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3)

染紅,連只是旁觀者的雲翎指尖都在控制不住的抖索,可雲舒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沒變過,便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不管遇到任何痛楚困苦,這個一襲白衣,身形削瘦的男子,從來都是那副隐忍淡泊、堅定從容的模樣。沒人知道,這樣強大的隐忍鎮定的背後,是需要歷經多少苦楚煎熬,命運蹂躏才能以血淚鑄就而成。

雲翎屏着呼吸忙了大半個時辰這才将手臂處理完畢,因為太過緊張,她大汗淋漓涔涔而下。忙完了手臂,她顧不得喘口氣,又解開雲舒的上衣替他接骨。傷的是前胸肋骨,剛好靠近心髒的那兩根,雲翎将手掌輕柔貼上那傷處,摸到上面那一根特別的——那一根,過去就已經斷過兩次,這一次再折斷,已經是第三次!新傷舊傷累在一起,他該是如何的痛!

想到這,雲翎鼻子不由一酸,但她很快忍住了自己的異樣,認真而謹慎地開始接骨——她不能被任何情緒左右,幹擾替他療傷的過程,這性命攸關的關口,一點點小差錯都不能允許。

所以,心再痛,淚再湧,她也要忍住。

就如那些年,那樣生不如死的地方,十一歲的他對九歲的她說:“蓮生,我們要活下去,就得忍。哪怕忍到忍無可忍,亦得從頭再忍。”

是啊,哪怕忍無可忍,亦得從頭再忍!

那些年的過往,潮水般襲來,竟無可遏制。雲翎緊咬住嘴唇,迫使自己不去回想。

她斂住心神,手在雲舒胸前摸索,摸準斷骨之處,用力一按,嚓一聲悶響,斷骨之處便準确接上。她片刻也不敢耽擱,又去接另一根,就是那斷過三次的肋骨,那骨頭因為斷過幾次,隔着皮肉摸上去,仍能感覺的出跟其他骨頭的不同。正由于傷痕累累,故而這根肋骨接起來比方才那根要棘手的多,稍不留意,也許不僅接不好,還會将以前的骨傷也扯出來,她這一緊張,接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大概由于疼痛,雲舒額頭都濕了一片,但他臉上的表情卻仍是那樣風輕雲淡的淡然之色,仿佛泰山崩于眼前也毫不動容,他拍拍雲翎的手背,向她露出寬慰的一笑,道:“沒事的,再來。”

最後一次,必須成功!雲翎深吸一口氣,一手握着雲舒的肩膀,一手抵在那脆弱的肋骨之上,想起荊安神醫曾經為自己講解過的接骨經驗,找準位置,施出巧力一推,骨縫中立時傳來一聲骨頭契合的摩擦聲響,似是錯位的機械終于咬合——咔嚓!終于接上了!與此同時,雲舒極輕極輕的悶哼了一聲,一滴豆大的汗珠瞬間從額頭上滑至鼻尖。

雲翎接完骨,又掏出專治斷骨的良藥,手腳麻利的往那斷骨之處塗了厚厚一層後,這才幫雲舒将上衣重新系好。同時在心底暗暗慶幸,這些年,多虧了荊安神醫一直留在雲霄閣,她才能有大把的救命良藥時刻備在身上。

一切弄完後,雲翎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她坐在地上,半靠着牆壁,去看身旁的雲舒。他已是滿頭大汗,約莫是忍痛忍出來的。雲翎心疼的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汗,問:“剛才接骨是不是很痛?”

雲舒的臉色不大好看,嘴唇也泛着白意。他明明在忍着痛,但那雙安定的眸子,卻平和沉穩如月下的湖泊,瞧不出一絲痛楚,他說:“不痛,蓮生接的很好,我一點也不痛。”

話是這麽說,他後背的衣衫卻洩露了他最真實的感觸——那一片雪白布料,此刻全然濕透的黏在背後,明目昭彰地顯示着,衣衫的主人方才是如何忍着剔骨的劇痛,一聲不吭将所有極致的鑽心之痛忍成一層又一層的冷汗。

雲翎的眼光掃到那一層透濕的衣衫,道:“假話,明明就很痛!”

“真話,不怎麽疼的,”雲舒故作輕松的扭了幾下身子,道:“我現在行動如常,不信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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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突然而至的霧氣彌漫了雲翎的雙眸,她的話音帶着顫抖的鼻腔:“你騙人!怎麽可能不痛,這一根肋骨,都反反複複斷了三次了!而且我連着好幾次都沒接上,怎麽可能不痛!”又責備道:“你幹嘛那麽傻,剛才那地龍是沖我過來的,我躲的開的,你瞎攙和什麽呀!現在可好,傷到自己了吧!”話音未落,驀地又轉念想起雲舒背上的撕皮鞭疤痕,再聯想起這兩年他在鬼域宮為自己受的一切苦,終于再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滾滾而落,她哭着道:“你怎麽那麽傻啊,這兩年來,你為了讓我活着,遭了那麽多的罪.....你受那麽多傷,都不痛嗎?都不後悔嗎”

一想起雲舒身上的傷,她便覺得有刀刃在來回不停的捅着自己的心,那是一把極快的刀,飛快的插入最深處的器官組織,抽出來的時候,因為刀口太薄太快,反而流不出血來,那所有的痛便如那血般,深藏在深深的傷口裏——疼,卻沒有人看得見。那樣的疼痛讓她不管不顧的大哭起來,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砸到地上,濺出微小微小的水花來。

雲舒眼神有突然而至的凄怆,但他眨眨眼,将那戚哀遜色隐去。他伸手拂去了她眼角的淚,說:“蓮生,當初你以身相替,為我挨下這血咒,換來這五年受盡折磨,每月月朔而死,月圓而魔......你,可又有過後悔?”

雲翎搖頭,眼淚更加兇猛,口氣卻是堅定如初:“我不後悔,半點也不悔!假如命運再來一次,我仍舊會這麽做!”

雲舒淡淡一笑,道:“這就是了,你不悔,我亦不悔。”

雲翎哽咽了一聲,将頭埋在雲舒肩頭,任眼淚打濕他的肩膀。

雲舒用未受傷的右臂輕輕摟着她,撫摸着她的齊肩短發,嘆着氣微微笑道:“真是個傻姑娘!”

“你才傻!”雲翎抽泣之中,還不忘哽咽着頂嘴。

雲舒的手指輕柔地摩挲上雲翎的臉頰,道:“蓮生,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雲翎道:“什麽問題?”

雲舒默了默,道:“那一年,巫殘影選中的血咒人選,明明是我,可是後來怎麽又變成了你?你到底做了什麽才救下我,将那血咒之人換做了自己?”

第一百二十七話 營救小皇帝

雲舒默了默,道:“那一年,巫殘影選中的血咒人選,明明是我,可是後來怎麽又變成了你?你到底做了什麽才救下我,将那血咒之人換做了自己?”

雲翎身形一僵,尚在哭泣的臉驀地變了色,她有些慌亂的別過臉,道:“都同你解釋了幾遍了,不是我硬要代替你的啊,是那姓巫的老頭子喜怒無常,他自己改變的主意,要把血咒種在我身上.....我一想只要不是種在你身上,二話不說便答應啦.....”

雲舒靜靜瞧着雲翎,質疑道:“真的?”

雲翎有些心虛地躲閃着雲舒的目光,道:“當然是真的,我.....我騙你做什麽?”又左顧右盼而言他,将話題轉移:“唉,哥,你身上有傷,你就坐在這休息會,我四處看看,看有沒有出口能出去!”

她逃一般的一溜煙跑開,留下雲舒怔在原地。半晌,雲舒也站起身,跟着她一道四處尋找出口。

兩人細細搜尋,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的被二人發現了一條碎石掩映的小道,這狹窄的小道起初是被一道石門鎖着的,方才雲翎引爆那威力驚人的炸藥包之後,墓穴裏頭劇烈晃動的不亞于地震,居然将那石門震垮了,這才将道路打開。

兩人欲從那小道出去,雲翎卻沖雲舒道:“等下!”話落折回泥潭旁邊,眼神熠熠的看着泥潭旁的一根古怪銀色長繩。——正是方才惡鬥中,那蛛王留下來的一截蛛絲。

雲舒跟在雲翎身後,不解地道:“你看着這個幹嘛?這東西有毒,可碰不得!”

“雖然有毒,但确實個好東西!”雲翎從腰間中掏出一只薄皮手套戴好,小心翼翼的将蛛絲撿了起來,誇贊道:“啧啧,爹給我的這雙鯊魚皮手套真是個寶貝,又光又滑,既能将蛛絲牢牢的抓在手裏,不被黏上,還能将蛛絲上的毒素隔離在皮膚外頭,真好!真是個對付毒物的好寶貝!”

她将那蛛絲拈在手裏,不住打量。那蛛絲果然神奇,看起來粗細如手腕粗,材質分外堅韌,可是卷起來卻輕輕薄薄的一團,握在手裏一點重量感也沒有。雲翎一面驚嘆一面将那蛛絲壓緊,用金絲小袋仔細裝好,一切弄完後,她露出滿足的神色,仿佛一個天真的稚子偶爾間尋得了一樣獨特的玩具便雀躍不已,她哈哈一笑,将金絲小袋系在腰上,道:“這古怪玩意先留着,搞不好以後還能派上用場呢!”

雲舒頗感好笑的看了她一眼,由她去了。

兩人沿着那條小道,謹慎地向前走。這小道彎彎曲曲,羊腸一般蜿蜒迂回,兩人走了好久,終于走到路的盡頭。

路的盡頭,是一排長長的石階,兩人順着石階拾級而上,不多時,昏暗的光線驟然一亮,眼前居然出現一個極寬敞的石室。那石室裏石桌石椅一應俱全,一側的石床上,居然還昏睡着一個半大的孩子。

兩人上前看去,只見那孩子約莫十二三歲大,人兒雖小,可卻頭戴明珠金冠,身着明黃緞袍腰系玉帶,那黃袍上赫然繡着五彩祥雲紫金團龍!

——莫非他就是....

雲翎激動地跳起來,道:“這這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小皇帝?”

雲舒端詳那孩子半晌,道:“看穿着似乎是.....不過他現在這個狀态似乎是被點了軟麻穴。”

“趕快弄醒他,問清楚話,然後帶他走!”雲翎二話不說,伸指疾點,解開小皇帝的昏睡。

小皇帝悠悠轉醒,他迷迷糊糊環視周圍,似乎覺得不對勁,又揉揉眼睛,再次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沒看錯,朝周圍大喊起來:“小德子!小德子!”

還沒等到回應,一張陌生的臉忽地湊到眼前,問:“喂,你就是皇上嗎?”

小少年被這張突然而至的臉吓了一跳,他坐起身,這才将留意到一旁的雲家兄妹,他盯着兩人,警惕地問:“這是哪裏?爾等是誰?”想了想,又補充問道:“小德子呢?慶皇叔呢?”

雲翎思索着他說的幾個詞,約莫着那小德子應該就是他貼身服侍的太監,慶皇叔就是那慶親王,不由歡喜道:“你真的是皇上?”

那小少年不耐煩的道:“朕不是皇上還能是誰!你快點回朕話來,朕現在身在何處?這個地方怎麽這麽古怪?”他人不大,說起話來一口一個朕,架子倒是挺大,正是十三歲的小皇帝李明治。

雲舒聽他自稱朕的時候麻溜的很,心中已經對他的身份确信無疑,當下便拉着雲翎一起微微行了個禮,道:“皇上,這裏是絕情冢,沒有小德子,也沒有你的皇叔,只有我們倆。”

“什麽?朕在絕情冢?那個埋着死人的陵墓嗎?”小皇帝瞠目結舌,似乎是不敢置信,他走出石室,一眼望見外面走廊放着密密麻麻的棺木後,慢慢地退了回來,向二人道:“朕相信了,這裏是地宮。不過朕怎麽會在這裏?朕不是在寝宮嗎?”

雲翎攤攤手,道:“我們也很好奇你為什麽在這裏,我們還打算問問你呢?”

小皇帝的表情有些忐忑不安,架子卻仍高高擺着:“你好大膽子,竟敢跟朕這樣講話!一口一個你的,你心中還有朕這個天子嗎?你就不怕朕砍了你的腦袋誅你九族!”

雲翎額上冒出一派黑線,道:“好好好,我換個稱呼,您要我喊你什麽?”

小皇帝倨傲的擡起下巴,道:“朕是皇上,你們自然要稱我陛下,或者萬歲爺!”

雲翎嘴角抽搐了幾下,道:“皇上您好,陛下您好,小的多有冒犯,還請您龍心海涵,天子不計小人過!”

小皇帝背脊挺立,剪着手斜睇了一眼雲家兄妹,道:“好吧,朕念在你是無知民女,且饒你一死。”

雲翎:“.....”

小皇帝圍着石室走了幾圈,自言自語道:“奇怪,朕為什麽會在這陵墓裏?究竟發生了何事.....對了.....”他猛一回頭,眼神冷而警戒地投向二人:“你們又是誰?為什麽也在這裏?你們是這裏的看墓人嗎?”

雲舒道:“皇上,草民不是看墓人,草民是特地來救皇上您的。”

小皇帝小小的眉頭一挑,道:“救我?”

雲翎補充道:“不錯,我們是安命候的人,奉命前來救駕。”

“救駕?”小皇帝皺皺眉,道:“你這話什麽意思,難不成有人要謀害朕?”

雲翎指指周圍,道:“若不是有人意圖不軌,陛下您又怎麽會被人擄到此處?”

小皇帝順着雲翎的話道:“說的也對....不過等等,你把朕說糊塗了,什麽救駕,什麽要害朕,朕聽不明白....”忽地兩眼一睜,一拍腦袋,道:“對了,朕想起來了,朕那會在宮裏等安命候,突然一個人悄然無聲的從身後竄過來,拿東西捂住了朕的口鼻,之後我便什麽都記不得了.....再然後.....”小皇帝看看四周,道:“再然後,朕醒過來,就看到你們了.....”

雲舒上前一步,問:“皇上,您說是有人在寝宮內,拿東西捂住了您的口鼻,于是您就失去了知覺?”

小皇帝道:“對啊,今日一大早,慶皇叔單獨來觐見朕,說前幾日來京都的安樂侯得了個稀世寶貝,朕對那個寶貝十分好奇,便宣旨讓安樂侯進宮,那太監拿着聖旨去宣安命候的時候,朕便同慶皇叔一起在宮裏等他,結果等着等着朕有些困了,就跟慶皇叔說朕要回去午睡,慶皇叔便送朕回去.....結果,一到寝宮內,朕就被人偷襲了.....”

雲舒若有所思的道:“看樣子我們猜的沒錯!那個下手的人,多半就是慶親王!”

“哼,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定然是他!”雲翎答,又弱弱的插了一句嘴:“不過那事不是今日早上,而應該是前日早上....”又将目光轉到小皇帝身上,道:“皇上,你一直昏睡着,都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兩天嗎?”

小皇上道:“什麽?已經過了兩天,難怪朕.....”他話沒說完,胃裏一陣咕咕大叫。

雲翎摸出幾塊糕點,遞了過去,道:“對不住啦皇上,這裏是陵墓,沒辦法給您弄山珍海味,要不您先将就下?”

小皇帝質疑的目光在糕點與雲翎的臉上徘徊不停,似乎在判斷這個人可不可信。他年紀小小,卻有着超出同齡的理智,他不緊不慢地問:“朕為什麽要相信你,萬一你才是真正想殺朕的呢?萬一這糕點上有毒呢?”

雲翎無奈地将手掌裏的糕點攤開,那糕點紅紅綠綠的顏色,一小塊一小塊糖果似的可愛,道:“你随便指一塊,我現在就吃給你看!看看有沒有毒!”

小皇帝靜靜凝視她,須臾終于道:“好,朕且相信你這一回。”

話落,小皇帝接過了糕點,開始吃了起來。他不愧是天生的貴族出身,即便餓了兩天,吃東西卻仍舊保持着慢條斯理從容不迫的姿态,半分狼吞虎咽的樣子也沒有,這點讓雲翎不由自主想到了同樣是皇族出身的越潮島少主。

第一百二十八話 蛤蟆色顏惜

小皇帝一邊吃一邊問:“此番朕被歹人所害,擄到這裏來,想必朝堂之中已經出事了吧?讓我猜猜,那幕後主使是不是已經借着朕失蹤一事,趁機對政敵發難?”

雲翎驚了驚,覺得這個看起來半大孩子的小皇帝,實在聰慧過人。一旁雲舒道:“皇上英明,眼下安樂侯已經被慶親王的人以弑君謀逆之罪抓了起來,眼下正在天牢裏等候淩遲處死。”

小皇帝聞言,沉默了良久,道:“安樂侯是無辜的,”又譏诮一笑,道:“想來我那皇叔才是賊喊抓賊!朕那天還納悶着,他一向與安命候勢如水火,為何此次卻這麽積極的跑來見朕,竭力慫恿朕宣安命候進宮,哼,原來他是在部署這場玉礦之争的關鍵一步!”

雲舒問:“皇上,你無憑無據,為何這麽肯定此事的幕後黑手是慶親王?”

小皇帝道:“這事還要什麽證據,一想便透,安命候這一脈疏于政事,對政治一點野心都沒有,相反,他更希望安安穩穩的守着皇商的身份,安逸體面的過日子,一個穩定的朝政對他這種商人來說才是最好的背景。而擄走朕,造成政治動蕩局勢大亂,他半分好處也沒有。”

雲翎道:“可外面謠言四起,說是安命候不甘心你們李家人奪了他們顏家人的江山,故而才報仇雪恨謀逆弑君!”

小皇帝搖了搖頭,一口否決:“朕相信安樂侯不是這樣的人!”

雲翎眨巴着眼,問:“你就這麽肯定?”

小皇帝道:“朕十一歲那年初登皇位的時候,有一年冬天安命候進宮觐見,朕在禦花園接見他,那時天氣寒冷,禦花園的湖面結了冰,朕玩心四起,跳到冰面上滑冰,結果不慎掉進了冰窟窿,當時湖邊有好幾個嫡親皇叔在場,可是第一個跳下去救朕的卻是安命候,他幾乎是想都沒想,毫不猶豫就跳下來了。其實他水性不怎好的,但他卻肯冒性命之險下湖救朕,他對這般忠心耿耿,所以朕相信,他絕不會做出背叛朕的事。”

雲翎問:“然後呢?”

小皇帝道:“然後,哪有什麽然後?安命候不會是擄走朕的人,剩下的嫌疑人就只有兩個咯,一個是朕的五皇叔,一個朕的九皇叔!五皇叔是攝政王,他雖然是最想我死的人,但也是最不敢冒昧動手的人,起碼,現在政局未穩定,他上臺的時間不夠長,根基未牢,礙着那些頗有勢力的保皇派以及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他現在還不能下手,所以,他的嫌疑排除。”

他頓了頓,道:“剩下的,只有一個了,也就是那天進宮見我的九皇叔,慶親王。他是典型的保皇派,是最不容易引起嫌疑的人,我本也以為他是對我最忠心的臣子,卻沒想到,一座小小的玉礦,居然能讓人的心扭曲成這樣,不惜違背良心,坑害君上,只為了報一己之私仇。”

雲翎聽着小皇帝一條條邏輯分明又理據充足的嫌疑排除法,不由心裏湧起一陣唏噓,心想這小皇帝能在攝政王的欺壓掌控下,在險惡的皇權狹縫中爬摸打滾這麽幾年,果然是有過人之處!

聽得雲舒嘆了一口氣,道:“皇上說的對,這世上最險惡的,從來不是政權,而是人心。”

小皇帝道:“你們方才說,你們是來救朕的?”

雲舒沉默片刻,還是将實情相告,道:“我等确實是來救陛下,但更希望,陛下平安出去後,能親自為安命候洗脫冤屈。

小皇帝道:“你們是安命候什麽人?是顏家的家人,還是下屬?”

雲翎擺擺頭:“都不是。”

小皇帝疑惑地道:“那你們跟他什麽關系?為什麽這麽幫他?”

雲翎想了想,還真的沒辦法一句話形容自己跟顏致遠的關系,便只能想一句說一句:“嗯,安命侯是我父親的好友,我們兩家是世交,而且安命侯于我也有救命之恩,我便是報恩,也定要幫他洗刷這不白之緣......哦,對了,我們跟他家的小侯爺是發小,關系很鐵.....哎呀,亂七八糟的說不清楚,總之你相信我們,我們真的是安命候的人,這一路歷盡千辛萬苦只為來救你!”

“小侯爺?”小皇帝道:“你說的可是顏惜麽?”

雲翎頭點的像雞啄米:“是是是,就是他,那個總愛穿蛤蟆色衣服,一年四季都喜歡拿着破扇子到處招搖的騷包家夥!我們兄妹認識他十幾年,跟他熟的就像一家人!所以你相信我們,我們絕對是自己人!我們來救駕,就等于代表顏家救駕!”

然而小皇帝的認知絲毫沒停留在雲翎的‘自己人’這一重點上,他似是對雲翎評價顏惜的說辭感到頗有趣,不禁笑起來,道:“什麽,蛤蟆色?破扇子?.....你怎麽會那麽看他?別的女子看他都是一見傾心,萬分愛慕,可你怎麽卻這麽奇怪?反正不管怎麽說,他在朕的印象裏,是個挺有意思的人!他大朕八歲,處事穩重極有才幹,朕很欣賞他。上個月他還來過京城一次,送了好些禮物給朕,朕一時歡喜,便打算投桃報李,又聽聞他素來風流,府上藏了好些美人,便想着再賜他幾位貌美的宮娥,結果他竟然一口拒絕了,你們知道嗎,這還是頭次有人直接拒絕朕呢,這可是抗旨啊!朕感到十分好奇,于是便問他緣由,你猜他怎麽說?”

雲翎實在不知道小皇帝為什麽要談論這個莫名其妙的話題,她只想快點說服小皇帝,讓他同自己出墓,趕快救出天牢裏即将淩遲處死的顏致遠,以及水深火熱的顏家,想雖是這麽想的,但她實在不好拂去他天子的顏面,只能苦着臉,順着他的話問:“他說什麽?”

小皇帝笑了笑,道:“他夾起一個拔絲蘋果,放到水晶碟子裏,然後遞給我看。”

一旁的雲舒思索片刻,露出釋然的表情,顯然是已想明白。而雲翎卻雲裏霧裏,問:“你送他女人,他回你蘋果?這什麽意思啊?”

“真是愚笨!”小皇帝一臉鄙棄道:“他的意思是說,他的心就如這個碟子,已經心有所屬,裝的滿滿當當,再也容不下其她人。”

雲翎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那他說的那個心有所屬應該就是新納的十九夫人吧,那姑娘确實不錯,人漂亮,性子也好,我若是男人,沒準也動心!”

小皇帝道:“這朕可就不知道了,但朕看他經常把弄一塊白色的玉璧,也不知是定情信物還是什麽,他握在手心裏,寶貝似的珍愛。”

雲翎想也不想便道:“皇上你肯定多心了,那玉璧跟定情信物有什麽關系啊,他們家産玉的,難道就不許他随身帶一點精致樣品,好四處推銷嗎?要知道,大街上那貨郎小販可都是帶着自己貨沿街叫賣的!”

小皇帝:“......”

雲舒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道:“好了,都說了半天,皇上您眼下可該相信我們的誠意了,事态緊急,如果信得過我兄妹,現在就同我們出去吧!”

小皇帝這才想起正事,惱怒的瞪了雲翎一眼,道:“都怪你,東扯西拉的,害我都忘了正經事!”

雲翎:“......”明明是你在東扯西拉好不好.....

小皇帝一甩袖子,道:“走吧,今日多謝二位相助了,你們只要能救朕平安回京,朕定會想法子救出安命候!”

雲舒瞥了小皇帝一眼,道:“好,那就煩請皇上一定要記得今日之諾!”

小皇帝咳了咳,不自覺又擺上一點天子的威嚴,道:“朕乃天子,自是一言九鼎!”

三人達成了共識,向石室外走去。

走出石室,便見一古樸長廊,長廊右拐轉折,見一古怪的圓拱門,三人剛打門下經過,還未走出三步,雲家兄妹突然身姿騰空暴起,拉着小皇帝向一側靠去,雲舒銀鞭一甩,喝道:“出來!”

“啪啪”傳來幾聲清脆的鼓掌聲,随後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似在誇贊雲舒:“這小子不錯,耳力好的很嘛,居然發現了我們!”

另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立刻接上:“妙極,妙極,這樣才有趣,若他們太弱,像上次那幾個人一樣,我一掌過去便拍死了,可就不好玩啦!”

......

那兩個風格迥異的話音還未落,幾條人影倏然憑空而至,仿佛是由地底鑽出一般,快的瞧不清來路。那幾人站定後,雲翎這才看清,面前這不速之客們可絕非一問一答的兩個人,而是嘩啦啦一夥人!

兄妹倆迅速将小皇帝護在身後,打量着眼前的一群人,這一群人統共有七人,六男一女,打扮不一,男的鶴發飄飄,女的一頭銀絲,很顯然年紀已經上了歲數,除開最年輕的黃衫中年男子之外,其餘六人眉頭皆有一團火焰似的印記。那六人往那一站,便有氣勢渾然外放,即便是随随便便的松懈動作,四面而來的壓迫感仍是無處不在。

多年的殺手生涯,讓兄妹倆的直覺無比敏銳——這絕對是高手!決不可小觑的高手!

雲舒看了半晌,似是猜到了這行人的身份,一貫平和疏離的眼神陡然凝重起來,低垂在長袖廣袍的右手已不動聲色的握住了長鞭,面上卻還是若無其事地道:“呵,武林中傳說幽冥六鬼消失了五十年,我本以為是仙逝,想不到卻是移居地陵,只是為何今日一見,幽冥六鬼居然變成了幽冥七鬼!”

雲舒的話剛落,雲翎的心不由一跳!

第一百二十九話 幽冥六鬼

雲舒的話剛落,雲翎的心不由一跳!

——幽冥六鬼!那個曾經連劍聖雲過盡越潮島主顏致遠談起來都一臉謹慎的幽冥六鬼!

雲翎尚在那将父親口中那些關于幽冥六鬼的可怕傳說努力與眼前鶴發銀須的六個老頭老太聯系起來,卻聽為首的瘦高個老頭子饒有興味地沖雲舒道:“咦,你這小子不僅耳力好,連眼力也很好嘛!居然一眼便認出我們是幽冥六鬼!”

右邊一個胖老頭子馬上接口道:“我們确實是幽冥六鬼,可不是你說什麽七鬼,那一個,”他指指那個沒有烈焰印記的黃衫男子:“他可不是,他是我們六人的俘虜,專在這地底陪我們打發無聊時光的消遣!”

“他是與不是都不重要,”雲舒半眯起眼,眼中有料峭的冷光忽閃而過:“重要的是,六位攔下我兄妹所謂何事?”

“攔?我們沒有攔你們啊!”一側的矮個子老頭聳聳肩,下巴上的長長銀須一抖一抖,頗無辜地道:“我們只是要殺你而已!”

雲舒還未答,雲翎已經搶白向那矮個子道:“這位鬼先生,我們認識嗎?”

那矮個子不知道她突然而來的這句話什麽意思,但還是打量她幾眼,道:“不認識!”

雲翎道:“哦,那你恨我?”又指指雲舒:“或者你恨他?”

矮個子怔了證,道:“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無緣無故,為什麽恨你?”

雲翎道:“是啊,無緣無故,你就要殺我們,可不可以給個理由先?”

矮個子顯然是個一條筋的家夥,當場居然愣住,他撫着下巴上的胡須,納悶道:“是哦,老頭我跟你非親非故,為什麽要殺你呢?”

高個子不耐的将矮個子撥到一邊,道:“殺你們還要什麽理由,我們是這地宮的守陵人,奉了主子的命守這地陵,你既然闖進來,我們自然要殺你!”

最裏頭的麻子臉道:“老大說的對,我們主子既然吩咐了,你們就別想活着走出去!”

雲舒道:“你們主子是誰?慶親王?”

高個子男子道:“小子真是聰明人,一猜便知。不錯,那慶親王便是我們六人的主子!”

一個略帶稚嫩的少年聲音響起:“慶親王給了你們什麽好處?朕也可以給你們!只要你們放朕走!”

那幽冥六鬼這才發現雲舒雲翎身後還躲着一位小少年,那胖子奇道:“咦,你怎麽醒啦?你不是被我點了軟麻穴嗎?”

高個子哼了一哼,道:“這還用問,自然是這兩人弄醒的!他們就是來救他的!”

“不錯,我們就是來救他的!”雲翎毫不隐瞞的承認,又道:“你們可知道他是何人,你們居然把他軟禁在這?”

高個子道:“少來這套,少拿身份壓人!我們六人可不是趨炎附勢的人,管他是什麽身份,便是玉皇大帝來了,我們也不在乎,我們只聽令于地陵令主,現在地陵令在慶親王手裏,我們便只聽他號令!”

麻子臉道:“你若想我們放了你也簡單,除非你有地宮令牌……不過,你們大概沒這個好運啦,因為這令牌世上只有兩塊,一塊在慶親王手中,還有一塊很多年前便已從世上消失了……”

雲翎若有所思的想麻子臉的話,幽冥六鬼裏唯一的女子,哦,不,唯一的老太冷着臉道:“還跟他們啰嗦什麽!除了那小皇帝之外,這二人一并殺了便是!”

胖子瞟瞟雲翎身後的小皇帝,問:“小皇帝呢,殺不殺?萬一我們這刀光劍影的,一不小心武器招呼了一下,他可立馬死了!”

高個子皺皺眉道:“令主還未下命令,把他的命先留着吧,不過既然令主把他關到這來,約莫也不打算讓他活着了!”

那老太道:“殺這小皇帝也是遲早的事!我們先殺了這對兄妹先!”

麻子道:“老規矩,殺完後那個女娃娃的屍體歸我。”

胖子白了他一眼,道:“知道啦,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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