嗯?好啊,不過我的技術并不好。”

稻見往桌上擺着餐具,安室便自覺接過刀,開始幫忙切蘋果派。

“要喝點什麽嗎?我剛剛在做果汁。”稻見指了指餐桌邊上放着的榨汁機,得到安室的點頭後拿過了一個新杯子,“抱歉,我這裏沒有什麽可以招待你的東西——橙汁可以嗎?我加了一點蘋果,這樣喝起來不會太酸。”

“當然,我很喜歡。”

安室伸手接過杯子,突然前傾身體,猝不及防地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靠攏過來男性氣息讓稻見條件反射想要後退,卻被握住手腕拉了回去。

“別動。”

有些微啞的嗓音近距離響起,屬于另一個人的呼吸輕輕打在她裸露的鎖骨上,讓稻見的耳尖都有些發紅。

她遲疑一下,順從地沒有動。接着,只見安室輕輕擡起她的左臂,打開被卷起的袖口,從中摸出一個做工精巧的竊聽器。

稻見的臉色突然一變。而安室倒是饒有興趣地将竊聽器舉到兩人眼前,無辜的娃娃臉上明晃晃寫着:

這次可不是我幹的。

“加賀裏小姐倒是很受歡迎。”安室顯然想起了對方修好竊聽器再還給自己的神奇操作,于是這回直接将它完好地遞給了稻見,任她自己處置,“這次也還打算‘物歸原主’?那麽知道是誰的安的嗎?”

稻見接過竊聽器,倒是毫不猶豫地手指一用力,直接給捏壞了。

然後她沉默了一下,才有些心不在焉地說:

“不……還不清楚……”

她當然清楚。

稻見今天遇見了不少人,但有機會碰到她衣袖那個位置的,只有一個人。

江戶川柯南。

寄住在毛利偵探事務所的孩子,一個聰明的小學生。

——太糟糕了,前幾天才告誡過自己不能小看孩子,今天竟然就大意了。

心情複雜地送走了串門的鄰居,稻見一邊收拾餐桌,一邊又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剛剛安室先生拿出手機的時候不小心從口袋裏掉出來的那枚金屬戒指——似乎就是鈴木列車的通行證。

安室先生要上那趟列車?

作者有話要說:

透子給稻見取竊聽器時應有配音:

你就是這麽當黑衣組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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