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一夜,龍江市下了好大一場雨。
過往,這裏只是一個外部看上去和人間大多數地方根本并無區別的尋常城市,固然,過去多少年間它和傳說中的佛法世界有着數不清的關聯,地面之下一到夜晚也仿佛總有一聲聲梵鐘佛音徘徊于此,可是對于常人來說,這裏依舊是一個未知的地方。
佛,這一個字,對于現代人來說始終是遙遠的。
在佛經中,佛大多由人而變,一個佛在成為真正的佛之前,總要經歷漫長的由東土出發,最終去往西天路途,但随着過去時間發生改變,所謂的佛路也早已經不存在了。
而因為根本不曾親眼見過那些只存在于過去世界的佛的本貌,所以關于一個個佛的故事也到底随着時間逝去而從這一本本泛黃的佛經中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可這世間,原本又有多少佛還活着,他們又到底什麽時候會回來,本就是一樁不确定的事,也是如此,故事才會就此發生。
200X年
龍江市
“栩栩!下樓幫奶奶丢下垃圾好吧!”市內某一處棚屋單元房四樓,一個老太太正在自家上了老式保險的家門口裏拍拍鐵門。
聽到聲音,此時對門剛好一個少年身影折了回來。
“哦,好,奶奶,是門口兩袋是吧!”
“是,奶奶等下在家蒸好包子放你家門口,你和你爸爸晚飯吃!”
平常和兒媳住一起的老太太沒露面,但從她家門口經過的王栩拎着樓上幾戶人家的廚餘垃圾袋,背着個單肩包從樓道裏踩着球鞋一躍而下。
他長得很機靈,頭發有點亂糟糟的,腦袋上罩着套頭衛衣,濃眉大眼倒也挺精神的。可等到樓下,這拍拍手,收拾了下帽子的少年剛要走出單元樓,前頭有個易拉罐就踢到了他的腳邊,擋住了他的去路。
“嘿,王栩。”
不遠處,有五六個腰上紮着校服上衣的孩子,王栩跟他們對上視線,那群比他要高要壯很多的大孩子對視了下,又将手舉成‘大喇叭’哄笑道,
“聽說你總跟人吹牛啊,說什麽你舅舅很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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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皮吹破了還是個窮鬼。”
“喂,你聾了,過來,身上有沒有錢,給點花花!”
這話一聽就是要敲詐勒索,有氣性點的都得翻臉跟這群混混當着巷子口鬧起來。
可這破樓房前對峙中,這叫王栩的孩子倒也求生欲強大,一個轉身直接開溜,搞得那群早候在這兒的運動褲男生都把飲料瓶一扔就發狠咬牙追了上來。
“別跑!王栩,你小子每次打完人裝完乖都故意跑!”
頃刻間,随着叫罵聲,一群半大孩子瘋跑過老社區曬滿衣架的弄堂,在這樣的前提下,這老小區的電線杆一側同樣有個公共頻道在放着廣播新聞,裏頭傳出的是這樣的內容——
【“最新財經金融速遞,12日,顧氏集團再一次吞并市內一家地産機構,有發言人稱,龍江市中心商區未來五年将成為下一個現代金融擴展中心,顧氏目前的股東代表顧東來先生也即将接受我們的專訪——”】
新聞聲中,一幫子穿着校服的腦袋在巷子裏穿梭,抓着自己書包的王栩也是咬着牙閉着眼玩命往前跑。
衆人頭頂是婦女伸出手抖動衣服的雙手,底下卻是一群大孩子橫沖直撞,撞得路邊垃圾桶都翻了的厮打圍攻聲。
“碰——”
三四個拐彎後,王栩人已被一群包抄過來大孩子堵住了,這裏已出了單元樓,一側牆擋住了外部視線,要動起手也不至于被別人包括他爸發現。
想到這兒,蹲在地上累的半死,王栩見狀只一個閃身一腳踹出去,一腳命中一個大孩子。這矯健又靈活的身手,在同齡人中确實是不錯,一個打六都不帶露怯,也是這樣,他才會老被一群學校裏的人盯上一次次勒索錢財。
可今天,一場耽誤這幫少年人周六補課的惡性鬥毆眼看就要發生了。
“嘟嘟——!”挺突然,一記急剎車聲響起,車子的引擎聲擦着火星子撞開垃圾桶,令那一群垃圾一下洋洋灑灑地全部砸在了這一群小子身上,這時巷子口有個響亮的車喇叭粗暴地摁了一下。
這邊一堆打作一團的孩子吓一跳往後看,第一眼,孩子們看見就是一輛貴的一看就讓人買不起的高級跑車。
“同學,需要我報警麽?”對上那車上長發男人戲谑的雙眸,不說那一群小混混,中間一身灰撲撲滾爬起來的王栩也被吓了一跳。
因為人還挨着駕駛座,透過那擱在車門上的一雙手擡了起來,任憑蜷曲的長卷發垂在耳邊的成年男子在不好惹地盯着他們。
但不得不說,隔着反光鏡,那是個支着條手臂,留着一頭長卷發,肩寬腿長的美男子。
他雙手朝前塌着的,手腕上還有一串佛珠,他整個人仰躺着倒在駕駛座上,腳上一雙皮鞋就這麽擱在方向盤上。
那的鼻梁上是一副細框銀邊眼鏡,眼底泛着銀光,頭發細軟,五官接近于一種眼窩很深,鼻梁更高的特征長相,嘴唇的唇色有點天生非常漂亮,卻也薄情冷淡的要命。
一身黑色西裝,系扣的深紫色內搭襯衫邪氣無比,寬松潇灑的長西裝褲将身形襯托的瘦高挺拔。
他今天換了輛顏色亮紫色的新車,襯衫領口依舊露出大半鎖骨線條,這讓他看上去像個去高爾夫球場的公子哥,還是個浪蕩放肆無比的闊綽貴公子。
“你,你誰啊。”
“哦,我就是他舅舅。”這,這個人真的是,王栩的舅舅?
“同學之間好好相處,好端端的打什麽人,都是小朋友,不如拿上一點錢去一塊玩?”
“有什麽需求都一股腦告訴我吧,想要多少錢都可以,或者,你們自己說,自己的心裏現在到底有什麽想要的,都統統可以告訴我,我統統都可以滿足你們。”
這個看樣子什麽都不在乎的長發男子說話很奇妙,說着還從車裏掏出一把大鈔,順帶把自己的手表也一起摘下主動丢了出去。
這一丢,那些一飄起來根本數不清到底有多少的錢立刻非常誇張的灑了一地。那幫為了一點小錢出手打人的小孩從沒見過這麽多錢直接傻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七像群小流氓一般就一擁而上搶起了錢。
“給我!”
“滾啊!這是我的!這是我的!!”
“胡說八道!這明明都是我的錢……我的錢!!我打死你!誰敢搶我的錢!!我就打死你們!”
頃刻間,就像是有一團邪笑黑色貪欲魔障一下把這群本來還是一夥的孩子從內部瓦解了一下。原本他們是一起勒索王栩的,這會兒卻是和發了瘋一般立刻翻臉動手打起了對方。
那一群人厮打吼叫着在地上用書包和拳頭令對方閉嘴的兇狠已經超出了一群小孩本來的心智,這一幕把那個本來正在挨欺負叫王栩的孩子也弄傻了。
可此時,坐在車裏看着這一群小孩搶完錢,彼此臉上快比王栩還慘了,那個不費一兵一卒就把一場禍端帶來了的長發男人才突然看着這一幕十分過分地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這瘋子般的大笑聲就像是一記醍醐灌頂的梵音,伴着一開始魔心附體的孩子們都鼻青臉腫地茫然擡起了頭,竟是不知道剛剛都發生了什麽。
可看到這一幕,那個說話做事都很古怪的長發男人就用一種可怕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們翹起了嘴角
因為就在他們摸不準這個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時,那個仿佛看他們這麽發瘋看上瘾的人才從車裏摸了一把打火機和又一把鈔票,并當着他們的面丢在地上眯眼笑了起來。
“快啊,撿起來,這麽多的錢,不撿,可就要被別人撿走了啊。”
“我手裏還有很多很多錢,撿啊!撿啊!一直撿!撿到最後你們肯定都開心了!”
——“還不快過來撿。”
這陰嗖嗖的命令口氣伴着一把錢一股腦被丢在地上,這個性格恐怖的長發男人卻像是已經把錢所帶來的欲望邪惡完完全全地丢給了這一群孩子。
那一群心裏既恐懼對方,又被對方誘惑到渾渾噩噩的孩子徹底迷失了,一雙手發抖往腳下的那些錢上試探,竟然是想拿起一把打火機然後把身邊的人也一并燒了個幹淨。
【“撿啊……撿啊……快點撿起來啊……”】
【“哪怕是付出一點點代價……你卻可以擁有地上所有的錢……點火啊……只要火着了,錢就都是你們的了……”】
就像是有一個邪惡可怕的魔物聲音在耳邊不斷地誘惑着他們往陰司地獄裏堕落。
這樣心底被催生出來的殺人放火念頭,可把這原本只是一場小孩矛盾的事弄得過分恐怖了,所以作為唯一一個看見這一幕的人,明明先前是被欺負的,此時那個叫王栩的孩子卻在這時候就扯着嗓子大喊了一聲。
“啊!班主任來了!上課遲到了!”
這小子從後頭發出一嗓子,直接把那群眼睛都呆滞了的小流氓給全體救活了。他們集體從方才耳邊那種仿佛是幻覺的魔障中跌坐地上,眼睛紅紅的不知道發生什麽,但此時,那個叫王栩的小孩已經揮起書包一下沖了上去又對着這幫戰鬥力現在為負數的家夥大喝了一聲!
“哈!還不快走!一群手下敗将!快點走快點走!下次再來讓你們全部被打的屁滾尿流!趕緊,趕緊,一個個站起來快點跑!”
這麽和趕小雞似的把人都一個個拽起來又連忙趕走,這名叫王栩的少年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這一群想欺負他,卻險些反丢了命的倒黴小子給放跑了。等好不容易幹完這樁好事又一回頭,王栩這時只覺得背後一涼——
這涼意,可不太妙。就像是從陰司地獄裏爬出來的人在玩味陰森地打量着他,把少年搞得一下就害怕了,也是見狀,此時此刻幫他吓唬走小流氓的長發男人這才對王栩招了下手。
顧東來笑眯眯躺在車裏撐着下巴:“喲。”
王栩有點怕他卻也不敢惹這個煞星:“嗨,您,您還在呢。”
顧東來:“這麽怕我?剛剛一個打六個,不是挺厲害的麽。”
王栩:“……”
“過來。”
說完,坐在座駕上拍了拍方向盤,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的顧東來來了這麽句。
他絕對很高,周身打扮又很氣派,還很自戀自大。明明有王栩這麽大的外甥,他看上去頂多才二十七八,有種妖異卻又充滿男人味道的性感,讓人看不出他雙眸裏的是真心還是其他。
“咳,舅,你一開始就來了,怎麽都不出聲……讓我,讓我剛剛吓一跳……”
說着,一下點破二人的真實關系,揉揉腦袋也不跟他瞎客氣的王栩一個打挺從垃圾堆站了起來,又靠在他的車門前就打了個招呼。
因為顧東來的車很貴,王栩也不敢亂碰,但是這是他自己舅舅,所以這關系看着還是挺親的。
“出聲做什麽,正好讓你大顯身手,而且你剛剛不是都不準我做什麽,還要做好人好事麽,話說,大周六的還去哪兒?”
也沒把方才的小事放在心上,這舅甥倆就這麽聊了起來。
“沒,我正準備下午去學校補課,舅,你又變帥了,越來越帥!而且還是這麽厲害,随随便便就能把所有欺負我的人都趕走嘿嘿……”
“哦?是麽?”
“那是,誰有你這麽帥,誰又有你那麽強,而且,我這點不入流的打架技術,還是你打小教我的呢……”
作為一個究極‘自戀狂’,顧東來這個做舅舅的覺得這‘馬屁’拍的還挺到位。
“乖乖仔,這話小心讓你爸聽見,不然他又要說是我這個壞人來故意教壞你了。”
下車關了車門,幫他拎上一個垃圾袋扔了,又從兜裏掏出兩顆酒心巧克力丢給王栩的顧東來聽了頓了下又問。
“你爸在不在。”
問這話時,顧東來盯着樓上,又大致在周圍掃了一眼,他有聽到樓房裏傳來的,王栩家隔壁有女人在誦經。
“啊?舅,你說什麽。”
耳朵裏依稀有聽到顧東來對着他家樓上自語了一句什麽,但顧東來對此卻插着褲兜挑挑眉挪開視線,又懶洋洋笑了一下回答了句。
“沒什麽,看到點東西。”
“哦,哦,話說,我爸在呢,就是你上去得小心着點……”
并沒有注意到顧東來在往樓上看什麽,又在聽什麽,王栩一張口指了指樓上,還雙手接過巧克力就剝掉糖紙塞嘴裏,一邊吃一邊爬起來。
可也是這時,他才看到顧東來的車後頭還放着一個很素雅美麗的花籃。花籃中,是一捧潔白,七瓣的白色優缽羅花。
“我來看你媽媽。”
顧東來回答。這個答案并無任何意外,因為過去十年,每當今天,顧東來都會來他家,親自帶着這種很特別的花拜祭下他母親。
而仔細說起他的家庭組成,其實也很簡單。他叫王栩,在龍江三中六班上學。他爸叫王子勝。
他是個高中生,他家住的老房子是老單位給分配,老爸以前是個教書的,還是教人物理的,現在卻因為身體問題,暫時在家修養着了。
他成績中等,但他爸顯然把半輩子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實實在在地想把自己兒子管教成一個道德完美的好人。
可要是說,他爸這麽個老好人,這輩子也就兩個避而遠之的對象,一個是不知道為什麽就讨厭上的和尚,另一個人的大名就叫顧東來。
關于為什麽讨厭和尚,和顧東來這兩類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爸從來沒解釋過原因,但似乎和他媽媽過世的事情有關。
都現代社會了,像他們這種市裏根本沒有廟,和尚也見不着。但是從小到大,他家都不見什麽像相關的東西,對那幫信佛吃齋的也離得遠。
而外人一聽說顧東來是他親舅舅,必然也是瞠目結舌。
因為,普通人對于這個名字最多的印象應該來源于各種新聞。
整個龍江市近二十年若要說起顧東來這號人,只能讓人想起財富,金錢,上流社會的地位等詞彙。可不知為何,他舅舅一直和他爸不對付,打從很多年前就鬧翻了,連每次看他都是這麽偷偷摸摸。
“舅,您這次帶什麽禮物來看我。”
“你喜歡什麽,鈔票,名表,女人,信用卡,大房子喜不喜歡?舅舅送你輛游輪飛機好不好?”
小王栩:“我,我不喜歡!我就想要糖,有糖,還有爸爸媽媽和舅舅就行!”
現在回想,王栩一定想抽自己這個笨蛋一個嘴巴。
因為這世上哪有不喜歡用不掉的錢的啊,更何況,他舅舅好像天生就不缺這些東西一樣,成天大手大腳地見人就送錢花。
雖然這個‘富得流油’的高富帥每次上門都要和他爸大吵一架,但是王栩倒是覺得他并不像是一個壞人,從小到大他都這麽認為。
對方永遠會在他有困難的時候出現。永遠這麽自戀臭屁,帶着一身女人和酒氣浪蕩差勁地跑來給他看望他,還有那魔幻無比,不像送人/民/幣,反而像是在送冥幣一樣誇張的言行——
顧東來:“最近缺不缺零花錢,學校有沒有人欺負你,舅舅把他們都抓去十八層地獄,再給你打個X千萬,再送你一棟別墅,一輛新款跑車方便你上學好不好?”
王栩:“……”
作者有話要說:
舅舅第一次上線!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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