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許默不喜歡呆在醫院, 退燒後立刻出院,沈淩風想推他回自己公寓。

蔣銘軒在旁邊眼巴巴瞅着。

許默嘆口氣,按住沈淩風, 低聲道:“不去你家。”

沈醫生兩道濃眉霎時擰緊,扭頭瞪一眼蔣銘軒, 蔣銘軒縮了縮脖子, 許默擡頭望天,算了下自己兜裏的錢:“租房吧。”

“誰照顧你?”沈淩風憂心他 :“我帶你回寧北就是為了照顧你,你在外邊住我能放心 ?萬一出事了怎麽辦?你手腳又……”

話聲頓住,沈淩風小心翼翼看他的臉:“對不起, 我…”

“沒事。”許默擡手打斷他 ,有些疲憊:“我不是小孩子,會照顧自己,放心吧。什麽時候去坐複健, 你跟我說一聲。”

沈淩風還想接着和他扯,但見許默臉色, 卻是鐵了心 ,估計去了他家也會自個兒偷偷跑出來, 沈淩風向來拗不過他 。

蔣銘軒插嘴道:“我幫他找電梯公寓吧, 方便點。”

沈淩風冷臉:“你管好你自己。”

“哦……”蔣銘軒摸出手機,幫許默找房。

三個人晃悠了一早上, 最後敲定寧北大一附院附近的房子, 電梯公寓安保設施齊全, 沈淩風将他送進去,然後忙上忙下的置備東西。

蔣銘軒看了看忙碌的沈淩風,又回頭望向冷漠臉玩手機的許默,頓時心裏發酸:“沈哥對你真好。”

“嗯?”許默愣了下, 撩起眼皮:“那是你沒見過他罵我賤的時候。”

蔣銘軒:“……”

“所以你倆之前跟仇人一樣,後來怎麽好上的?”蔣銘軒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溫水,想了想,遞給許默,又重新接水,到沙發上坐下。

“我們沒好上。”許默斜乜他一眼:“你想多了。”

“騙人。”蔣銘軒怼回去:“你騙我多少次了?”

“……覆水難收。”許默只答了這一句,便安心玩他的手機游戲。

蔣銘軒沒理解他的意思,也無心細究,放下水杯四處轉悠。

這房子兩室一廳,樓層高,視野開闊,落地窗外放眼便是偌大寧北,天高雲遠,租金更貴。蔣銘軒環顧四周,咋舌:“許默,你走的時候拿了楚家多少錢,夠你養老了吧。”

沈淩風恰好拎着新買的鍋碗瓢盆進來,又剛好聽見蔣銘軒嘀咕,把鐵鍋放地板上一砸:“蔣銘軒,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蔣銘軒納悶:“我沒說什麽啊。”

許默扶額,又來了,他把手機放上茶幾,清脆一聲響,無語:“消停會兒,行嗎?”

蔣銘軒悶悶不樂地坐回去,沈淩風黑着臉,抱起鍋碗瓢盆進廚房。

“你看為了你,沈哥都和我發多少回火了。”蔣銘軒不大高興,語氣沖沖地朝着許默。

“……”許默擡手,斜撐腦袋:“你知道我走的時候,外公怎麽說嗎?”

“外公,楚家老爺子?”

“嗯。”許默點頭 。

“怎麽說?”蔣銘軒好奇。

“他說……”許默眼珠子輕飄飄地轉向背對他忙碌的沈淩風,壓低了嗓音:“他說楚家在國內的地産都留給我,要是哪天沒錢用了,賣掉房子也夠兒孫三代。”

“……”蔣銘軒震驚:“他對你也太好了。”

“我沒要。”許默放下胳膊,上身後靠,後腦勺貼住椅背:“所以我身上的錢不夠養老。在這裏……”許默伸出三根指頭 ,悄悄地說:“最多住三個月。”

三個月後,不管腿好沒好,許默都要離開了。

剎那,蔣銘軒懂了他的意思,許默從未打算久住,錢花光了,然後呢,假如腿沒好,他又去哪裏?又該怎麽辦?

蔣銘軒忽然不太開心 ,心裏憋得慌:“三個月住滿,你就回臨安?”

“你希望我騙你嗎?”許默輕挑眼尾,斜斜地觑視他 。

“當然說真話。”

許默搖頭 :“不回臨安。”他茫然嘆氣:“再說吧,我也不知道去哪裏,舅舅他們對我很好,但是…像我現在這樣,去哪兒都是個大麻煩,還是不給人家添麻煩了。”

蔣銘軒沉默,過了一會兒,慢吞吞地開口:“許默…我發現…”

許默接着玩手機,心不在焉地應了句:“什麽?”

“沒了沈哥,你好像…”就一無所有 。

父母早就不在了,親生的爹娘在他不足月時便離開人世,後來楚婉君也走了。或許留給許默的,只有遍地狼藉。

“像什麽?”許默看他一副沉思的表情:“算了你別說了。”

蔣銘軒從沈淩風帶回來的小玩意兒裏摸出大富翁游戲棋,把許默推到玻璃茶幾前,兩個人面對面坐着玩棋,許默震驚:“你三歲嗎?”

“……”蔣銘軒飛快推鍋:“沈哥買的。”

許默用懷疑的目光打量沈淩風,然後沈醫生專心致志地在廚房裏倒騰,并沒有察覺許默詭異的視線。

等沈淩風一回頭 ,那兩人已經玩上了游戲棋,許默運氣不太行,眨眼便把手裏的紙票輸個精光,蔣銘軒勻給他一些 ,于是兩人又繼續。

“許默,我還是覺得你不對。”玩着玩着,蔣銘軒冷不丁冒了句。

許默沒說話,抛骰子。

“一開始你就不應該逼沈哥和你結婚,也就沒有後來那麽多事,你直接告訴他真相不好嗎?所以他罵你、生你氣,應該的。”蔣銘軒壓低嗓音:“你明知道…不該那麽做。”

許默的游戲棋走入陷阱,他抽出兩張票子給蔣銘軒,幽幽開口:“是啊,我自作自受,我以為和沈醫生會友誼天長地久,假如媽媽沒有事,我何必…”

何必失了理智,從車禍中醒來,惶惶不可終日,思念楚婉君,也害怕楚婉君。看得出沈淩風與楚婉君眉眼間相似,貪戀般渴求,恍然驚醒,一場黃粱大夢,到頭來,竹籃打水盡是空。

空。

許默手中骰子落地,他閉上眼睛:“不玩了。”

“我不會放棄沈哥。”蔣銘軒在他耳旁低聲道:“他對你好,他照顧你。但總有一天,他也會這樣對我。”

“嗯。”許默點頭 ,不怒不喜。

蔣銘軒站起身,沈淩風步過來:“許默,午餐做好了。”

下午沈淩風要上班,不得不離開,本來想一并揪走蔣銘軒,怕他打擾許默,奈何蔣銘軒賴着不肯走,許默淡淡道:“沒事,讓他留下吧。”

沈淩風急着回醫院,在許默手機上安裝了定位,看一眼蔣銘軒,匆匆離開。

許默下載了電影,放電視上播放,蔣銘軒看他一直坐輪椅,問他 :“要幫你挪沙發上嗎?”

“不用。”許默推辭:“你沒事做嗎?正常人這個點都要上班吧。”

蔣銘軒撇了下嘴角:“那你呢,你不是也沒上班。”

許默微笑回怼:“我又不缺錢。”

蔣銘軒盤腿坐沙發上:“我沒找工作,爸媽讓我再養一段時間。”

“嗯。”許默閑閑地說:“可以。”

蔣銘軒沒有離開的意思,許默困意上湧,斜歪輪椅打盹。蔣銘軒将他喚醒:“許默!”

許默虛虛地張開眼睛:“有事?”

“你怎麽又睡,”蔣銘軒納悶,“一天24小時你能睡滿。”

“累。”許默控制不住,不知是身體疲乏,還是心理疲乏,整個人怠惰極了,一日三餐睡覺和玩手機,除此以外 ,別無其他 。

在臨安還有插花,回了寧北,什麽都不方便,還要應付蔣銘軒和沈淩風。

“那不打擾你,我走了。”蔣銘軒起身:“晚點再過來。”

“你還過來做什麽?”許默吓清醒了:“你不應該去盯着沈淩風嗎?”

“……”蔣銘軒想了想:“也是,那我去醫院找沈哥了。”

許默點頭 :“嗯。”

蔣銘軒總算走了。

許默在輪椅上久坐,後背黏糊糊的,下身酸軟,怎麽都不舒服,熬到蔣銘軒離開,他才慢吞吞地挪到沙發邊,扒着沙發面,彎下身去笨拙地往上挪。

許默覺得自己不太行,沙發墊很軟,他一刨就斜傾,刨了半天整個人摔到冰涼地板上,許默放棄掙紮,探長上身把靠枕和薄毯扒拉下來。

幸好屋內空調吹得夠暖喝,地板雖涼,不至于涼的刺骨。

許默躺在地板上,睜大眼睛看天花板,不知何故腦海裏反複回想蔣銘軒那句,“總有一天,他也會這樣對我”。

那多容易啊,沈淩風那麽在乎蔣銘軒,豈非遲早的事?

許默嗤笑,蔣銘軒何必宣戰般講給他聽,許默從來沒有懷疑過 ,直到最後,他都是被剩下來的那個 。楚家、許家或者蔣沈之間,他永遠都插不進去。

多餘人罷了。

許默鋪平雙腿,拉起薄毯,就着寒涼地磚,睡覺。

·

沈淩風有夜班,下午忙完,腳不沾地往許默那兒跑。

蔣銘軒又急又氣,他纏了沈醫生一下午,然後沈淩風忙得根本沒工夫搭理他 ,他只得追着沈淩風,一塊兒到許默家。

許默睡着了,沒人給他倆開門,沈淩風慶幸他偷偷配了把鑰匙,推開門便焦急地喊:“許默!”

蔣銘軒環顧客廳,終于在茶幾和沙發的縫隙間發現平躺的許默,驚詫大喊:“許默,你在這兒做什麽?!”

許默沒醒。

沈淩風換了鞋沖過來,一看他在睡地板,頓時心疼得揪緊了,挪開茶幾一把将他抱起來:“許默!醒醒!”

許默迷迷糊糊睜開眼,後背依舊涼着。

沈淩風坐回沙發,将他抱進懷裏:“怎麽在睡地板?”

許默人不大清醒,輕輕搖晃腦袋,剛醒來嗓音綿軟,低聲嘟囔:“沙發太軟了,爬不上去。”

沈淩風氣他 :“就你這樣,還搬出來住,沒了我,你怎麽辦?”

許默笑:“涼拌。”

蔣銘軒看着他倆,半晌,喊了聲:“許默。”

許默猝然驚醒,下意識推搡沈淩風:“你放開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