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門訓」

且不論這個阮思是個什麽來頭,反正有資格嫁進溫家的女子,必定是百裏挑一的大家閨秀。既然是大家閨秀,自然不會用如此重的手勁去拉一個人。阿音想到這裏,臉上的笑柔得千回百轉,緩緩把手松開:“你叫什麽名字?”

侍婢端着疼得發腫的手臂,重新審視這位傳說中的花樓琵琶女:“奴婢名叫小繪,是少爺吩咐奴婢來伺候少夫人的。”

阿音模糊記起當日入城時,貌似聽說溫家要辦喜事,那前後日子應該相差無多。她盡力維持一個大家閨秀應有的笑容:“我再問你,我到底昏了幾天?”

“兩天。”小繪擡眼就見這位少夫人的臉色變了好幾變,“少夫人,你是哪裏不舒服?”

“二月初八,二月初八……”阿音再也顧不得矜持,掀開被子就翻身下床。剛站穩,腦子裏又像是旋了幾道風:“今天是二月初八?”

小繪急忙攙住她:“今天是二月初八。少夫人,你要什麽就告訴小繪,不能就這樣下床了呀!要是給少爺看見,那可不得了。”

阿音哪裏顧得上那位少爺的感受,她只知道在二月初八這一天,無論韋益的寶貝是否到手,拂月閣的人都将在午時前離開禹州。若她想回去,也只能趁這個時候了。雖然已換作另一副軀殼,但她畢竟活着,但願同伴會收貨。

也不知自己的身體是否被人發現,是否還趴在那條後巷裏,此時也顧不得了。阿音忙問小繪:“府裏可有馬房?”見她呆滞,又加重語氣問,“家裏有沒有能騎的馬!”

小繪一時不知該如何對待這位少夫人,手遲疑地往外邊一指:“出門左拐,路過一個園子,那邊有個小門,過去就是……”話未說完,就見她抽了黃花梨木架上的衣服,沖了出去。

待小繪回過神來,午時下課回來的溫寧已站在門前。他見床榻空了:“夫人呢?”

小繪吓得跪在地上:“少爺饒命!是少夫人要去馬房,奴婢便指了路。”等她說完,門前哪裏還有溫寧的影子?

溫府的馬房裏的馬,多半是用作拉車,溫家又皆是溫文之輩,所以那些馬背上也無馬鞍。即便如此,阿音依然在馬夫們的驚駭目光下,熟練地躍上馬背,揪了鬃毛就走。

好在阮思的身體輕盈,阿音做任何動作也不費力氣,往日雖然武功不濟,但逃命用的駕馬之術可是相當彪悍。她調轉馬頭,貌似瞥見那個溫什麽的影子,不過也懶得多看一眼。

縱馬穿過街巷,抵達城外池亭橋。這是拂月閣相約集結之地,然而阿音卻尋不得一人。她在想,莫非午時一過,人都走了?轉念又想,似乎不太可能。她以前也常遲到,但師父和小昱師弟總會等着的。

她在橋上四處張望,企圖看到一些熟悉的躲藏痕跡,可惜什麽也沒有,只聞到些許若有似無的燒灼氣息。她捂着鼻子,轉身看去,見遠處河岸邊,有一群人正圍着一個火堆,遂嫌棄道:“這些人大白天燒什麽垃圾!這氣味倒像是燒屍體。真是的,好臭。”

剛想避遠點,可那群人當中,忽然走出一個如墨入畫的颀長身影。阿音瞬時怔住,險些将“師父”二字喊出聲。看他手上拿着将熄的火把,再看那濃煙之中躺着的身體,甚是眼熟,眼熟到想哭……那不就是她的身體麽!

Advertisement

那具砸在後巷的身體終是被他們找到,也帶出禹州城,最終被師父一把火燃盡。阿音很想讓他們住手,可身體已成了那副樣子,把火撲滅又有何用?再說了,即便能還魂回去,那九成重度燒傷的身體,還真是不要也罷。

猶豫着要不要過去,心想他們都在,那等燒完再一起上路,也無不可。阿音想象着師父的驚異眼神,和那群師兄弟的吓尿模樣,她竟是半點也笑不出來。并非是悲傷,而是沒有正常人眼看着自己身體被燒,還能表現出怡然自得的神态。

阿音望着心心念念的師父,看着他獨自一人站在河邊,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麽。手指絞地發疼,眼角發酸,步子卻怎麽也挪不開。恍神之際,身體猛然被人一箍,硬拖離橋面。

又是被酒浸透的溫潤聲線:“真看不出來,你還會騎馬。”

阿音靈巧地将他掙開,一回頭又撞上橋邊的杆子,還好沒撞到傷口。本想回頭把他認認真真教育一頓,但眼下的身份較為尴尬,只好抑住脾氣,回頭看他。一見他那張臉,阿音又犯了難,一句驚人的話,沒經大腦就給說出來:“你是溫……溫什麽來着?”

“溫寧,你的丈夫。”溫寧頗為驚訝地看她,“你當真是尋死給撞糊塗了?連我的名字也記不得,到時候上堂,該說些什麽,你又是否記得?”

“什麽上堂?”阿音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麽,但見他眼裏浮出疑惑,即知又有露餡的危險,急忙應了一句上下不沾的話,“我自有分寸。”

溫寧松了口氣,眉目勾出幾分厲色:“我警告你,我娶你為妻,是為了保全你的性命。這段時間,你給我好好在府裏待着,若無我的允許,休得踏出溫府半步!”

阿音一邊敷衍應着,一邊仔細打量他。那天眼睛有些迷糊,只覺他長得俊俏,也沒瞧仔細,今日一見,竟發現他長得真的不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那一雙赤狐眼。曾聽那個活寶師弟說過,長着赤狐媚眼的男人天生咳咳。但看眼前這位,莫非是人不可貌相?

溫寧看她的眼神有點奇怪:“在看什麽?”

阿音回過神,身體一挪,擋住河岸邊的場景,生怕他看到什麽:“沒、沒什麽。”

“沒什麽就跟我回去!”溫寧往她身後略瞟一眼,拽起她的手,毫無溫柔可言。

“不行!我要等……”阿音發覺哪裏不對,立馬收了聲。

“既然你能騎馬,那身體也該沒什麽事。”溫寧全無深究那團煙火,只顧着牽馬,順道拉着她,“成親兩日,你還未給爹娘奉茶。這失了禮數,小心我娘把你趕出家門。”

“好啊!”阿音巴不得聽到這句話,要不是被他拉着,早就立刻拍手叫好了。她可不想當什麽溫府少夫人,還是回拂月閣混吃等死來得實在。

溫寧驟然停步,捏緊她的手:“阮思,你是想現在就死嗎?”

阿音不假思索就答:“不想!”

當她再往河岸看去,師父等人早已不見,岸邊只剩幾根焦黑的柴火,也只好暫且随他回去。傷勢未愈是事實,拂月閣輾轉無定的存在也是事實,那就先回溫府養着,也不錯。

回到溫府,阿音方覺這所謂“不錯”,略微有些坑人。溫寧果真帶她給爹娘奉茶。

阿音站在兩位長輩面前,感覺氣場略帶殺氣。挑起眼角去看阮思的公公婆婆,一個是面相頑固不化,另一個則是趾高氣昂的嚣張樣,阿音頓覺這富貴人家的兒媳當真是不好當。心想自己的出身應該不差,阿音不由挺直了腰板。

“喲,還挺有骨氣。”溫夫人先行發話了。如她的面相一樣,開口的一字一句皆是飛揚跋扈的語氣,很有街邊話本裏惡婆婆嫌棄新媳的即視感。

“聽聞溫寧說,你是個不可多得的才女。今日看來,是有那麽一兩分意思。”比起惡婆婆,這位公公的語氣倒是緩和許多。

聽了丈夫的話,溫夫人的目色更為挑剔,冷笑道:“才女?才女有何用處?不是一樣在花樓裏彈彈琵琶,唱唱小曲?好在長着一張不招蜂引蝶的臉,否則你如何能完完整整地進溫家大門。家教嘛,是指望不上了,不惹事才好。”

什麽!花樓!阿音頓覺晴天霹靂,原來這個阮思壓根不是什麽大家閨秀,而是一個花樓姑娘!聽她這麽說,大概是賣藝不賣身的那種。這下子可完了,這個阮思九成九是個不受待見的少夫人,難怪之前死在新房都沒人管。

阿音感覺手心有些疼,餘光一瞥,竟是溫寧掐着手。心知是走了神,趕緊應道:“娘教訓的是,阿思記下了。”心說這門面工作還是得做一做,指不定得在溫家待多久,要是其間被趕出去,再如溫寧說的那般性命不保,那還是安分守己為好。

這時候,溫老爺又發話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溫寧是我溫錦堂的獨子,将來要高中狀元的人。我向來開明,也不論你是什麽出身。總之,只要你守婦道,好好相夫教子,這樣,你就能在溫家待下去。但若有半分逾矩,這禹州城便再無你安身之處。”

有着怎麽大一盤家業不讓兒子繼承,反而是要考狀元?狀元豈是想考就能考的?要光耀門楣也不是只有考狀元這一條路啊。阿音尋思着這位“公公”的奇特三觀,無意中察覺到某婆婆的眼神,趕緊欠身道:“阿思記下了。”

“說來說去就這一句話,還才女。”溫夫人小聲嘀咕着,奈何溫老爺已經接受這個兒媳,她又能說些什麽?只能召來下人:“上茶吧。”

其實,阿音早已手腳發軟,因為溫夫人嘀咕對了,她還真是只會這麽一句話。她從小在街邊混跡,進了拂月閣才好不容易識了字,談何飽讀詩書?那些大家閨秀琴棋書畫的活計,她可是一個也不在行。

那婆婆剛才說阮思是花樓彈琵琶的?阿音默默祈禱:以後千萬別讓我彈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充滿智商的少年們啊,點個“收藏此文章”吧!天使與你同在!

【為毛滿1W才能申請封面啊!為毛不接受存稿啊。。。。_(:3」∠)_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