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私房錢」

她難得有如此沉默的時候,溫寧以為她又跌傷什麽地方,估計她是怕一開口就丢臉,便自行檢視起來。見她左臂無力垂着,想必是跌到手了。溫寧盯着她一身素衣,擡手一指:“你的衣服呢?出門時,好像不是這件。”

見他遞來一根手指,阿音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想要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溫寧繼續打量着,發覺她右手攥得很緊,似乎還握着幾張紙。他一眼認出紙上的紋路,呼吸頓了頓,猛地把紙抽走:“這是什麽?”

阿音本想奪回來,可習慣擡起的左臂疼得要死,想着這錢本就是給他的,便默在那裏。

望着手中發皺的銀票,整整四百兩,掌心覆上一層涼意。溫寧察覺她肩頭微顫,即刻聯想到可怕的事。驀地擒住她雙臂:“四百兩……你哪來的錢!”

突如其來的劇痛,使得阿音默默喊了聲疼,右手用力把他隔開:“你不要問。”

“你的手怎麽了?”心髒猝然一頓,溫寧壓抑着驚駭的怒意,又發覺她發絲有些淩亂。更衣、亂發、受傷、銀票……溫寧只問她一句:“你、你……你去賣身了?”

“沒有。”阿音覺得很累,即使牽扯到尊嚴人格的問題,也不想與他大呼小叫。

聽她否認,溫寧稍稍安心,适才發覺右手莫名濕潤。翻過手掌一看,竟是一抹殷紅。跌在邊上的燈籠,映出微弱的光,讓他看見阿音左臂滲出的血色。

阿音察覺他的眼神,把頭埋得更低,見又一滴雨水落在腳邊:“下雨了。回家吧。”

看慣她精神奕奕的模樣,溫寧一時之間無法适應。她的聲音透着柔弱,溫寧聽了就心軟,也不好責問她,就說:“有人欺負你了?”

欺負?聽到這個字眼,染的那些話又在阿音耳畔回繞。她是被欺負了,被耍得很慘,若不是腳傷,指不定連命也讓人欺負沒了。可是,一切都是自作孽,是她太想回去。

感覺他在等,阿音應了句:“沒有人欺負我。只是我……做了一點多餘的事。”

“多餘?”溫寧想不到其他,握起四張銀票,“你真的在想辦法,這四百兩,就是那個辦法得來的?”

“是……不是。”阿音全無意識地搖頭,她不想再有人提起今晚的恥辱。是她不自量力,而且所做的事,不是一點點多餘。這四百兩像是一個笑話,若非溫家急需,她真想撕個粉碎。

承認又偶人,溫寧快要被逼瘋,一時沉不住氣:“到底是還不是!”

Advertisement

阿音頓時忘了一臉淚痕的尴尬,仰起頭就沖他吼:“是還不是,是還不是……這是你管的事嗎!你就不要再問了!把錢拿回去,不要再讓我看到!”

溫寧這才看見她略顯蒼白的唇,不是第一次見她哭,可這一回,她是真的傷心,甚至是委屈。“你到底去做了什麽?你練爬樹真的是為了賣藝?你為了錢才受傷的?”

“你好煩啊!不要再問了!不要再提錢了!”阿音聽着自己的聲音漸漸沙啞,全然不是初次聽見的美好。雨點落在臉上,她分不清是淚、還是雨。在染那邊抑下的酸澀感覺,一下子就冒在鼻尖上,肩膀的顫抖也愈發不能控制。

“阿音,你到底是怎麽了?”溫寧終于明白什麽是手足無措,質問的心思全都煙消雲散。他看到眼前的姑娘在哭,腦子空白到沒有主意。

“我說過不要問,你怎麽還問……”阿音顧不上在他面前保持骨氣,膝蓋一彎,就蹲在地上哭起來,嘴裏一個勁念着,“你真的好煩,你知不知道你好煩啊……”

雨絲逐漸密集,墜在他睫毛上,方才有所知覺。溫寧脫下外袍,罩在她身上:“先回家。”

某人的聲音哪裏蓋得過她的哭聲,她越哭越起勁,似乎把幾個月的委屈給一道哭全了。

雨中踏來陌生的腳步,打更的半老男人見兩人站在那裏,不禁喊了句:“教訓老婆也得挑時候啊!下雨了就不能回家教訓啊!”

溫寧側目過去,朝那人狂吼:“教訓什麽!你家老婆沒哭過啊!”

半老男人閃得很快,溫寧單膝點跪下去:“你回不回家?”

阿音抽泣着,嗚咽着嘟嚷一句:“走不動……”

“唉。”溫寧輕嘆着,猛地将她橫抱起來,穩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場雨,下到天明。昨夜哭到睡的某人,總算揉着眼睛醒來。習慣用左手撐着床,可今天一撐就出了事。倒不是傷口疼痛,而是手撐到了一件了不得的東西。

脊梁骨瑟瑟發冷,忙把手從某樣東西上移開,對上一雙帶着朦胧睡意的狐貍眼。阿音腦袋一轟,瞬間退到牆上,口齒不清道:“你、你不是睡地上嗎?”

溫寧披散着頭發坐起,順手拉了拉半挂的裏衣,迷糊着眼:“地上?哦,我也想睡地上,就是昨晚有人抓我抓得緊,我就順便了。”

“有、有人?”阿音不用想也知道,那個人就是自己。

“今天好些了吧?”溫寧半敞着衣襟就湊過來,眯着眼一瞧,“還好,眼睛沒腫。要是讓人看出你哭過,真不知該如何解釋。”

“離我遠一點。”阿音提起手指,正要往他胸口指上一指,卻見袖口的顏色有些熟悉。

“這話你昨晚怎麽不說呢?”溫寧配合着後退,裹回被中,“好久沒睡床了,真是舒服。你也多睡一會兒,天還沒大亮。”

阿音臉色發青,低頭瞧着一身尋常裏衣,連續确認三遍,确定身上這件不是昨天穿的。昨夜在染那邊,分明只換了外衣,何時換過裏邊這件?

她盯着安然入眠的溫家少爺:“我的衣服,誰換的?”

溫寧閉着眼睛,坦然道:“還有誰?你當是有丫鬟伺候着?切,當然是我。”

“你……你個混蛋!”阿音抄起枕頭就往他身上猛砸,想到情況不對,又扯過被子裹住身體。看他一臉茫然,阿音更加惱火:“誰讓你換的!姑娘家的衣衫,哪能随便說換就換!你不會等我醒了自己換嗎!而且、而且你換的還是裏面的、的那個!”

“昨天是你自己的衣服濕了不少,我怕你着涼,好心幫你換上幹衣服,見你裏面都讓血染了大半,濕噠噠貼在身上,我就……就幫你換了。”說完這話,溫寧也醒得差不多了。

阿音定着看了他兩秒,蹬腿一踹,就讓溫家少爺砸了地。

待他攀着床沿上來,阿音目色涼涼:“都看見了?”

溫寧躺回床上才答:“閉着眼睛能換嗎?”想了想,又道,“放心,我什麽也沒做。”

“你又躺上來……”阿音略微崩潰,“換好衣服,你就該躺地上去啊!”

“按你平時那睡相,傷口早被壓着了。”溫寧懶得顧及她的感受,睜眼瞧着她左臂,“你昨晚幹什麽去了?現在能說了麽?”

想來是昨晚哭得痛快,阿音的心情已舒緩許多,雖然很想為衣服的事大動幹戈一番,但他這一問來得很是時候。她的回答還是一樣:“我說過,你不要問。”

溫寧扯過一個被角:“來路不明的錢,你要我怎麽說,要溫家怎麽用?”

阿音猛然想起那四張銀票:“你沒丢掉吧?”看他搖頭,放下心來,“你就用吧,不是什麽髒錢,勞動所得而已。”

溫寧嘆道:“這勞動,代價還挺大。那我就跟娘說,這是你兒媳勞動所得……”

“不行!”阿音兩手攤出去,又疼得縮回來,“就說是你的私房錢。”

“四百兩私房錢,我還真能攢。”溫寧說着,從枕頭下邊取出一個小袋,裏面裝着銀票。

“你傻啊!先拿一張出去又怎樣!”阿音再度提醒,“我警告你,千萬別說是從我這兒來的。因為……因為阮思拿着四百兩,很奇怪。”

溫寧抽出銀票,細細看着:“在漪花樓存個四百兩,很奇怪嗎?”

阿音無語了,心說他這人是傻嗎?“如果是漪花樓的錢,你娘會用嗎!當然是要說你存的,她才用得安心啊!你真是笨!”

溫寧含笑道:“原來如此。你是顧忌我娘啊。其實都是私房錢,沒有區別。”見她一臉焦急,“或是這錢的來路比漪花樓更糟?”

“你不說話是會死嗎?”阿音真心覺得說什麽做什麽都是錯。昨天被染耍得差點丢命,今天又栽倒在個過氣少爺手裏。不過,心裏掂量着,也不是很生氣。

往窗外一瞧,的确還是蒙亮的天色,可回過頭來,這張榻子還真不适合人睡。阿音商量着問他:“你能不能去地上睡?”

溫寧閉眼不答,把頭蒙進被裏去了。

阿音尋思着是因為剛才那句話,只好倚着牆打瞌睡。

習慣性地把腿一伸,身體傾斜出一個角度,阿音猛地清醒,覺得心裏有個疙瘩,就把方才兩人之間的對話全都複習了一遍。果真是……

阿音撲上去搖他的身體:“喂!你怎麽知道我平時睡成什麽樣!是不是偷看了!說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三次元助攻】今日助攻工作得到突破性進展,三次元阿音本體被認定為死蠢~23333~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