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沈淩風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推開自己, 只好将許默抱起來放回沙發,找了毛毯将他罩住,憂心忡忡地看着他。
“我沒事。”許默輕聲道, 沈淩風起身去接來熱水,許默沒喝, 擺手推開。
沈淩風無言, 半晌,到廚房準備晚飯。
蔣銘軒瞥一眼沈淩風,問許默:“你怎麽在睡地板?”
許默指了指輪椅:“想挪沙發上,老摔, 幹脆睡地板了。”
“我走之前還問你,要不要幫你。”蔣銘軒癟嘴:“你說不用。”
“是嗎?”許默淡淡地:“忘了。”
“如果沈哥沒來,你怎麽辦?”蔣銘軒忍不住多嘴問他一句:“一直睡地板?你爬的起來嗎?”
“……”許默摸出手機,輕飄飄地說:“你管不着。”
蔣銘軒搖頭, 不再自讨沒趣,去廚房幫沈淩風, 然而沈醫生嫌他礙手礙腳,畢竟蔣銘軒不會做飯, 他不得不退離廚房, 回客廳和許默面面相觑。
餐桌上,許默不說話, 抱着飯碗細嚼慢咽, 蔣銘軒想開口, 但沈淩風臉色一直黑着,他只好默默閉嘴。
三個人都沒說話,偌大空間一時竟詭異安靜下來。
直到收拾碗筷,沈淩風忽然說:“銘軒, 我給你爸媽打了電話,他們讓你明天就回褚溪。”
“什麽?”蔣銘軒愣住,許默也愣了,擡頭望向沈淩風,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你為什麽讓蔣傻子回去?”
“他的病好了,你沒有。”沈淩風面無表情道:“他在這兒,只會打擾你。”
沈淩風過去腦子不開竅,不太通情愛,卻并非不通情達理的人,他再笨也能看出許默顧忌着蔣銘軒,所以刻意疏遠他,與他保持距離,但眼下許默能依靠的人只有他。
假如因為蔣銘軒,許默将他推開,那許默孤零零地一個人,又該面臨多少困難。
“我不回去!”蔣銘軒起身說,沈淩風眼角視線掃過他:“你爸的店子這兩年生意不太好,你生病之後他們為你東奔西走,家裏花了很多錢,你該回去幫忙看店了。”
“……”蔣銘軒語塞,他來寧北這麽長時間,是該回去看看 。
“行吧,”蔣銘軒洩氣,“那我過兩天再來寧北。”
許默垂眸,和他無關的事,他不參與不插嘴不發表意見。
蔣銘軒卻轉頭找上他:“你不會又趁我不在……”話沒說完,許默卻明白他的意思,幹幹地笑了下:“我不會,他會不會,我不知道。”
蔣銘軒有點生氣:“你就不能拒絕他?”
“…我拒絕了。”許默無奈:“你找沈淩風,行嗎?我真的,不想管你倆之間的破事,他是醫生他幫我,我能理解。至于你們倆,我不知道。”
沈淩風端着熱牛奶回來:“蔣銘軒,你又招惹許默。”
“我沒。”蔣銘軒委屈,沈淩風把牛奶地給許默,時刻不忘噓寒問暖:“涼了跟我說。”
許默夾在蔣銘軒和沈淩風之間,頭疼欲裂,放下玻璃杯:“沈醫生,你和蔣傻子好好聊聊,不用管我。”他想了想,還是側首低聲提醒沈淩風:“你這樣,蔣銘軒會生氣的。”
沈淩風本來沒生氣,聽完許默這句勸,頓時氣得頭腦發昏,恨不得現在提拎起蔣銘軒扔回褚溪,再把許默按回床上翻來覆去。
許默總是這樣,固執己見,鑽進死胡同就出不來,非得和南牆磕個你死我活。
“回去。”沈淩風豁然起身,朝蔣銘軒道:“回你家,或者到我公寓住,明天就回褚溪,票我已經幫你買好了。”
蔣銘軒:“……”他不甘心:“那你和許默——”
“我喜歡許默,我和他怎樣,是我們的事。”沈淩風幹脆利落地把話講明白:“我從來沒說過喜歡你,銘軒,你不是不知道。”
“那天,視頻的時候…”蔣銘軒快急哭了:“許默明明說,你喜歡我…我看到你都快說出口了,你還要否認嗎?沒有許默,難道在一起的不該是我們?”
“…那天?”沈淩風猝然反應過來:“你說視頻那天?”
“是。”
沈淩風啞然半晌,搖頭:“也許那時候,是因為氣許默。”
氣許默和他作對,用他不喜歡的一面對待他,于是處處想和許默唱反調,可當他想說喜歡的時候,想起的卻只有許默。
許默在醫院裏,猶如支離破碎,蒼白、脆弱,風一吹便落地的鈴蘭。
只有許默。
“我和你,我們是朋友。”沈淩風看着蔣銘軒愈加難看的臉色:“怪我沒有同你講清楚,我一直将你視為兄弟,而許默…我們扯證了。”
蔣銘軒摔門而去。
沈醫生這大膽的一席話,不僅氣壞蔣銘軒,甚至震驚許默。
許默手機都不玩了,坐在餐桌邊,仿佛身處雲霧中,霧蒙蒙的什麽也看不真切,聽清楚了沈淩風的聲音,腦子裏無論如何拼湊不出他的意思。
直到沈淩風回來抱他,許默驚恐萬分 ,使勁将他推開:“別碰我!”
沈淩風被他吼蒙了,剛才大膽表白,現在小心肝都撲通跳,期冀着許默有什麽反應,結果對方似乎并不領情,一副被吓到的模樣。
這模樣深深地刺激了沈淩風,他發了狠,将許默抱起來,不顧對方掙紮,扔回卧室他親手布置的大床上,卧室燈也沒開,窗戶外依稀照入零星路燈顏色,昏黃着,氤氲暧昧。
“沒聽懂?”沈淩風按住他雙手,欺壓他兩片唇。
許默簡直渾身都在發抖,滾燙唇舌入侵的時候,心髒都快停滞了,呆呆地瞪大眼睛,看着他,認得對方,卻什麽也看不真切。
“許默……”沈淩風在他耳邊呢喃:“許默。”
“沈淩風。”許默恍然驚醒:“蔣銘軒…你為什麽趕他走?”
沈淩風見他回神,翻身坐在床頭,将他摟進自己懷裏,許默上半身斜倚他胸膛,手被沈淩風握住,無奈道:“你這樣氣他,以後追回來,可就難了。”
“少說胡話。”
“啊?”
“我想要你,追他幹嘛?”
“……”許默嗤笑:“你瘋了吧。你不是最讨厭我了嗎?”
“我只是不喜歡,你刻意惹我嫌。”沈淩風深吸口氣:“你離不開我的,許默。我也不能離開你,你消失那個月,我好像……”
“整顆心都沒了着落,空蕩蕩的,每天都沒精神,一想到睜開眼睛,看不見這個人,頓時失落無比。”
偌大世間,怎麽會容不下我們倆。
“酸話。”許默笑他:“不像你,沈醫生。”
“我有很多酸話,”沈淩風心疼道,“以後慢慢說給你聽。”
“嗯,”許默點頭,“好。”
許默睡了一下午,晚上就睡不着,沈淩風強撐困意,陪他下游戲棋。
許默看他兩眼皮打架,也知道他工作累,主動收起游戲棋:“你睡吧,我玩會兒手機。”
“不行。”沈淩風堅持道:“你睡了我才睡。”
你醒着,我必須陪你,這樣你好有人說話 。
許默無奈,掀起棉被:“那睡吧。”
沈淩風将他結結實實地抱了滿懷,許默一臉冷漠,伸手摸到了沈淩風的胡渣臉,納悶地問他:“你到底什麽時候剃胡子?”
“不是說有小胡渣更帥嗎?”沈淩風蹭了蹭他。
胡渣在臉皮上蹭來蹭去,許默滿頭黑線:“不好看,剃了吧。”
“好,”沈淩風滿口答應,“明天就剔。”
“睡。”許默說。
沈淩風忽然掰過他的腦袋,照着嘴巴吧唧一口:“晚安。”
“……晚安。”
許默沒睡着,但也沒動,安安靜靜地躺着,沈淩風像怕他跑了,始終拽着他手腕,哪怕睡着,許默沒能掙開他,只好左手玩手機。
太無聊了,許默心想,也許開始做複健就不無聊了。
第二天,蔣銘軒回褚溪,沈淩風上下打點好,回來告訴許默,明天就可以去院裏。
許默還挺開心,晚上多吃了兩碗飯,沈淩風抱他去洗澡,許默乖乖地由他抱着。
翌日,沈淩風請了一天假,帶許默到康複中心。
兩人先做了身體功能評定,又去做心理評定。沈淩風偷偷拿了結果 ,沒有告訴許默,情況比許默上次做體檢時嚴重一些,但并非無可挽回,有很大幾率恢複。
只是心理評定,人際交流障礙,輕微自閉,存在抑郁傾向,心裏的病似乎比身體的病難治。
沈淩風将結果藏起來,推上許默去撿藥,許默看到了鹽酸西汀,伸手指了指:“我知道這個。”
“嗯。”沈淩風把藥塞進他懷裏:“你相信我嗎?”
“……”許默點頭。
“你會好起來的。”沈醫生鄭重道。
很多病人,他們尋醫問藥,無論涉表淺疾,抑或病入膏肓,心中惴惴不安,夙夜難寐,其實只消醫生一句話,便安然下來。
沒有什麽比得上,經驗豐富的醫生說,你會好起來。
許默抱着藥袋子 ,回頭望向沈淩風,沈醫生扭頭側對他,吸了吸鼻子 。
“沈淩風,”許默說,“等我好起來,就離開你,到處玩去。”
像以前一樣,天南海北,恣意潇灑。
沈淩風回頭,笑着摸了摸他頂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