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和沈淩風之間, 到底橫亘了一座天塹。許默睜眼躺了半天,不如閉眼睡覺。

這邊廂沈淩風卻不知曉蔣銘軒已給許默通了電話 ,他整個白天都沒能再見到許默, 許默沒有出院子,沈淩風揣測他在自家屋裏悶了整天。

許默心情不好?沈淩風惴惴地想, 莫非因為清晨無意間瞥見他?

直到傍晚, 沈淩風接到蔣銘軒電話 ,坦白講,從日本回來後這段時間,沈淩風處處躲着蔣銘軒,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于是幾乎沒去找過他。

蔣銘軒偶爾來找他,說不上兩句話 ,便被沈淩風以工作繁忙為由打發了。

像沈淩風這個級別的醫生, 工作确實很忙,最忙的時候恨不得會□□術。

許默一走, 沈淩風便将自己埋進工作堆裏 ,肉眼可見的忙起來, 蔣銘軒也不好說什麽, 自覺地離開,不好多打擾他。

沈淩風這次來臨安, 也沒有告訴蔣銘軒, 不過估計對方業已知曉。

他揉捏眉心, 尚操心許默在屋中悶了整天,不免有些煩躁,但考慮到對方畢竟是發小,耐着性子接了電話 :“銘軒, 有事?”

“嗯……”蔣銘軒聲音壓得低,聽上去是在猶豫。

沈淩風想了想,将手機放回玻璃圓幾,打開免提,進洗手間洗漱。

果然,大約悶了三十多秒,蔣銘軒終于忍不住開口了:“沈哥,你回來吧,許默不會見你的。”

沈淩風立在盥洗臺前,彎身掬起一捧溫水往臉上拍,潦草地洗了把臉,直起上身對鏡一照,鏡子裏的男人長出胡渣,眼睛依舊明亮,形容卻有幾分憔悴。

他擦擦手走出洗手間,恰好聽見蔣銘軒這句,腳步步伐頓住,森然反問:“你怎麽知道?你跟他說什麽了?”

也許是沈淩風第一次對蔣銘軒露出不悅的一面,語氣中的诘責,蔣銘軒聽的分明,登時住了嘴不敢再說 。

沈淩風手裏原本抓着帕子,臉色驟黑,巾帕丢上床,疾步至圓幾旁,拉開椅子坐下,食指輕敲桌面,沉聲再問:“銘軒,你和他說了什麽?”

“沒。”蔣銘軒小聲否認:“沒說什麽,就許默跟我說 ,他不會見你。”

“說實話 。”沈淩風加重語氣。

“……我錄音了,”蔣銘軒保留了“證物”,他翻出上午存進電腦的音頻,“你自己聽。”

沈淩風屏住呼吸,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許默的聲音。

——“你不會和沈哥在一起,對不對?許默你不會騙我,對不對?”蔣銘軒問。

沈淩風仰頭望天,忍不住捏了捏鼻尖,嘆口氣。

——“…不騙你。”許默答。

沈淩風咧開嘴角,搖了搖頭。

“你聽見了嗎?”蔣銘軒很着急地規勸:“沈哥你回來吧,許默他真的不會再見你了!”

“銘軒,”沈淩風原想斥責他,話到嘴邊,卻滿是無力感,他無奈道,“你不應該這樣對許默。也許別人可以對他說這種話 ,但你不能。”

“我沒說什麽啊。”蔣銘軒懵圈。

“是許默救了你。”沈淩風強調道:“他救了你的命。他讓你活下去,沒有他,你或許連合适骨髓都找不到。”

蔣銘軒張了張嘴:“我也很感激他,但他花的是楚家的錢,難道楚家不是你的嗎?說到底,他用了你的錢啊。”

“……”沈淩風語塞,一時竟無話可說 。

他從來沒把自己放在楚家少爺的位置上,他對楚婉君也沒什麽母子情可言,兩人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沈淩風只當她是位平易近人的貴婦人。

直到現在,在沈淩風心裏 ,他的父母依舊是沈爸沈媽,而非一位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

人到了三十歲,獨立之後,那些來自血緣的親情感就會變得淡薄,他早已過了為之震驚不已的年紀,也許在他年少時,可能因之茫然無措,但現在,他離開父母生活已久,有不差的經濟能力,穩定的事業,和喜歡的人。

親生母親究竟是誰,沈淩風并無興趣考究。

所以他從來不覺得,楚家就是他的。

許默才是那個胡天海地但心地從來柔善的少爺,未經風浪、不知苦厄,他本來養在福窩,一場突如其來的災變,卻奪走原本擁有的一切。

“不,”沈淩風嚴厲道,“銘軒,楚家是許默的,從來都是。你不應該這樣強迫他。”

一旦答應了對方,許默這樣鑽牛角尖的人,定然恪守承諾。

到那時,難受的是沈淩風嗎?不是。

沈淩風想見許默,沒有任何心理障礙,而許默,總是困在自己的心病裏 ,許默喜歡他卻不能見他,那樣難受的人,一定是許默。

“我沒有強迫他。”蔣銘軒搞不明白:“沈哥,你不是說你和許默只是朋友嗎?我就離開了三個月,你就喜歡他了?那我們認識十多年,這感情,說扔就扔的嗎?”

換做別的人,敢對許默說那些話 ,沈淩風早發火了,若非因為他是發小且大病初愈,沈淩風能直接挂電話 。

他心頭浮上煩躁:“這和認識時間長短有什麽關系。”

“喜歡就沒有先來後到嗎?”蔣銘軒顯然急了,話不經大腦脫口而出:“我們從小在一個小區院裏 ,你跟親哥一樣照顧我,難道不是先喜歡我嗎?!”

“許默憑什麽?他就是三啊,他插足啊,沒有他我們不是早在一起了嗎!他憑什麽強迫你領結婚證啊!”

“許默救了你的命!”沈淩風動怒:“沒有他你活不到現在!”

電話那頭像是被吼蒙了,蔣銘軒愣在原地,三秒後,猶如不甘示弱,拔高分貝更大聲地吼回去:“他明知道你才是楚家少爺!明知道你喜歡我!他還和你結婚,他就是騙子和小三 ,你為什麽幫他說話 !?”

砰——

沈淩風抓起手機重重砸向牆面,手機質量過硬,在地上翻轉兩圈,啪地躺平。沈淩風忘記他開了免提。

蔣銘軒頭腦發熱,絮絮叨叨,語無倫次:“他就是賤,他騙了你,強迫你,還假惺惺地在咱倆面前裝好人。他早知道你是少爺,他幹嘛不早點把楚家還給你!那樣你也能救我,我們還會在一起。”

“沈哥,你真的不覺得,許默太過分了嗎?”蔣銘軒急昏頭,幾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許默他過分嗎?

“許默是有做錯的地方。”沈淩風胸口劇烈起伏,嗓音粗啞。

“是吧!”蔣銘軒欣喜。

“但我喜歡。”沈淩風很快打消了他的歡喜,蔣銘軒下一句沈哥哽住。

沈淩風寒聲警告:“蔣銘軒,以後你再在我面前說這種話 ,咱倆就不是朋友了。”

對面驀然安靜下來,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沈醫生彎身撿起手機,屏幕摔碎,他随手一擦,冷冷道:“不要再給許默打電話 。”

“……”蔣銘軒不敢相信,從小到大沈淩風都沒朝他發過火,他不甘心地說 :“沈哥,喜歡有先來後到,許默才是後來者小三插足,你快點想明白吧。”

他挂斷電話 。

沈淩風咬牙,将手機扔進沙發 ,轉身下樓。

他兩只手揣進大衣兜裏 ,寒風蕭瑟,沈淩風走了兩圈,不知不覺晃到肖家門庭前。

他伸手抓了抓後腦勺,又摸了摸布滿下巴的胡渣,無聲嘆氣,幹脆立在別人家門口,仰頭眺望天際。

月明星稀。

擺地攤的大爺收工回家,推着小推車,哼着小曲兒,自這條小路經過。大爺轉眼一瞅,讓沈淩風吓了一跳,扒拉頭頂帽子,熱心腸地問他:“冷不?不回屋咧麽?”

沈淩風聽出口音,關陝人,他笑着搖頭:“等人呢。”

大爺擺擺手,走遠了。

大爺前腳剛走,肖遠後腳便回來了。

他辦完自家公司的事兒,這個點才到家,下車一瞅,那麽大的沈醫生杵在那兒,和電線杆肩并肩,他啊了聲,上前打招呼:“沈醫生。”

沈淩風目送大爺身影消失,聞聲回頭:“你好。”

“你…你等許默?”

“沒,沒事兒做,幹脆出來逛逛。”

“哦…”肖遠意味深長,盯着他,三秒後:“那我先進去了。”

“嗯。”沈淩風禮節性地退開半步。

肖遠把車停在路邊白線內,摸出鑰匙開大門進去了。

沈淩風兩手揣兜,寒意襲來,他回身望向大門內,只能透過窗戶看見昏黃燈光。

肖遠進屋時,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餐廳裏 ,肖崇山坐在許默對面,許默掌心斜撐側頰,兩眼放空,似在神游天外。

“老肖,”肖遠說 ,“沈醫生在外邊,大門外。”

許默愣怔,遇到與沈淩風有關的,他總是下意識關注,将目光投向肖遠,似乎想問他,為什麽沈淩風在外邊,這麽冷的天,他在大門外做什麽?

肖遠似乎猜到許默的問題,搓着手溜到餐桌前,剛想坐下,被肖崇山止住:“擦手。”

肖遠嘿嘿一笑,傭人将濕毛巾送上來,他拿起擦手,說 :“我問他,他只說沒事出門閑逛,這不,閑逛到咱們家門口。”

“噫,”肖遠添油加醋,“外邊真冷,風又大。我看沈醫生穿得也單薄,這麽杵着,明天肯定着涼。”

許默垂低眼簾。

肖遠眼角視線偷偷打量他,又看一眼肖崇山,兩人目光交彙。

肖遠笑了下,悠悠開口:“沈醫生看上去很憔悴,比他剛來那會兒憔悴的多,下巴胡子都冒出來了,也不剪剪。這會兒還在外邊戳着,不知道要站多久。”

許默抓起筷子,神情淡漠,打斷他:“吃飯吧。”

肖遠一拍手:“欸對,他還沒吃晚飯呢,隔老遠都聽見他肚子咕咕響。慘吶!”

許默手裏一把竹筷險些捏碎,冷漠地重複:“坐下吃飯。”

作者有話要說: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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