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老頭頓了頓,什麽都沒說,非常配合的和警察走了。
等一件件失竊物品打開,路無歸才發現游老頭丢了好多東西,加起來足有二三十樣。除了一些法器外,還有些字畫古玩之類的東西。她看不懂,但見警察小心翼翼的樣子以及這些東西都被裏三層外三層地小心防護,估計挺值錢的。
游老頭和游清微陪着警察清點東西,最後還剩下一個大不點的、上面刻滿封印符的小盒子。
游老頭的手蓋在小盒子上,說:“這個就不驗了吧。”
負責核實追回物品的警察說:“還是清點清楚比較好。”
游老頭的神情顯得格外沉重,有幾分猶豫不決地說:“我怕東西拿出來對你們不太好。”他說話間看向這盒子,這一看之下臉色微變。
那警察見到游老頭的臉色變了,問:“游老,是不是有什麽不對勁?”
游老頭說:“盒子的封印動過,應該是打開過後,又再被人加了道封符。”他說完,看向路無歸,說:“小歸歸,這盒子裏就是那蛟珠。自那條蛟龍死後,師兄就把它的殘魂收進蛟珠裏放在三清祖師爺前供奉。保安觀被毀,三清祖師像被砸,這蛟珠和保安觀裏的東西都被鄭貴平那夥人搜走。我把鄭貴平搜走的東西偷回來後,師兄說柳平村已經沒了三清神位,讓我帶着這蛟珠離開了柳平村把它奉于三清神位前,早晚三柱香供着。”
路無歸上前,她揭下封在盒子上的符,打開盒子就見到一顆比鴿子蛋略大比雞蛋略小的呈圓形的珠子擺在盒子裏,珠子散發着白朦朦的柔和的光,那光和大白身上的一模一樣。
莫名的,她的眼睛熱熱的鼻子酸酸的,不知道是開心還是難受。
那珠子的白光一閃,珠子中突然出現一雙綠幽幽、冰冰涼的眼睛,那眼神從屋子裏的人身上掃過,所有人都覺得渾身一寒。
旁邊的警察都吓了一大跳。
路無歸突然看到一只冰冷的眼睛出現,吓得她身子一仰,跌坐在地上。她看着蛟珠裏的眼睛,蛟珠裏的眼睛也目不轉盯地看着她。
她看到那眼裏的冰涼逐漸褪去,變成她熟悉的眼神。
一縷流光從小珠子裏劃過,蛟珠的光芒更亮了,一道白光從蛟珠裏透出化成一條淡淡的、半尺多長的呈半透明狀的身如蛇、頭有犄角、長有四肢的蛟龍虛影浮現在珠子上空。它昂着首,兩道長長的胡須像是在迎風擺動,明明只有筷子大點,卻顯得威風凜凜、凜然不可侵犯。它看着路無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
路無歸看着面前這縮小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大白,眼淚啪噠啪噠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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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她再見到大白是一件很開心的事,她卻很想哭,覺得滿心傷悲,喉嚨就像被堵住似的說不出話來。
她看着大白,大白也看着她。她和大白無數次地這樣相互看着對方,後來,大白不見了,她和大白分開了很多年很多年,再相見,都各自經歷了生與死。
好久過後,路無歸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說:“大白,你去哪去了?你為什麽不見了?”問完,路無歸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往外湧,傷心地不停地抹淚痛哭,她叫道:“你不見了,燃起了好大的火,老柳樹被燒了,它流了好多的血,它的血澆在我身上,它痛得拼命地揮動着柳枝、樹根都紮到陰河去了,它還是被燒死了,他們還把老柳樹的根刨起來……”她拼命地抹着淚,可眼淚越抹越多,像有無數的委屈化成了淚滾滾流下。
大白仰起頭,張開大嘴,空氣中發出一聲嗡鳴震顫,震得屋子裏的玻璃都碎了,每個人的耳畔都似響起了“嗚——”地悲嘯聲。嘯聲,一聲接着一聲,一聲連着一聲,透着無盡的悲恸。它忽然扭頭,揮着爪子就朝游老頭撲了過去。
游清微回過神來,大叫一聲:“爺爺!”啪地一聲展開太極乾坤扇擋在了游老頭的前面。她以折扇擋在身前,下不了手打出太極乾坤圖或破魔鎮邪符去對付大白。
游老頭喊:“清微,讓開,是我造的孽,是我害了它。”
路無歸抹掉眼淚,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抱住那飛向游老頭的大白和蛟珠。
大白呼嘯着掙紮着要撲上去,卻忽然被阻,它怒不可遏地揮動爪子就要朝阻止它的人撓去,蛟爪揮到空中卷起一片風雷之聲,卻生生地頓住,瞪大眼睛氣鼓鼓地瞪着路無歸。
路無歸看着懷裏的大白,說:“游老頭都這麽大歲數了,他沒幾年活的了,你殺了他會給自己添殺孽。他孫子已經沒救了,大兒子成了怪物,小兒子家破人亡,一家子都遭了報應。”她看着大白那雙充滿憤怒、不甘和暴戾的眼睛,心裏一陣陣難受,眼淚含在眼眶裏打着轉。她忍着不掉淚,卻忍不住胸腔間彌漫的那股堵得她難受的氣,她接連幾個喘氣才稍微把氣平順了點,喊了聲:“大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摟住大白和它的蛟珠,回到桌子旁,把剛才挂在脖子上的鎮魂本命玉取下來放進螭龍八卦盤上中間的凹糟處。
她的鎮魂本命玉和螭龍八卦盤嚴絲合縫地卡在了一處,但聽“咔嚓”地一聲響,螭龍八卦盤上的八卦圖案轉動了起來,随着上面的八卦一層層轉動,中間的那圓形的玉也跟着轉了起來,待落在九五卦象上時,螭龍八卦盤中間的轉動的玉停了下來,正好組成了螭龍八卦盤中間的太極。朦胧的微光從玉中散發出來,那光,帶給路無歸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恍惚中,她似乎聽到有誰在說些什麽,她聽不太真切,只隐約記得什麽山河乾坤、日月星辰,她知道,那是在說螭龍八卦盤聚天地之地定山河乾坤,定星羅盤定日月星辰彙周天星辰之力。螭龍八卦盤和定星羅盤是一套的,一承天,一接地,好像還有東西定住四方……
她仰起頭,努力地去辯識腦海中掠過的模糊景象和聲音,低聲念道:“量天法尺、太極乾坤扇、盤龍墨、八卦鏡。”一抹血光從面前劃過,她回過神來,凝神看去,見是螭龍八卦盤中有血光隐現,像是曾經有血流在螭龍八卦盤上滲了進去。她看着這血光,又想起那大火,又想起和她一起聽經的大白,她低喃道:“大白,大白不見了,我們的家沒了。”
白朦朦的光浮現在眼前,她擦掉模糊了視線的淚花,看見大白出現在螭龍八卦盤上,它的身形在空中幾個翻騰,一頭紮進了繞着八卦盤的螭龍雕塑中。那蛟珠化作一道直線,直直地撞向中間的那塊玉,剎那間,那顆蛟珠仿佛化成了濺開的水花又似化成了蒸騰的霞霧,沒等路無歸看清,它便全部沒進了螭龍八卦盤中間的那塊玉中。
螭龍八卦盤像是被塗了層反光的油漆般多了層光澤,光澤中一道蛟龍形貌的白蛟若隐若現,當它仰頭探爪時,耳畔隐約有蛟龍嘯聲響起。
路無歸看着面前的螭龍八卦盤,只覺眼前一團朦胧光亮劃過,迎面有水霧撲來,耳畔,電閃雷鳴。
黑雲壓城,厚厚的黑雲把天都蓋住了。
狂風吹得小樹東搖西歪,老柳樹的枝葉被吹得在風中拉得筆直筆直的,宛若根根豎起的頭發。大雨滂沱,澆得地裏的莊稼東倒西歪,雨水彙成溪流從山上湧下,小河溝裏的水迅速上漲。
路無歸認識這小河溝,這是野山坳邊上的落龍溝,不過老家的落龍溝是幹的,這條落龍溝有水。
她心想:我為什麽會看到有水的落龍溝呢?
忽然,一道閃電從眼前劃過,跟着,她看到大白從老柳樹的樹洞中飛了出來。
有水桶粗的大白從樹洞中飛出來,一飛沖天,那迎着風雨而上的氣沖九霄的勢頭驚得路無歸倒抽口冷氣,揮着手大喊:“大白!”
大白沒有理她,繼續貼着山頭、樹梢往前飛。
大白在高處往前飛,地下有一個看起來跟她的年齡差不多大的小道士頂着風雨抱着一堆東西拼命地追。她看這小道士有點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見過。她想了想,沒想起來,就不想了。
這時候,大白落到了野山坳外面的落龍溝。
可能是雨下得太大,彙來的雨水太多,小河溝裏的水漲得特別快。大白落在了落龍溝裏,它打了個滾,像是在洗澡般,它一個翻滾,溝裏的水又漲了許多。
雨下得更大了。
風刮得那追在大白後面跑的少年道士幾乎是攀着樹枝、草根爬着走,雨水澆得他幾乎睜不開眼,可路無歸卻能看到他臉上的激動和看向大白時的迫切眼神。
小河溝裏的水漲得很快,眼看就要漲滿了。
天空中的烏雲更厚了,天地間充斥滿雷霆的氣息。
一道雷霆閃電從天而降,直直地劈向了小龍溝裏迎着雷昂起頭的大白。
路無歸忽然明白過來,這是大白在渡劫,它要化龍了。
雷落向大白,一道又一道。
路無歸知道大白一定可以化龍的,它沒作過壞事,沒作過孽,它天天和她一起聽保安觀的道士誦經講道,還和她一起偷學保安觀道士的法術。
未等她高興完,她又看到那小道士趕到了小河溝旁邊,挑了個避風雨的位置,開始把抱在懷裏的用布兜着的東西取出來往地上擺。
從他擺東西的方式,路無歸一眼認出那是在擺法壇。這法壇還有點不一樣,不是捉鬼除妖降魔的法壇。她不知道這法壇有什麽作用,只能看着。
這小道士似乎很懂風水,他用紅線将周圍的草木山石連起來,又在一些她雖然看不懂但覺得很不一樣的地方擺上法器。
大白在渡劫,小道士在這裏擺法壇,路無歸總覺得有點怪。
小道士的動作很麻利,沒一會兒就把法壇布好了。這時候,大白連唇邊的龍須都長出來了,那龍須在風中抖動着,顯得可威風了。它已經沖出了小龍溝,迎着風雨朝着空中沖去,準備迎向最後一道雷霆——化龍在即。
突然,那布置法壇的小道士手執桃木劍、腳踏罡步開始作法。
随着他的作法,周圍的山川草木力量都似被他借了去,他以手掐訣,一招劍指蒼穹直追大白,與此同時,路無歸看見有什麽東西從小道士的手裏打了出去,比大白後發前至,趕在大白的前面落在了迎面落下的那道雷霆霹靂之上。
路無歸說不好是什麽,只知道本該落到大白身上的那道雷被那東西打得四分五裂落在了大白周圍的山石草木中又再順着那小道士作法的引導湧向了那小道士。
小道士以手執念抱元守一,嘴裏念念有詞,他周圍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朝他彙聚過去。
路無歸知道那是什麽,氣運!
他在奪大白的化龍氣運!
并且,已經奪了!
大白一飛沖天卻沒有接到本該落到它身上的那道雷,以至它無法再借風雷之力繼續上飛,重重地摔了下去,它摔在落龍溝裏濺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雨小了,風停了,黑雲迅速散去。
大白從小龍溝裏沖出來,瘋了似的沖向小道士。
可是,它看起來就像是被什麽力量壓住般怎麽也掙不出小龍溝。
大白在小龍溝裏掙紮,發出一聲又一聲憤怒的咆哮,它的雙眸變得血紅。它在小龍溝裏翻騰,每一次翻騰,小龍溝裏的水都暴漲許多,暴雨降落在山上、田地裏、滲進地裏的水都被它聚了過來湧在了小龍溝裏。小龍溝裏的水漲多少,它就上升多少。
水很快溢出了小龍溝朝着周圍漫去。
小道士站在一座小山坡上,那地勢,比起周圍要高得多。
這時候,又有一個年齡約在三四十歲的道士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他看到小道士正在作法奪造化,氣得大罵一聲:“師弟,你這是在做什麽?”
小道士大喝一聲:“九九歸一,收!”從四面八方湧聚過去的力量瞬間沖進了他手中的桃木劍中又再紮進了他的眉心中。他收劍,歡喜地沖那三四十歲的道士喊:“師兄,我得了化龍造化,待我将來富貴了……”
他的話沒說完,那三四十歲的道士迎面一個耳光把他打翻在地上,大吼:“你看你造的孽!”
“嘩”地一聲巨大的水響,水龍溝裏的水朝天空拉起一道數丈高的水瀑朝着小山坡沖卷過去。
那沖小道士沖翻出去,他抱住棵大樹才穩住身形。
大白發出一聲宛若吟咆哮聲,在水柱中翻騰盤旋。随着它的翻騰,周圍的水都朝它彙聚了過去,就連位于下游處的水都倒湧了回去,野山坳外化成了一片湖泊,莊稼地被淹沒得沒了影子,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蛟蛇游了出來,順着水朝着小道士游去。
那小道士見勢不好,大叫一聲,扭頭就朝村子方向跑。
他在前面跑,大白引着水帶着無數的蛟蛇在後面水。那滔天洪水連成一條白色的線朝着柳平村過去,沿途的莊稼、大樹都被吹倒了。
大白紅了眼,它的一雙眼睛滿是血絲充滿了憤怒。
小道士被水追上,掀翻在水裏,他又爬上了一棵樹。
水從他的身邊流過,湧向了柳平村。
那三四十歲的道士的腿上拍了一道聚水符,他站在水面上沖大白喊話,大白一個甩尾掀起一道水霧就朝他拍了過去。他踏水而起,躲開,又繼續喊!
大白扭頭就朝他撲了過去,瘋狂地朝他發起攻擊。
路無歸想喊:“錯了,大白,錯了,找錯人了。”可是,她知道她喊了大白也聽不到。她看到那三四十歲的道士出手就是符,甚至能夠以手淩空畫符,淩空畫印、借天地之力跟大白打,突然就很想哭。
大白打得越厲害,狂性大發,不斷地引水,水漲得很厲害,柳平村全泡在了水裏,房子全被淹了,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許多人大喊:“漲水了!”還有人敲鑼。
那三四十歲的道士還在喊,大白不管不顧。
那道士遙遙地望了眼村子方向,又看了眼大白,搖了搖頭,突然祭出十二道天罡神雷符,組成符雷朝着大白打了過去,符陣困住在白,他又喊,似乎是在勸大白。大白迎着符陣就撞了出去,朝着他撲過去。
那道士淩空畫符,以符陣向天地借雷霆力量。
十二道天罡神雷符擺出的符陣引來九天之力的天雷,宛若巨龍的雷柱從天而降,狠狠地劈在了大白的身上,那雷霆力量從頭一直劈到了尾,大白的全身都被雷火給燒了起來,渾身焦黑地跌進了落龍溝的河堤上。鱗燒沒了、角被天雷劈碎了,身子被劈爛了……
一點點淡淡的白光從它的屍體裏飄出,像風又如霧一般飄向那小道士,待飄到他面前時,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湧進了他的身體裏。
它落在小龍溝邊,一雙眼睛死死地瞪着爬在樹上的小道士,死死地瞪着,死不瞑目。
路無歸抱着頭,眼前的景象讓她連哭都哭不出來……
她看到那跟大白打成一團的三四十歲的道士用符的時候就知道他是誰,是她爺爺許道公。
她想起應陰陽曾說:“你爺爺腳踏陰陽兩界,還用神雷劈死過龍!
她爺爺劈死的不是天上的龍,是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