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博弈
殖民一道,52741很熟。
礦種就是這麽發家的,一度造就“群星國度”,入目所見皆為國土,文明鼎盛之時,威震全星域。
然後他們的殖民船隊就發現了天蠍文明。
……一頭磕死。
往事不堪回首。
天蠍星有點莽,喜歡打仗,但又很傻,不愛養成,跟強盜似的,看你不爽打一頓就走,之後談賠款,收保護費。
像個保安。
礦種走的是細水長流路線,哪裏有好東西,過去,有文明的話就談生意,談不攏打,打服了……就沒談的必要。
血債是累累的,但業務熟練以後,多半該是能談下來。
所以他們一直覺得天蠍在那鼓吹“去殖民化”,就是針對他們礦種。
畢竟要不是有錢有實力的礦種在,大聯盟早成了天蠍星的一言堂了。
話題遠了,現在52741想知道的是,自家的“地面辦事處”,到底有沒有進行二次殖民。
她想了想,佯裝無事道:“皇上居然對船隊沒興趣?”
卓令吾挑眉:“他富有天下,何必在乎那點蠅頭小利。”
說人話吧大爹地,“蠅頭小利?”52741毫不掩飾笑容,“我們對這個成語的認識是不是有誤差?”
再富有天下,遠洋貿易帶來的,一般都是新世界的東西,那可能不代表珍貴,但絕對意味着新奇。有錢都買不到的東西,讓富人再次意識到什麽是“珍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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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令吾笑而不語。
“上次遠航你們買到了什麽?”52741問。她不問帶回了什麽,因為身為聖所的人,她應該清楚船隊帶回了什麽,所以她只能拐着彎問相府買到了什麽。
“都是些令人趨之若鹜的新奇玩意兒。”卓令吾道,“憑吾等薪饷,怎會負擔得起?倒是有一好友購得一套白琉璃杯,很是有趣。每日裏光照之下,總有些時候色彩萬千,家裏人喜歡,便擺到了顯眼處,好時時賞玩。”
說罷,他貌似随意的往小圓一指。
52741看過去,發現那圓盤竟然被兩根支架撐着,立在小湖旁的假山頂上,太陽一照光芒四射,透徹如冰。
這位置……加兩炷香跟供起來也沒多大差別了!明明稀罕的要死,還一副“也就那樣”的樣子,直接點會死嗎?!
52741看着那玻璃盤子愣了一會兒,其實她也覺得挺新奇的,水并不是他們礦種的生命之源,但很多文明都會有類似容器,玻璃作為其中主力,其歷史源遠流長,倒是非常穩定長壽的材料。
她會做。
但她當然不會做。
沒聽人家叫它白琉璃嘛,明擺着還沒搞懂那是什麽,她要是做了,就是插手人家文明正常進程;她插手了,就是揠苗助長;她助長了,這文明就不純粹了,她還犯了暴力幹涉它星文明進程罪。
嗨,到時候光文明進程調查就惡心死人。
見52741傻傻擡頭的樣子,卓令吾挺滿意的,道:“若有機會得見神光,便着人招你來一道觀賞觀賞。”
“神光?”52741想了想,“多半在雨後初陽時得見吧?”
卓令吾一愣,随後一驚:“仿佛還真是如此!”他端詳着她,“你如何得知。”
52741這一句純粹是為了面子,她必須全方位的不讓土著看扁,但也知道絕對不能裝過頭,所以轉頭就謙虛了:“平時愛看些聖所中的書。”
“為父自诩博覽群書,竟不知還有這等有趣?”卓令吾顯然很有興趣。
“如果連你都覺得這類書存在的意義只是有趣,那你們永遠只配将白琉璃供在山頂,而不是捏在手裏。”52741指指山頂,“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只是個盤子吧?”
這話說得有些不客氣,卓令吾反正是快半輩子沒人敢跟自己這麽說話了,連皇帝都沒有過,但是現在52741一講,他不僅沒生氣,細思了一會兒後,竟然還笑了。
“為父開始期待你成為皇後那一天了。”
……哦很遺憾這個我着實沒法和你達成共識。
52741在卓令吾眼中笑出了一副矜持的樣子,心裏卻連連搖頭。
等她當了皇後,送走了人權普查團,她跳起就走,絕不會有半絲兒猶豫!
兩人各懷鬼胎,居然還相談甚歡,以至于52741回到自己小院休息時,卓令吾居然着人摘下了那個白琉璃盤,一路大張旗鼓的護送,穿過若幹房院,硬是送進了她的院子裏。
龐媽激動得要昏過去,52741卻束着手在一旁看着,只聽老福鄭重其事的把盤子放在桌上後,出門還不忘大喊一聲:“老爺說了,這翡翠白琉璃盤,任憑六小姐處置!”
“哦。”52741應了一聲。
“謝老爺,謝老爺!”龐媽快哭了,搓着手看着盤子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她大概是想起了盤子原本的待遇,眼神逐漸往房頂上面飄去。
52741打了個呵欠:“當果盤吧,也放不了幾個桃子。”
“什麽?!”龐媽以為自己聽錯了,“這,這,這盤,當,當桃子,哦,不不不,當盤子,不,不不,果盤?!”
她差點跳起來:“小姐!你是不知道,這盤子啊,它原本……”
“我知道,被供在山頂上,”52741不耐道,“可它就是個盤子啊,等等……”
“什麽?”龐媽雙眼一亮,大概以為她改主意了,“小姐,還是放屋頂上吧?有神光!”
神你個頭。
“一直在外頭放着,都是灰,洗一洗再用。”
“……”
52741不知道為什麽這具載體突然這麽疲憊,她很快就就陷入了夢鄉,一覺就睡到了天亮。
一大清早,她就被外面紛紛擾擾的聲音吵醒了,躺在那聽了一會兒,她就長長的嘆了口氣。
葉氏來了,來關懷親女兒了。
龐媽的聲音極有穿透力:“小姐昨兒從老爺那出來,便早早的睡了,約莫實在是累了。”
“我就知道,我這親娘實在不稱職,就該過來看看,都怪勰兒,還诓我說她精神尚可,定會過來找我。”葉氏嬌嬌的聲音,帶着一絲委屈。
卓司勰的聲音響起,有些無奈:“娘,我也只說了大概,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和父親對談累了呀。”
搬出卓令吾來,葉氏便更怕了,嗫嚅:“我也沒怪你,哎,更沒怪老爺,嘤……”
眼見親媽又要委屈哭,卓司勰怕了,趕緊催龐媽:“司思怎的還沒起床?”
龐媽有些無奈:“昨兒小姐睡早了,老福帶去的家生子都沒挑,現在能貼身伺候的只有老奴一人,這不是……”
“那別招待我們了,先管司思洗漱啊。”卓司勰催道。
“老奴這就去。”
52741嘆口氣,她本來覺得自己每一步都火急火燎的,既然很快就要“出嫁”,和這些親人也沒有交集的必要,費心費力,結果看來這一關是實在躲不過的,只能起身道:“我起來了。”
龐媽本來愁眉苦臉,此時立刻松了口氣:“老奴伺候小姐洗漱!”
“哎……”52741表情比她還愁。
她不知道在另一邊,朝堂上,還有更發愁的人。
哦不,已經不是愁了,是氣。
元以臻快氣死了。
他站在龍椅前,全身都在抖,咬牙切齒:“你們,再說一遍?!”
下面烏壓壓跪了一大片人,有老有少,有文有武,聞言異口同聲:“望皇上顧及大體,娶賢納淑,充實後宮,福澤社稷!”
“你們聽不懂朕的話嗎?!朕欲立淑妃為後!”
“皇上!”禮部的老頭兒顫顫巍巍舉起雙手,拜倒,“皇上尚無龍子,又後宮空虛,獨立新後,難穩民心啊!”
“哪個百姓會管朕娶幾個老婆?!”元以臻大吼,“你們不就是想把自己女兒塞給朕嗎?!啊?!”
“臣等惶恐!”群臣又叫,“皇上!先帝在皇上這般年紀時,已經有了皇上了!皇上!恕臣等無狀,皇上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大元,為這江山社稷考慮啊!”
“歪理!朕現在不生,難道就是生不出嗎?!”
“臣惶恐!”
“惶恐?你們惶恐?哈!朕看你們一點都不惶恐!你們有恃無恐!”
元以臻氣得在龍椅前來回走,陡然看見一旁的宰相卓令吾。
他一直沒出聲,也不和那群催婚的群臣為伍,全程都只是垂眸站着,事不關己一般,那麽顯眼奪目,元以臻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趕緊對他道:“卓相!你也這般以為嗎?!皇後新喪,朕就該立刻充實後宮嗎?!”
卓令吾面無表情:“皇上既要立新後,那要充實後宮,也無可非議。”
元以臻:“……”他居然中立?!居然不幫自己!
眼看小皇帝要急哭了,卓令吾又道:“臣以為,皇上想娶誰,要娶誰,是皇上的自由,做臣子的,沒道理管那麽遠。”
元以臻精神一振:“對!宰相說得對!你們好大的膽子,都敢管到朕的後宮來了!”
卓令吾又道:“然群臣拳拳之心,還望皇上體諒。”
元以臻一愣:“什麽?”
卓令吾卻不再說了,只是束手低頭:“臣,言盡于此。”
元以臻氣性上來了:“朕要你說!”
卓令吾沉吟了一下,緩緩跪下:“君要臣死,臣唯有一死。”
元以臻一口氣沒上來,他站那怔愣了半晌,終究無力的坐在了龍椅上。
卓令吾不便當衆說出的話,他如何能不明白呢?
若骐背後是鎮北大将軍蕭定,手握北疆十萬常駐軍馬,是朝中現在頂尖的戰力。
可如今大元百業俱興,文強武弱,重商輕戎,文官才是他應該拉攏的對象,他獨寵武将之女,滿朝文官又如何心安。
早就有禮部的人呈上了朝中适齡官宦之女的名錄,他翻也沒翻便扔了出去,可他知道,若骐命人将其撿了回來,收在他的桌邊。
她知道他不可能只娶她一個。
只有他在傻傻的堅持,自以為在于天鬥,與群臣鬥,卻只感動了自己。
可他就是不想讓他們如願。
這群蛀蟲,在他這要權,轉頭又問西方聖所要利,表面上還個個要名,仿佛一個兩個多麽清廉自持,兩袖清風。
現在好了,還想把自己女兒嫁進來,當他的親家?想得美!
他打光棍都不便宜了他們!
既然那麽想共富貴,那就看看他們會為了做他親家這滔天的富貴,努力到什麽地步!
元以臻冷笑一聲:“要朕充實後宮也可以,可也不能一下子就塞滿,不如這樣吧,一個個來,先後新喪,後宮無序,先來兩個給朕打理清楚了,我們再逐步,充實,如何?”
元以臻都妥協到這份上,群臣自然無話可說,齊呼:“皇上英明!”
“那此事便交給禮部辦吧,挑幾個能幫上忙的,入宮即封為賢妃。”
“臣領旨!”
“還有事嗎,無事退朝!”
元以臻不想看到這群人,沒等下面有誰說話,轉身大步離開了大殿。
一旁群臣仿佛打了大勝仗一般低聲讨論起來,起身慢慢往外走。卓令吾跟在身後,與他們都不紮推,只是出了殿後,他的學生李岱堂自不遠處靠近,走到他身邊。
“老師,都已安排好了,”他有些遲疑,“老師,恕學生愚鈍,您是如何說服他們這麽多人,這般……逼皇上……”
“不用說服,”卓令吾平靜道,“我只要放出消息,皇上獨寵蕭定的女兒,欲将北疆和西疆都交予蕭定便可。”
李岱堂一點就通:“所以武将不服,文臣不安,便一道上奏了?!”
卓令吾冷哼一聲,一把年紀了,還是沒忍住那一絲絲的得意。
李岱堂大為敬佩,又不敢表現出來,只是壓抑着激動:“學生拜服,五體投地!”
“雕蟲小技而已,非君子所為,若不是情非得已,為師也不願意輕易這般作為,”卓令吾肅着臉叮囑,“行事還需光明正大,方無愧于心。”
“學生謹記!”老師教的真真兒的,學生便也應得誠誠的,只是正事終究不那麽光明正大,“老師,學生還有一事不明。”
“說。”
“為何一定要把六小姐的身份登成庶女?她不是已經是您的嫡女了嗎?學生找禮部的昔日同窗改這個時,他很是不安呢。”
卓令吾嘆口氣:“沒點争議,又如何引起注意呢?”
李岱堂到底還是年輕,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便不再問了。
而晚上,仿佛在印證卓令吾的話一般,元以臻冷着臉翻看仕女名冊時,眼神在某個“庶”字上,停留了一會兒。
“全德,”他問,“卓相前些日子不是迎回來一個女兒嗎?”
全德躬身:“回皇上,是的。”
“那女兒的娘親,貌似是扶正了?”
“回皇上,是的。”
“那這女孩兒,應該是嫡女呀。”元以臻沉吟了一下,眯了眯眼,笑了一聲,“卓相這是不想把女兒嫁給朕啊。”
全德還弓着身,誠懇道:“相爺一貫寬正高潔,不媚不讒,方才有如今的好聲望啊。”
元以臻聽了,想到群臣中還是有人懂自己,不跟風塞女兒,還是有點心酸的感動,想了想道:“既然這樣,明日請卓相來,幫朕參謀參謀吧。”
“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