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因緣際會
唐舟渝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從他鬼使神差地說出“好”到現在莫名其妙地坐到這家餐廳裏。
最神奇的是，對面坐着的，是韓司喬。
唐舟渝打量着韓司喬，看他熟稔地和店員交流，接過兩本菜單，把其中一本翻開後放在唐舟渝的面前，然後體貼地開始介紹。
“你說吃什麽由我決定，我就帶你來我常來的店了。你有什麽忌口麽，不吃辣，不吃洋蔥之類的。”韓司喬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身體很松弛地向後靠，較之平常一本正經的模樣，此刻的他很放松，也很日常。
這就是韓司喬私下的樣子麽，唐舟渝默默想着，韓司喬說的話耳旁風一般從他的腦中穿過，而他只是出神地看着韓司喬。
韓司喬敏銳覺察出唐舟渝的不自然，他一邊觀察着唐舟渝的小動作，像是發現了什麽趣味一般眼中染上淡淡笑意，良久才拿起水杯輕輕抿了一口：“算了，就按我的口味來吧，來兩份這個套餐。”
服務員聽完點了點頭離開了。
唐舟渝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表現有多蠢，忍不住捂臉。
韓司喬自然地轉過頭看向窗外的風景，佯裝沒有注意唐舟渝的異常一般。
兩人間的氣氛有些微妙。
唐舟渝斟酌着是否該主動和韓司喬搭話，盡管事實上他對韓司喬一無所知。最後他只能幹巴巴地說了一句：“這家店還挺偏僻的，你是怎麽發現的？”
韓司喬扭過頭看向唐舟渝：“這家店在這一帶應該挺有名的，你沒有來過麽？”
“我平時不晚自習，所以學校周邊的店很多都沒有去過。”唐舟渝解釋。
韓司喬點了點頭，像是解釋給唐舟渝聽又像是自言自語般接了一句：“我平時也不晚自習，偶爾要排練的時候會在周邊吃晚飯。”
“啊……嗯，這樣啊。”唐舟渝尴尬地應了一聲，然後就不知道怎麽繼續聊下去了，緊握着玻璃杯，頭越來越低。
韓司喬看穿了唐舟渝的窘迫，眉眼染上淡淡的笑意，用唐舟渝剛剛好能聽見的聲音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或許你可以放松一點。再這麽尴尬下去，會有一種……我們好像是拼桌的陌生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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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司喬猶豫了一下，本來想說的是“好像初次相親的對象”，但他不想讓自己的言行顯得太唐突，于是吞下了後半句話，巧妙換了一個更能被接受的說法。
唐舟渝下意識坐直了身體，擡起頭正對上韓司喬含笑的神情，瞬間又松弛下來軟軟靠在椅背上，心裏雖然還有些說不出的小小糾結，嘴上卻已經能大大方方地說：“我的朋友一般叫我的名字。”
韓司喬從善如流：“舟渝。”
而後場面再度陷入了僵持，兩人都不是善于言談的人，一個低頭看水杯一個看窗外的風景，連目光都沒有交錯。
醞釀了一會兒，唐舟渝才終于直視前方，透過氤氲的茶水熱氣觀察着韓司喬朦胧的神情。剛剛那些人性化的表情變化仿佛昙花一現，不帶笑意時，韓司喬的眉頭總是似有若無地蹙起，嘴角微抿呈現下撇的狀态，自帶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離味道。
就像此刻，在寒暄的嬉笑散去，韓司喬回歸他冷淡的本相時，那種距離感被放大得更加明顯了。
“怎麽了？”任憑是誰都無法在這樣炙熱視線的注視下無動于衷，韓司喬也不例外。
唐舟渝突然想到了一個有趣的念頭，望着韓司喬清隽的臉微微一笑：“小喬。”
韓司喬愣了一秒。
這樣沒有防備的驚愕神情着實逗樂了唐舟渝，他努力斂住笑容：“我發現我們倆的名字，好像有種莫名的聯系。”
“舟渝……”韓司喬慢慢品讀着唐舟渝的名字，默默在心頭重複了一遍，瞬間就明白唐舟渝的笑意從何而來。
——周瑜，小喬。
見韓司喬沒有什麽反應，唐舟渝以為他不喜這個玩笑，生性敏感的他迅速改口：“如果你不喜歡別人這樣叫你，我以後不這麽喊了。”
“沒事。”韓司喬卻只是簡短地回了兩個字，就專心捧着茶杯喝茶了，讓唐舟渝一時竟看不出他是有些氣惱，還是單純客套，于是只能認定韓司喬是不喜歡這樣的稱呼的。
也是，就算是譽滿天下的千古絕色，又有哪個男生願意與之相提并論呢，唐舟渝以己度人，覺得自己剛才的舉動實在有些失禮，不有些在心裏暗惱，不應該因為韓司喬待人禮貌，就過分玩笑了。
韓司喬發現唐舟渝沒有反應了，轉過頭發現他神色恹恹，馬上猜到了唐舟渝的想法，但韓司喬并沒有即刻說些什麽，直到店員端上了午餐，他才順勢開口：“這家店的八珍面很好吃，湯頭很清淡，你應該會喜歡。”
唐舟渝順着韓司喬的話低下頭，用手扇了扇香氣，果然鮮味十足，再拿起勺子品了一口湯頭，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像往常一樣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韓司喬一直觀察着唐舟渝的動作，直到确定唐舟渝很滿意湯面的味道，他才緩緩拿起自己的勺子舀了一口湯。
美食當前，兩人都沒有多話，只是大快朵頤享用着午餐。場面雖然安靜，卻顯得格外和諧融洽。唐舟渝悄悄擡起頭瞥了一眼吃得格外認真的韓司喬，嘴角微微上翹。
都說美味的食物能迅速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直到這刻唐舟渝才信了。
從今以後，他也是和韓司喬有一飯之交的人了。
此刻，唐舟渝心底有些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小小雀躍，也正因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能注意到韓司喬的手機屏幕亮起彈出了一條對話。
“老韓，你突然問我小舟喜歡吃什麽幹嘛？”——BY劉浩洋。
※
酒足飯飽，唐舟渝一臉餍足地摸着肚子，往後仰靠在椅子上，眼睛微微眯起，渾身上下洋溢着幸福的氣息。
韓司喬自然地站起身走到前臺結了帳，唐舟渝連忙起身跟在他地身後：“多少錢，我轉賬給你。”
“不用了。”韓司喬搖了搖頭。
唐舟渝卻很執拗：“沒有無緣無故讓朋友請客的道理！”
韓司喬在心底品味着“朋友”兩個詞，擡起眼時眼神專注地看着唐舟渝：“既然這樣，那就約定了，下次你請回來。”
唐舟渝頓覺這個提議十分完美，笑着拍拍韓司喬的肩膀：“那好啊，下次我來請客，包你滿意！”
就這樣，第一次約飯尚未結束，就莫名定下了第二次的約定，兩條本沒有關聯的平行線，在一來一回間輕輕系上了一個結。
中國人的感情總是在飯桌上建立的這話一點不假，唐舟渝沒想到原本只是和韓司喬維系着點頭之交關系的他，會因為偶然的一餐之緣發展為還算投契的朋友，更兼他們倆都有校慶節目，三不五時總在藝術樓偶遇，一來二去交情變深了許多。
至少韓司喬對唐舟渝而言，不再是那個蒙着紗琢磨不透的存在了。
中午圖書館自習的位置總是擠得滿滿當當，唐舟渝随意借了兩本書就退出了閱覽室，準備回教室小憩一段時間，然後把這星期的數學作業先寫完。
乾南的老師喜歡按照一個星期的量布置作業，下周一統一收，由學生自己把握做作業的時間，這對學生的自學能力和時間管理能力要求比較高。不過唐舟渝向來是一個自控能力很強的人，他喜歡條理清晰地安排好時間，有規劃地完成任務，很少把作業拖到周六，最晚在周五晚上就會把一星期的作業完成。
回到教室，果然一個人也沒有，中午午休的時間，即使是住校生也通常會選擇回宿舍休息，少數勤奮的學生則大多計中到圖書館自習，畢竟氛圍更好。
唐舟渝從書包裏掏出數學卷子鋪在桌上，還沒動筆，窗外經過的班主任就進門喊住了他：“舟渝今天中午怎麽不回家？”
“被于老師喊過去幫忙整理校慶節目的道具了。”唐舟渝站了起來，走到班主任跟前。
“那正好，辛苦你一下，和我去樓上辦公室一趟，那邊有些材料要歸檔和錄入，我們正缺人手呢。”班主任道。
唐舟渝沒有猶豫，點了點頭就跟着班主任上樓去了。
四樓教室辦公室正位于高二（2）班對門，唐舟渝經過時下意識透過走廊裏的窗戶往裏看了一眼，結果當然是毫無疑問的空無一人。
“怎麽了？”班主任發現唐舟渝腳步放緩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唐舟渝連忙回答沒事，然後快步跟上老師。
401教師辦公室裏，堆積如山的資料蔚為壯觀，把坐在辦公桌後的身影擋了個結結實實，班主任給唐舟渝指了個位置，囑咐道：“你和那邊的同學一起吧，主要是歸檔封存，這些都是歷年學生檔案，要注意不能弄髒弄亂，按照年份、班級重新整理，然後放進檔案袋，貼上标簽就結束了。”
唐舟渝點了頭，走到那名同學的身後俯下身說道：“同學，我是十四班的唐舟渝，我負責和你一起歸檔，我們先把……”唐舟渝話還沒說完，就見那名一直勤勤懇懇整理材料的“同學”回過了頭。
“舟渝。”
唐舟渝心跳空了一拍，和韓司喬這麽近距離接觸還是第一次，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有些手忙腳亂地差點撞到後面桌子。
還好韓司喬及時扶住了他，然後冷靜地轉過頭把面前的材料山一分為二，一半放到自己的身旁，然後順手從旁邊拉一把椅子，就頭也不回了。
“你坐這裏，我們一人一半開始整理吧，不要耽誤下午上課。”
話語內容有些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感覺，聲調卻很柔和。
“哦，哦。”唐舟渝慌亂地坐在韓司喬的身旁，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冒失，努力平複了一下心情，然後很快以飽滿專注的姿态投入面前的工作中。
韓司喬貌似很專注地處理面前的資料，全程目不斜視，卻總是能在不經意間恰到好處地填補上唐舟渝的疏漏，直到他迅速上手了，才專心處理自己面前的材料。
唐舟渝也感受到了韓司喬這種潤物細無聲的體貼，心中暗暗給韓司喬又發了一張好人卡。
總覺得，越認識韓司喬，越全面地看到他的不同面，越發能發現他冷靜外表之下的細膩和善良。
唐舟渝和韓司喬的工作效率都很高，忙活了不到一個鐘頭就把面前的材料分類存檔完畢，老師們啧啧稱奇，一邊誇贊一邊讓他們倆抓緊時間回教室休息一會兒。
走出辦公室，韓司喬下意識邁步往教室走去，然後意識到什麽突然回過頭看向唐舟渝：“你回班級午休麽？”
“回班級……午休的話，感覺沒什麽必要，我打算中午做一下卷子。”唐舟渝笑着回答。
“那……”韓司喬猶豫了一下，“一起麽？”
“嗯？”唐舟渝沒反應過來，韓司喬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說法有些奇怪，補充了一句：“我也打算做會兒作業，四樓拐角那邊有個空教室很适合自習。”
唐舟渝眼前一亮:“那可太好了。”
韓司喬帶着唐舟渝來到四樓拐角的空教室，唐舟渝驚訝發現這裏雖然空置，但其實很整潔，有些桌上還擺放着書，像是有人使用的樣子。
“這一層除了我們班都是文科班，平日晚自習需要背書不想在教室打擾其他人的，就會到這裏來，不過通常中午都沒有人。”韓司喬解釋道。
唐舟渝點了點頭：“那可比在班上自習方便多了。”這話不假，畢竟再過不久陸陸續續就有其他同學來教室了，肯定沒有空教室安靜。
兩人不再言語，找了個相鄰的位置坐下就開始各做各的作業，教室裏一片寂靜，只有筆尖摩挲紙張發出的沙沙聲。
唐舟渝專注地開始作答數學卷子，時不時托着下巴，像是陷入思考的模樣，但基本停頓個三四秒鐘就有想法，流暢地寫下一連串思路。
這張卷子他本就做好了一半，剩下的大題有難有易，不過大部分對他而言并不費力，畢竟初中出身奧數班，就算是吊車尾也比普通同學要早接觸高中數學，基礎也就更加牢固。
連貫地填寫到最後一道大題，做完前兩問後唐舟渝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二十分鐘就到上課時間，他想了想，幹脆放棄最後一問，反正平日裏他也不太喜歡費力解最後一題，索性檢查一下前面的答案好了。
韓司喬見唐舟渝放下筆專注看着試卷的模樣，以為他陷入難題一時想不到解題思路。
“最後一問沒有做出來麽？”聽到韓司喬的聲音在湊近耳畔的位置響起，唐舟渝下意識轉過頭，結果差點撞上他。
唐舟渝還沒反應過來，韓司喬已經掏出自己的稿紙開始計算了，他讀題的速度很快，解題的效率更是令人咂舌，被吸引住的唐舟渝靠近韓司喬，注視着他的書寫動作，然後才分神看他運算的內容。
不到十分鐘，韓司喬停筆，最後一題的運算不算太難，只是有些繞，他把稿紙推到唐舟渝的面前，正想給他講解，擡頭卻見牆上挂鐘顯示的時間已經将近兩點鐘。于是韓司喬果斷地把稿紙撕下來，塞進唐舟渝的試卷中縫。
“這個給你，不懂的地方可以再問我。”沒有過多言語，韓司喬站了起來。“快到上課時間了，我們走吧。”
唐舟渝也注意到快到上課時間，急匆匆收拾好桌上的東西，尤其珍重地把稿紙連同試卷小心翼翼塞進文件夾保存，然後快速走到在門外等候的韓司喬身旁。
“那我先走了。”唐舟渝向韓司喬揮了揮手，在得到對方回應後迅速跑向走廊，順着二號樓梯下樓回自己的教室去。
韓司喬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淺淺上揚，良久才轉身往人聲鼎沸的教室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