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沈淩風出了家門,騎上自行車直奔酒店,去找許默。
許默不見他,把自己鎖在酒店套房裏,無論德川怎麽喊都不肯應聲。
看着像是在鬧脾氣。
沈淩風到了酒店,德川跟看見救星一樣,疾步迎上去:“從昨天早上到現在,就吃了點水果,別的什麽也沒吃,說不餓。”
許默有腸胃炎,和飲食不規律有關。
兩人剛認識那會兒,許默吃東西就飽一頓饑一頓,餓了就吃,不餓不吃,沈淩風為此勸過他。
不過許默一向我行我素,并不把醫生叮囑放在心裏,只手撐側頰戲谑他:“你管我這麽多做什麽,又不是我對象。”
沈淩風吸口氣,步至門前,輕敲門扉:“許默。”
許默不應聲,沈淩風喊了他三四次,屋子裏依舊靜悄悄的。
“德川,”沈淩風放棄讓許默開門的想法,回頭問,“酒店有備用門卡嗎?”
“有。”德川點頭,不過沒許默吩咐,他也不好去找酒店要。
沈淩風就沒那麽多忌諱了:“用備用門卡。”
“好。”德川取門卡開門。
沈淩風進去,德川留在外邊。
進來後,沈淩風順便把套房門關上。
許默在卧室睡覺,沒睡着,于是躺床上玩手機,撩起眼皮掃了沈淩風一眼,複又将眼簾耷拉下去,沒什麽表情地看着手機屏幕。
“怎麽不應聲?”沈淩風走過去,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摸出兩包棉花糖。
樓下超市順手買的。
許默斜瞥他,冷淡而疏離:“有事?”
許默的心思沈淩風是越來越猜不透了,幹脆拆開手裏的包裝袋,一陣甜香,遞給許默。許默不接,冷冷地回他:“我吃的東西就沒有下于三位數的。”
五塊錢一包的零食确實入不了許少爺法眼。
沈淩風聳肩:“不要拉倒。”于是自己撚着吃了,邊嚼邊像個美食家一樣啧啧有聲地評價:“還可以,甜的。”
許默喜歡吃甜,他放下手機。
棉花糖已經喂到嘴邊,沈淩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許默張開嘴,沈淩風邊喂他邊吃。
“為什麽不住我那兒?”沈淩風問,許默皺眉,不耐煩地說:“我想住哪兒住哪兒,我的自由,你管得着嗎?”
許默總是這樣,若即若離,脾氣上來,免不了一頓冷言冷語。
“咱倆扯證了,”沈淩風說,“我是你伴侶,怎麽不能管你?”
“你把結婚證撕了。”許默不鹹不淡道:“而且很快咱倆就離了,你別來找我,煩。”
“那你這樣造下去,你腿能好嗎?”沈淩風眉目嚴肅。
許默直直盯住他,半晌,煩不勝煩,探身從床頭櫃裏摸出備用機,按通號碼,對面很快來人接了:“少爺。”
“讓蔣銘軒接電話。”許默煩躁地吩咐,仆傭回答:“是,少爺。”
沒一會兒,響起蔣銘軒陽光燦爛的笑聲:“許默!你終于想起給我打電話啦,這兩天好無聊啊,你啥時候過來陪我玩呗。”
許默克制住翻白眼的欲望,将備用機丢給沈淩風:“出去聊,別吵我。”
“許默?”蔣銘軒納悶:“你做什麽呢?”
沈淩風注視着許默,許默翻身背對他,繼續玩手機。
“銘軒,”沈淩風沒走,就坐在床邊通話,“你在哪裏?”
許默背形稍頓,沒有阻止,劃拉着手機屏幕,朋友圈裏分享旅游勝地,許默心想他在寧北呆了兩個多月,不如抽空出去一趟,解悶。
“沈哥,”蔣銘軒遲疑:“許默不讓我告訴你。”
“沒事,”沈淩風柔聲道,“你說吧,許默同意了。”
“我在他家。呃,日本家裏。”蔣銘軒嘿嘿笑:“住那種日式庭院,你啥時候也過來瞅瞅,挺漂亮的。沈哥,我病治好了,許默幫忙找的骨髓,匹配後馬上手術。許默陪我進手術室。”
沈淩風呼吸微滞。
剛扯證沒多久,許默消失了兩三天,大概就是去陪蔣銘軒。
沈淩風心底越發酸軟,那時,許默又是用什麽樣的心情來面對他?他誤解了許默,許默并沒有解釋,反而放任他加深誤解。
“銘軒…該謝謝許默。”沈淩風驀地伸手,抓住了許默手臂。
許默好像又瘦了,将他抱起來時,輕得和一片羽毛差不多。
沈淩風掌心滾燙,燙得許默一個激靈,使勁掙脫他,沒掙開。許默心煩意亂,懶得掙了,手機頁面刷得更快。
“嗯!那肯定的!許默人真好。”蔣銘軒笑:“對了,沈哥,許默他的腿,還能治嗎?你是醫生,多幫幫他,能不能想想辦法啊……”
蔣銘軒嘆氣:“楚阿姨葬禮那天,許默當着人前不肯哭,等人都走光了,他一個人躲屋子裏,哭了很久。我總覺得,他放不下。”
至親逝世,誰又能坦然放下?
沈淩風沉默不語,蔣銘軒又聊了些有的沒的,多半是在許默家吃好喝好睡好,足足胖了十多斤。
沈淩風囑托他照顧好自己,便将電話挂斷。
許默還在看旅游地安利,沈淩風湊過去:“想去哪兒玩?”
許默頭也沒回,大拇指往下劃拉。
沈淩風鼻尖浸着許默身上的味道,極淡雅的清香。許默以前騷包,喜歡用香水,後來不用了,身上卻還留着淡香。
他想起那天晚上,也嗅着這樣的氣味兒。明明知道是許默,念出一個許字,卻不願意承認,寧肯他不是許默,不是…恨着他的、咄咄逼人的許默。
如果是蔣銘軒就好了,他想,蔣銘軒不吵不鬧不任性,凡事都聽他的,不像許默這樣脾氣壞,蔣銘軒一眼就能望見底,知道他在想什麽,而許默,他總是摸不透。
不明白,許默到底在想什麽。
“真離婚?”沈淩風在他身後問。
許默抿着下唇,沒答話。
“咱倆結婚證呢?”沈淩風又問他,許默煩不勝煩:“櫥櫃裏,自己找!”
沈淩風也不是沒辦法,出門問德川,德川可比許默老實多了,一五一十地答:“少爺重要的東西,都放在隔間最裏邊的櫥櫃中。”
沒上鎖,沈淩風伸手一摸,就摸到了,和銀杏葉制的書簽放在一起。
沈淩風挑眉,他記得這書簽,許默過生日,沈淩風送的,自己挑了葉子浸藥水,做好後送給他。沈醫生為數不多的手工藝品。
結婚證他撕了,許默又給粘好了。
沈淩風伸手,指腹滑過裂痕,無聲嘆氣。
一回頭,許默直直地瞪著他,很不客氣:“還給我。”
“不還。”沈淩風将小本本塞回自己衣服內兜裏。
許默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躺回去繼續玩手機:“随便你,離婚冷靜期一個月,你再怎麽着急,都得等到下個月才能離成。”
“許默,”沈淩風頭疼地問,“你是不是特別讨厭我。”
許默毫不猶豫:“對。”
“這樣吧,”沈淩風步至他身旁,坐在床沿,“等你腿好了,咱倆就分道揚镳,井水不犯河水,行嗎?”
許默支起漂亮的眼睛,滿眼疑惑不解:“你管這麽多閑事幹嘛?”
“醫者仁心。”沈淩風毫不介意往自己臉上貼金。
“……”
“…呵呵。”許默攤開雙手:“沈淩風,你怎麽想,我還不清楚?你因為我哥的事同情我,又因為我找人治好了蔣銘軒,所以你覺得你虧欠,你想報答。”
“我擺明了跟你說吧,沈淩風,不需要,”許默惡聲惡氣的,“我不需要你同情,也不需要你感激。你還不如讨厭我。你現在這樣裝好人,真特麽惡心。”
沈淩風面沉似水。
許默說着說着,自己先紅了眼眶,他扭頭抹把眼睛,沒好氣道:“趕緊滾。你不是特讨厭我纏你嗎,現在我想通了,放過你了,你能別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嗎?煩不煩啊。”
“你要是無聊,就去給蔣銘軒打電話。”許默抓起備用機扔回他懷裏:“送你了。”
“滾。”許默轉頭玩自己的。
“許默,”沈淩風沉聲,“我就問你一句,我們還算朋友嗎?”
這句話說出來,連沈淩風自己都不信,憑什麽他們還能做朋友?
他撕了結婚證,将許默趕出自己家,惡語相向沖他發火,一味地恨他為什麽變了樣。原來不僅許默變了,他也變了,因為離得太近,所以什麽都看不清,他傷害了許默。
“不能。”許默的回答在意料之中:“我們不能做朋友。”
“只能分道揚镳?”
許默重重點頭:“對。”
兩個人同時沉默下來,沈淩風低頭盯着地毯上的花紋,許默扔了手機鑽回被子裏,撩起薄毯将自己兜頭罩住。
室內暖氣很足,許默熱出了一身細汗。
不能再這樣拖下去。沈淩風心想,許默那雙腿,不能眼睜睜看着它廢掉。
但是,許默需要什麽?解開心結?他的心結又是什麽?
“許默,你說…等銘軒回來,咱倆當作啥也沒發生過,是吧。”沈淩風回頭瞅他,許默躲在薄毯下,悶悶地嗯了聲。
“要不這樣,在銘軒回來前,我們就像真正的結婚伴侶。”沈淩風兩只手交握,收緊:“你介意我騙你嗎?”
“騙我什麽?”許默拉開被子,滿腹狐疑。
沈淩風深深地凝視他,撇了下嘴角:“我對你,不是朋友,是喜歡。”
許默愣住了,沈淩風彎下身,輕輕碰了碰許默唇角:“我陪你走最後一段路。”
“然後我們離婚。”
從此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