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與狗争」
古往今來,妥協的後果,往往是後悔。正如現在的溫寧,他連腸子都要悔青了。自從這只叫板栗的狗跳進家門,整整兩個時辰,家裏就沒一刻消停過。眼見平日裏盛氣淩人的母親,眼下居然對一只小狗柔聲細語,溫寧頓覺心裏發毛。
入了夜,溫寧剛在繡架邊上點了燈,阿音就摟着板栗進屋。看她旁若無人地抱狗經過,他不由問道:“你不會真想跟它一起睡吧?”
揉着板栗軟軟的小腦袋,阿音抽空擡眼道:“反正不是跟你睡,你就放心吧。”
說的也是,只要這狗安安分分待着,的确與平時無異。溫寧心平氣和想着,低頭把針刺入繡布。手剛扶到底下接着,那狗驀地嚎了一聲,吓得溫寧把針刺進皮肉。
阿音見板栗闖了禍,只是小聲說了兩句,然後就把它裹進小毯子裏。順手從屜子裏取出一只小瓶,遞給溫寧:“哝,擦藥。”
對于一個熟練的繡工,紮到手是一件很丢臉的事,何況他是一個男繡工,且是被狗叫吓得紮到手。面子上挂不住,溫寧對藥瓶不屑一顧:“不用。”
“你就不怕傷口發炎惡化最後爛掉?”阿音飛快說了句,就把他的手給扯過來。
出于同房的友誼幫他吸了血,之後上藥,之後瞥見他耳根略微發紅。阿音撲哧地笑出聲,指着他耳朵:“你不是吧。不就給你上個藥,你耳朵紅什麽,哈哈哈哈……”
溫寧本着喜怒不形于色的原則,當作沒聽見她的話,看她上好藥,就把手收回來。以一個丈夫的語氣說道:“往日有人受傷,你都是這樣給他們治傷的?”轉眼見她一臉茫然,心緒略微急躁,“我是說,一個女人怎麽能随随便便拿了男人的手就……吸血。”
阿音耷拉着眼:“你是第一個。”
溫寧瞪大雙眼:“你是第一次為男人治傷?”
“不是啊。”阿音搖搖頭,順便把藥拿回去,“你是第一個在我面前被針紮的男人。要是以前他們都是這點小傷,那就好了。”
“他們?”溫寧試探問她,“與你一起賣藝的師兄弟?”
“算是吧。”按照他的知曉程度,阿音也只能這麽認了。
把藥放好,阿音回頭望床上一看,驚道:“板栗不見了!”
這一驚一乍的場景,一個下午已見過不少次。溫寧萬分淡定:“它又不是第一次藏起來,你也不必太過擔心。等它肚子餓了,自然溜到你眼皮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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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往他繡架上指了指:“溫少爺,你的繡圖。”
溫寧趕緊扭頭看去,那只狗居然趴在繡圖上。雖然他沒有遺傳母親的潔癖,但繡圖是要交上去的貨品,這狗爪子髒得很,這一踩一踏,雪白的繡圖上已現出數個黑灰的梅花印子。
眼見溫寧雙拳握緊,阿音即刻揪了板栗回來,對他賠笑道:“一點灰,抖抖就好了。反正繡完還得洗洗不是?”
溫寧沉住氣,警告她:“把狗給看好了!要是毀了繡圖,我就把它給丢出去!”
“你憑什麽丢我的狗!你這麽大一個人了,怎麽就不能讓着它點!”阿音說着,摟着板栗就鑽進被窩。
“我這麽大一個人,我……”溫寧氣得說不出話,許久才悶聲道,“好,我讓它。”
阿音翻過身來,看他一改往日的平和面色,下針都帶有忿恨的情緒。她小聲嘀咕道:“說什麽繡花要平心靜氣,一點小事就影響成這樣。”
可能是屋裏太靜,這話被溫寧聽了去。他停手道:“有種,你來試試!”
阿音打着哈欠,立馬合眼:“有沒有種,你不知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溫寧狠狠瞪去一個眼光,卻見她合了眼。他暗道:“等這批貨趕完,我定要揭穿那個魏雲馳的真面目!什麽送狗,分明是挑撥離間來着!”
時間晃悠悠地到了二更天,溫寧将手中的繡圖完成,從櫃子裏搬出被褥,正要睡下。
他掀開被子的動作滞住,餘光瞥見某人轉過一張恬靜的睡臉。正如阿音先前所疑惑的睡姿問題,溫寧已不是第一次在夜裏看她。因為只有在夜裏,阿音才會顯露清醒時不曾有的寧定可愛。
見她探出被子的手,五指微曲,溫寧知道她是睡熟了,方才酸溜溜地說:“別人給你什麽,你就收什麽,居然連狗也要。你又不是很笨,也領悟到他圖謀不軌,怎麽一見這只狗,什麽都忘了?難不成,你以前養過?”
這種自言自語,注定沒有結果,溫寧也習慣了。他很清楚這個後知後覺的姑娘心裏沒有他,或者可以說,她壓根沒想過這檔子的事,還一心要為夫君找幾個小老婆。她把堂堂溫家少夫人當到這個份上,也算是一種能力。
溫寧默默笑着,卻也隐隐擔憂。她有這般想法,絕非出自一個女人的大度,就像她不顧受傷也要拿回那四百兩。她從那天開始自責,或許是她想償還。償還之後呢?
有的話,想說卻沒有恰當的時機。而另一些事,卻又不同。
溫寧靜靜移到床邊,凝視她的靜然睡臉,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手漸漸垂下,支在床上。
忽聞“嗷”地一聲,溫寧驚得直起身子,見阿音被窩裏似有一團東西在挪動,逐漸露出一顆毛絨絨的腦袋。見它伸出小舌頭,在阿音臉上一舔。
阿音悠悠轉醒,瞧見它的可憐樣:“誰又欺負你了?”循着板栗的眼神看去,自然而然看見一張茫然的臉,“你站這麽近,想幹什麽?”
真實的原因,溫寧當然開不了口,只好随口道:“看你踢被子,就幫你掖好。”
“是嗎?”燭火昏暗,阿音雖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也料到一些不好的事。至于是什麽,她還沒來得及多想,懷裏的毛絨絨就鑽了出去。
待溫寧回過神,板栗已四仰八叉地倒在他鋪好的被褥上。秉燭過來,映出它懶洋洋的模樣,甚至還撓着肚子。
這本不是大事,可正當兩人掉以輕心之際,被褥上的圓滾滾忽然翻了過來,側身掀起爪子,搭在隆起的被上。這個動作,相信沒有人不熟悉,這是犬類遇上生理急事的習慣性動作。
阿音預料到什麽,半夢半醒間喃喃道:“不是吧。”
溫寧還未猜出個所以然,一股難聞的騷味便嗅入鼻腔。
具體的事,再清晰不過。板栗在他厚被上……撒尿了。
深夜的空氣似乎頓了頓,随着溫寧的一聲怒吼開始流動:“死狗,居然敢在我被上做這種事!看我不打死你!”
阿音瞬間清醒,忙扯住他後腰帶:“不許打!”
被牽制的溫寧難以動彈,眼睜睜看着那狗開心地從門縫溜出去。
他轉頭問她:“你……沒關門?”
阿音愣着搖頭:“你比我晚睡,你問我?”
兩人須臾對視,即刻披了衣服追出去。一個護狗、一個打狗,半晌才從門裏擠出去。
互不謙讓的叫喊,終是惹得溫夫人醒來。她剛踏出房門,板栗就屁颠屁颠跑到她身邊,揚起一雙淚汪汪的眼珠子,望着溫夫人。
溫夫人見兩人衣衫不整:“大晚上的,你們倆又在幹什麽!”
“是溫寧要打板栗!”
“是破狗把尿撒在我床上!”
你一言、我一語,正是争辯得不可開交。聽門外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都給我住口!”
三人一狗看去,竟是溫老爺趕回家來。聽他繼續說道:“已過二更,你們還在大呼小叫,當真不怕擾了鄰居?都給我進屋睡去!”
白滾滾的小東西在夜裏特別顯眼,溫老爺專注地盯了一會兒:“這狗,哪來的?”
溫夫人應道:“是魏公子送的。”遂将白日的一些事簡單說了說,她低頭看着狗滿眼祈求,自然把菜汁濺了一臉的事給略過了。
溫老爺看着他們,低聲喝斥:“有事明天再說,都給我回房去!”
由于旅途疲憊,溫老爺沒多說便進了屋子。溫夫人走到溫寧面前,任憑板栗一路貼着裙角随着:“你這麽大一個人了,怎麽就不能讓着它點?”
此話一出,阿音不得不捂嘴站着,生怕爆笑出聲。
溫夫人開始她最為擅長的循循善誘:“你是一個男人,犯得着與一條狗生氣?板栗還小,它就跟孩子似的,要一步一步教,你要有點耐心……”
接下來的話,溫寧基本沒聽進去,他沒想到母親竟會為一只狗而長篇大論,也沒想到這區區一天的時間裏,他在家中的地位,是連狗也不如了?
待母親說完進了屋,溫寧目視這狗拐到阿音身後,貌似一副弱者的姿态:“還有種躲起來?別以為大家都護着你,我溫寧就奈何不了你……”
“喂,你又想幹什麽。”阿音攔住他,順道往房裏一指,“你最好快些把被子洗一洗,要是等到天亮,說不定那味道就洗不去了。”
溫寧無懼道:“哼,熏死你又如何?”
阿音清咳兩聲,時不時露出笑意:“想要熏死我?我無所謂。只不過,要蓋那被子睡覺的人是你,不是我。既然溫少爺都不介意,我介意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板栗的表現真是一級棒!明天會更棒~呵呵呵。。。。
【三次元助攻】有些事,你看着別人做,覺得浪漫。其實,如果你親自去做,也許更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