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情敵
宰相家新迎進來的七小姐轉眼就要入宮為妃,成功攫取衆臣群谏的勝利果實,一時之間氣得大江南北準備好女兒的高官侯爵捶胸頓足,在家砸桌摔凳。
最可怕的是,傳聞七小姐還是皇帝從去聖堂清修的路上搶回去的。
也不知道這傳言是真是假,但是聖堂那兒卻有人正經的傳出消息,他們的十歲前入堂的規矩絕不會變,即使某些貴人有意以強權壓人,但規矩就是規矩,沒的例外。
且不說到底是誰以權壓人,但那個要被送去聖堂的,絕對是這個七小姐沒錯了。
該是何等的佳人,能夠幾天時間得到如此寵愛,甚至讓皇上不惜得罪宰相奪其明珠,尤其是先後新喪,蕭淑妃還熱氣騰騰的時候。
說其中沒點權權交易,誰都不信。
但究竟是怎樣的權權交易,需要忠心耿耿的宰相與皇上用這個并沒什麽價值的女孩兒來換,就很耐人尋味了。
總之不管消息如何滿天飛,宮裏和宰相府都沒有動靜,只有一個嬷嬷乘着小轎自宮中出來,悄悄被送進了宰相府。
該是新貴妃補習宮裏規矩的時候了。
封妃的消息,很快飛過天空和湖泊、高山和戈壁,來到了西方聖所位于西域群山中的總部。
山後禁地前,聖池綿延而出的河流邊,有一片綠樹蔥郁的小綠洲,那原本是聖子沐浴清修的地方,唯有聖女在時,才成了其他所衆等待聖女禁地清修的地方。
此時,聖子燎與季佑相對而坐,正在下棋,手邊各有一壺酒,用熱水溫着,香氣四溢。
若是52741此時在這兒看到這個聖子燎,定會以為是另一個人。此時的他烏發如墨,黑緞袍子随意的裹在身上,雪白的皮膚在微敞的領口間若隐若現,看起來瘦弱,肌膚卻緊實,像只蟄伏的豹子。
他半躺在那,一手撐頭,一手執棋,琢磨了一會兒,才落了一子。結果剛落子,突然一挑眉,轉而眯了眯眼。
季佑都看在眼裏,笑了:“怎的,想悔棋?”
“無妨。”聖子燎一口飲盡手邊酒,“你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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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季佑也不客氣,拿自己的白子放了一下意思意思,随後收走五顆子。
沒錯,他倆在下五子棋。
“許久不見,棋藝還是這麽差。”季佑調侃道,“酒量倒是見漲了?”
聖子燎剛舉起第二杯,聞言擡了擡眸,又一次一飲而盡,問:“你就是來與我喝酒的?”
“你怎麽沒死?”季佑最好奇的還是這個。
聖所管事主外,大統領又守土有責,季氏兄弟按律輕易不得回聖所。他倆若要找聖子燎,便唯有到這片後山綠洲中。所中絕大多數人都知道此事,皆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不知道,畢竟他倆誰都不好惹。而季佑此番回來,主要還是為了問這一個問題。
聖子從女,不可獨活。季佐季佑當初最難過的并不是聖女被殺,而是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夥伴莫名其妙的殉了葬,誰料他竟然沒死,這完全打破了聖所近六百年的規矩。
聖子燎又給自己倒酒,仿佛季佑問了一個和自己無關的問題,只是輕描淡寫:“你不需要知道。”
“聖所還是你的?”
“……恩。”
“齊家還活着?”
“自然。”
季佑點頭:“好,那便是再好不過了。”他笑了笑,“那人還是挺好用的。”
聖子燎聽季佑提到齊家,面色倒是陰沉了一層,他吸口氣,主動扯開話題:“扶棺如何?聖女的屍首果真沒有?”
“沒,所有消息都顯示,大火後,她屍骨無存……”提到這個,季佑神色也有些古怪,“後頭聖陵裏那幾個……有屍首麽?”
聖子燎擡頭看看他:“不如你去刨刨看?”
“哈,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季佑笑了一聲,“反正我們這一代,是不會再有這麽個人出來礙手礙腳了。”
聖子燎聞言,意味深長的看了了他一眼,又飲盡一杯酒。
這一會兒功夫,好酒的季佑一杯沒飲,聖子燎卻已經下去三杯了。季佑看着他:“你怎麽了?”
聖子燎看着杯子,輕聲道:“我想她了。”
“……誰?”
“聖女。”
“……”季佑再天縱奇才也不可能跟上聖子燎此時的思路,他只能問,“你……真服侍她了?”
有聖女後聖子降格為男寵其實只是傳聞,史載從未見有聖女受用過,早有人猜測那只是某次聖女降臨後所中某些小人的卑鄙手段,結果看聖子燎那樣子,莫不是真和那去世的聖女有些什麽?
若真是如此,想到小皇帝那陰郁憤恨的樣子,還真有些道理了。
季佑思及此,不由覺得有些好笑,又問:“聖女滋味如何?”
聖子燎聞言愣了一下,當然明白季佑誤會在何處,也笑了起來,随後嘆氣:“我倒是想知道,她不讓。”
“那你這求而不得,可要折磨你一輩子了。”季佑給自己倒了杯酒,向天敬了敬。
卻不料聖子燎聽了這話,竟然笑了,也舉杯敬了敬,只是那杯子朝着東方,随後他薄唇抿了抿杯沿,方才飲盡。
“聽說你跟那小皇帝發了個誓?”飲完酒,聖子燎長舒一口氣,開始問季佑。
季佑冷哼一聲:“可不是麽,阿佐也才剛知道我的打算,他不知怎的也知道了,多半是他身邊那蕭家女自外域得來的消息。”
“西域王庭可不是傻子,他們也在看你們誰贏誰輸。”
“但不論輸贏若何,只有我會給他們生路,小皇帝卻不會。他們要麽支持我,要麽被我或者小皇帝剿滅,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你當初說,要打通了商道,由我來管,到時候你居高堂,我守西邊商道,阿佐守東邊方外,賺盡這世間好處,看遍這天下的美景,可是當真?”
季佑笑起來:“阿燎,阿佐自海那一方能帶回什麽,你已經見識過了,我現在就想知道,山那一方能給我們帶回什麽。”
聖子燎看看西面,随口道:“茫茫荒漠,能帶回什麽我且不知,能死多少人,倒是可以預見的。”
“阿佐的船隊每次來回,也總會十去一二,要有所得,必有所失,世間萬事不外乎如此,你也不是這麽好心的人,什麽時候開始介懷這些。”
“我什麽時候不是個好心人了?若我不好心,怎麽有你們兄弟倆今天?”
季佑笑起來:“瞧瞧,又挾恩求報了,怎的,這次又是什麽事?”
“沒什麽。”聖子燎平淡道,“你走你想走的路,別放棄就是。”
“那是自然。”季佑輕笑一聲,忽然聽到一旁有些許聲音,他看了看,見是自己的副官手裏攢着一個牛皮信封等在一邊,便招招手,“來。”
副官走了進來,先朝聖子燎行禮,随後将手裏的快信遞給季佑。
這邊見季佑在收信,聖子燎便也不閑着,自己眼風一瞟,他的仆人也趕緊進來,遞上了最新的信件。
兩人同時打開,同時一瞥,同時一愣,神色同時冷了一下。
他們看了各自的信件許久,方才緩緩合上,各自思量了一會兒。
這邊聖子燎先回過神來,他仿若無事的将信合在一邊,問:“怎麽了?”
季佑也合上了信,神色有一絲複雜:“無事,小皇帝納妃罷了。”
聖子燎一愣,他收到的當然也是這個消息,但他自認為自己被紮心了還算情有可原,季佑又為什麽看起來那麽不高興。
他強自鎮定,問:“他納妃和你有何幹系,別告訴我你當真覺得他應該與我們聖女長長久久。”
“不瞞你說,”季佑聽着這玩笑似的話,卻笑不出來,反而越發陰沉,“我去京城的路上,曾經見過他這個新妃子。”
這下聖子燎不淡定了,他捏緊了杯子,擠出一絲笑:“哦?天下……竟還有這般緣分?”
這話他竟似從牙縫中擠出,聽得季佑一陣不适,但再怎麽也沒抵過心裏那陣煩躁。他不疑有他,沉聲道:“她……”
話開了頭,竟然不知怎麽說下去了,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段樓梯,那抹紅影在盡頭睥睨着她,眼角潋滟,眼波卻仿佛帶着大漠的風沙。
吹進他的心底,一陣灼熱,自此時回想,又成了一陣酸疼。
過去整十五天了。
每一天,每一次上樓,他都下意識的擡頭看,然後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失望。
她竟然要嫁給他了,那個他原本都不放在眼裏的,幼稚的,沖動的,小皇帝。
見季佑出神,聖子燎神情更加難看,眼中甚至有一絲掩飾不住的陰冷透露出來,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季佑,垂眸遮掩住,低頭喝酒。
季佑許久才平複下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些天一直存着一絲回去找她的念頭,或者等一時沖動之時,亦或者等某一天忍不住了,也可能就此忘卻這絲悸動。卻沒想到她的動作更快,明明剛回家,轉頭就進宮了?
莫不是那宰相,就是為了送她進宮,才把她接回去?
他的神色也冷了下來。
身世所困,他與季佐最恨抛妻棄子之人,那宰相已萬人之上卻還如此貪得無厭,為了權利連分離十幾年的女兒都要利用,着實可惡!
啪!
思索間,他手中的酒杯竟然就這麽裂了,他也無所謂,任由鋒利的碎片割傷了自己的手掌。
聖子燎看在眼裏,無動于衷,只是自顧自喝酒。過了一會兒,只聽季佑問:“你呢,你又是為何事不高興?”
跟你差不多,聖子燎心道。但52741的事情是獨屬于聖所本所的秘密,他和齊家唯一聯合起來的理由,也是本所目前與在外擴張的季氏兄弟相抗衡的最大倚仗,即使季佐季佑真心待他,他也絕不會将她暴露出去。
更何況此時季佑的表現,直接站到了他的對立面。
他略一思量,道:“是阿佐那邊的消息,這一趟海貨,本所的份暫時先扣着,留作唱賣會用。”
季佑皺眉:“為何?”
“小皇帝增加了海貨的稅賦,成本高了,若要進行下次遠航,就得想辦法填了這個空缺。”
“他終于對遠航下手了。”季佑冷笑。
“是啊,終于……看來你得趕緊把西域王庭解決,若海那一方被小皇帝占了,你至少還能還有山那一頭可以走。”
“我們不是早就料到,遠航的暴利遲早會進入宮中的視野,連那些自诩清廉的王侯将相都不可能把持得住嗎?要不然我為何急于打通西域的商道,沒生意做,阿佐會悶死的,”季佑說着,聲音卻低了下去,他看着猶在潺潺流血的手掌,輕聲道,“但這次,不論山,還是海,我一個,都不會讓。”
不用他說明,聖子燎也明白,他那未盡的話裏,是個什麽理由。
害死了他們的聖女暫且不提,卻又這般輕易得到他們心儀的女人,這仇雖不至于不共戴天,但若要讓對方好過,那是萬無可能的。
這梁子,他們結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