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師徒名」
沒想到,堂堂拂月閣主竟敗在一小撮狗毛上。想隐瞞到底的事實,在小昱的辮子露餡之後,似乎也無掩蓋的必要。
魏雲馳輕輕嘆了嘆,垂眸低笑着,餘光卻在阿音臉上無法移開。十年了,若說毫無眷戀,也無須在得到一絲線索後,緊追不放,且以拂月閣之存亡為代價,落得今日之局。阿音很聰明,除了武功之外,只要給她多一點時間,她能想到任何事。
“阿音。”他終于淡淡道出這兩個字,擡手揭去面具,如削的清冷眉眼,把她望着,“的确不必再瞞,再這樣下去,也沒有意義。”
“師父……你真的是……”阿音再次跪倒在他身前,擡眼望着他,眼角漸漸濕潤。
是的,所謂的魏家公子魏雲馳,正是拂月閣主:李尋。阿音心心念念的師父。
這時,阿明也撕下面具,露出那張青稚的臉,他看着阿音,目光柔和許多,甚至還摻雜着歉意:“師姐,對不起,之前那樣對你。其實都是師父的意思……好吧,我自己的意思。”
那個師弟說了什麽,阿音根本無暇去聽。太久沒見着這張臉,當他溫暖的手掌覆蓋了她攥緊的拳頭,她哭得更加厲害。啜泣之中,勉強擠出幾句話:“師父,既然你早就認出我了,為什麽不認我,不帶我離開?為什麽還要裝作魏公子……”
小昱知道李尋話少,若要他解釋,似乎也有點難度。于是,作為徒弟,他就幫着說:“師父有想過讓你回來,可你已是阮思,就算師父以閣主的身份收你回來,也不會有多少人相信。拂月閣收人甚嚴,你是知道的。”話說一半,小昱突然恨道,“都是那個染搞的鬼!”
染?阿音想起當日他說過,牌九是誰給你的……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如何對待手持牌九的人,随他所欲。果然。
見李尋沒有阻止,小昱接着說:“上回盜官印的事,是師父特地安排的,連官印都是我預先偷出來,然後放在那裏。哪裏知道那個染居然以下犯上,在最後關頭放冷箭,害你受傷!好在師姐你沒事。”
阿音問道:“我一直想問,染只是江南領主,他有什麽資格違背師父的意思?他就不怕被逐出拂月閣?還是說……他背後有人?”
小昱點頭道:“是的,就是那個韋益,還有那個沈暮。因為師父上回及時把你認出,最後沒遵照約定殺你,故而讓染得了由頭,四處散播謠言,欲取而代之。他想借故勾結韋益,幸好師父手中有韋益的把柄,所以才讓他安分了。”
如阿音所料,她的确拖累了拂月閣,而那爛攤子,果真又是師父給收拾的。
她很是慚愧:“師父,對不起,我又拖你們後腿了。”
李尋摸了摸她頭頂:“沒事,我早就習慣了。如果當日沒認出你來,那才是任何事物都不能彌補的遺憾。雖然染領人作亂,但現在也大勢已去,你不用自責。”
阿音揉了揉淚糊的眼睛:“那師父為什麽要裝作魏公子?魏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這樣假借他家的名號,不會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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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昱得意道:“不會有事!師父是魏家的恩人,魏老爺巴不得為師父肝腦塗地,何況只是區區借個名號?只是苦了真正的魏家公子,這幾個月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嘿嘿。”
“唉,當初認出你來,的确想過,與其讓你回到拂月閣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倒不如讓你留在溫家過富足日子。可惜後來溫家出事,我便想讓你回來,才讓染幫忙弄了那一出。誰知道……再後來,染有意作亂,我只能讓你暫且呆着,借由魏家的身份,讓你日子好一些。結果,他變本加厲。”說了這麽多,李尋清咳了兩聲,“阿音,是我一時大意,讓染察覺你的身份,抱歉。”
“肯定不是師父的錯!”阿音百分之百相信李尋,只是她在想,“染要的是閣主之位,那關溫家什麽事?”
“師姐,難道你不知道?染這麽做的目的,是想讓師父看清,你現在心心念念的人是那個溫寧,而不是師父。”小昱的表情有些神秘,“告訴你吧,師父他呀早就……”
“小昱!”李尋低喝一聲,像是擾亂內息,又咳了幾聲。
阿音忙起身扶住李尋,急急幫他順背,一面又責備小昱:“你明知師父受傷,何必說一些有的沒的,不是找打麽!”
小昱一臉委屈:“什麽有的沒的,我說的是實話!”下一句話正呼之欲出,可一發覺李尋的眼神,立馬咽了回去。
阿音稍稍擡眼,驚見李尋正瞧着她,連忙把頭低下去:“師父,不如……我現在就回來。”
“不可。”李尋搖頭道,“雖說染已失勢,但拂月閣局勢未穩,你還是暫且在溫家呆着,這樣才比較安全。”
“好吧。”阿音弱弱應了聲,即便心裏不願,但師父的話,終歸是要聽的。
離開魏府的時候,已是夜入四更,阿音一個人走在街上,笑得停不下來。
直到走到溫家外邊,她才突然意識到之前出門的方式,趕緊繞進巷子,從後牆翻進去。
可惜,她落地的時候,踩了牆根一坨泥巴,髒得不得了,只想馬上提着裙擺回房。
剛走到房門前,溫老爺的房間貌似傳出争執的聲音。聽他壓低音量,大概是怕吵到鄰居。
見溫寧不在房裏,阿音正奇怪着,那頭的争吵就炸開他的聲音。她偷溜去看。
果然,溫家三口的臉色都不太好,尤其是溫老爺。
溫寧本是跪在地上,他突然站起來:“爹,我剛才說了,這是天意,既然是上天不讓我去考試,那我就不該去。何況,我對當官沒興趣!”
溫老爺氣得面紅耳赤:“你這個逆子,有種你再說……”感覺袖口被人拉住,發現是溫夫人,“夫人,你莫要替他求情。雖然他出了事,但現在已經回來了。離考試尚有時日,若現在趕去,還是能考上的。可是他……他居然不想考!”
溫夫人苦勸道:“老爺啊,兒子不想考就算了吧。當官也掙不了幾個錢,說不定還容易惹事。那個韋益還在朝中,我們兒子去了等于送死啊!”
“慈母多敗兒!你也不想想,只要他高中,就是天子門生,即便那韋益再狂,難道還能高過天子!”溫老爺手指溫寧,“現在,馬上收拾包袱去!”
“天子門生又如何?官場黑暗,古往今來多少天子門生一樣淪為階下之囚!”溫寧情緒有點激動,但面對父親,他必須忍耐,“爹,難道你忘了,上屆狀元是如何被韋益陷害,如今又是何種光景?”
“你是怕了?我溫錦堂的兒子居然會怕一個韋益!”溫老爺不禁提高音量。
“爹,你就當孩兒是怕了。秋試,我不會再去。”溫寧心平氣和說了句,走出房間。
偷聽全程的阿音,早溫寧一步回房。她正襟危坐,假裝閑适:“跟你爹娘聊這麽久啊。”
溫寧嘆息道:“爹要我馬上啓程趕考。不過,我不回去的。”
阿音贊同道:“的确啊,當官沒什麽意思,何況還有個混蛋韋益。”若無其事說着,她發覺溫寧在看她,“你看我做什麽?我可沒偷聽啊。”
“你都聽到了,對吧?”溫寧看她後知後覺的點頭,“聽到了也沒事,反正那些你都知道。我爹說我怕了韋益,他說對了,我是怕。”
“是怕溫家剛好起來又被他給毀了。”阿音何嘗不明白他的心思,“沒事,溫老爺是個通情達理的人。相信過幾天,他會明白的。”
溫寧無奈道:“你沒看見他的樣子,他像是要殺了我。”
阿音拍拍他的肩:“父子哪有隔夜仇。你對溫家的心,你爹一定會明白的。”
溫寧扭頭看她,順勢抓住她的手:“你明白就可以了。阿音,我只要你明白。”
阿音有點懵了:“你、你要我明白什麽?”試圖甩開他的爪子,可是他扣得太緊。
溫寧笑道:“明白你男人可能一輩子沒出息,只能窩在街邊賣布。”
看他如此誠懇,阿音也不好說什麽與師父相認可能離開的事,只能幹笑着:“賣布也沒什麽丢臉的,都是自力更生嘛。”還以為這樣說了,溫寧會安心地把她松開,哪裏知道他放手一撈,居然把她摟進懷裏。
聽她這般說,溫寧很寬慰。他下定決心:“阿音,以前我爹也是白手起家。從今往後,我會很努力,有朝一日,一定會把溫府給買回來。”
這個許諾雖然很感人,但阿音很清楚,師父喜歡且買下的東西,怎麽可能随随便便拱手賣給他?太不切實際了。那座魏府,八成就是拂月閣的産業了。
溫寧低頭看懷裏不動的人兒,正欣喜于她的乖順,可眼角卻無意瞥見她衣裙的污跡,再一看,地上還有不少泥印。他問:“你剛才出去了?”
阿音略微驚了一驚,淡定道:“哪有?我一直在房裏呆着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