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八層……地獄。

當對方口中這句一點不像是開玩笑的話落下,舅甥二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子就僵住了。

眼前,一頭長發灑在肩頭的顧東來還是笑眯眯俯瞰着他,個頭比他要矮上許多的王栩卻臉色煞白,站在原地背着書包,後背冷汗直冒,一點不覺得高興,甚至……有了一種被鬼盯上了的感覺。

因為按照一般情況來說,正常人應該都沒見過這種二話不說上來就要殺人放火送錢給自己的親戚。

但偏偏,他就有一個。

而且此時此刻就這麽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可面對‘閻王爺’,哦,不對是‘財神爺’的又一次誘惑,心中明白這種事絕不是什麽好事,牙一咬,對着整整X千萬都能忍痛拒絕的王栩同學照例把自己親爹給直接搬了出來。

“不行!我爸說了!打死不能要你給的東西!”

這話,作為一個小屁孩,他也不能說自己有多少寶貴的氣節。可他舅舅這種人,一旦真說了人都抓去十八層地獄,再把他世上一切財色之物都送給一個人,那他确實也是做得出來的。

畢竟從小到大,他舅就一直是以一個鬼見愁的形象貫穿于王栩的童年裏。

他豔麗,邪氣,狂縱不羁,每每出現都伴随着濃重的對他人的支配欲望,卻又和一般意義上的邪惡不同,他的身上,有一種本身比惡還要強大的佛法之力在籠罩着。

他用自己的惡把底下更深層次的惡完全地鎮壓着,使一切表層人間的那些惡念都不得逃出生天,而他自己則像一個比魔還強大的存在一般始終活在這人間。

所以,這世上,最兇狠最暴力的人,不是鬼,而是他舅舅,他舅舅比鬼還要惡這一點,根本沒人敢随便動他,他打小就知道,

而也是因為如此,顧東來這三個字,仿佛天生就代表了人性一切的欲望。

或許這由人心中的七情六欲構成的欲望本身并不醜陋,而是貪婪的人心醜陋,所以顧東來作為欲望本人,長久地化身為這樣一個凡人身體游走在這佛法世界的邊緣,卻也一直以來都以這種正邪不明的性格存活着。

他總是喜歡用這些東西去哄騙人,去破壞,去引誘,去眼看那些根本經不起考驗的人自己一次次走向死路,卻從來不加以阻止,反而将這些本身污濁不堪的東西就此拖入他所在的十八層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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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地獄的佛,也是行走人間的魔。

在這世上的其他佛和魔,本身就沒有一個人人能惹得起他,這一點,哪怕時至今日,他都不太清楚對方到底是誰,王栩簡直也是再清楚不過。

“不,不行!舅舅!我不能要!我爸說了,真不能要。”

性格比鬼還兇惡的顧東來舅舅本人反問道。

“哦?真不要?可只要擁有了這一切,你不是立刻能擺脫剛剛那些人,然後把他們都踩在腳下了麽,報複他們,懲罰他們,再看着他們一輩子凄慘遭報應不是很痛快?”

“不,不行,我,我不能和他們做一樣的人,所以我真不要,這些東西……統統都不是我的!我就不能,因為,佛說,人不能貪嗔癡,不能犯惡戒,一旦犯了就會迎來魔障無數沉淪苦海……這,這些話是您以前告訴我的!所以我絕對,絕對不能要!”

想到過往的許多寶貴‘經驗’,為了不讓他去做一些絕對會把每一個得罪自己的人都整死的事,像是聽到緊箍咒似捂耳朵的王栩還是肉痛狀搖搖頭。

他還是個高中生也不是個小和尚,卻一張開口對這些晦澀深奧的佛經之說一清二楚,而作為往常熏陶他并告訴過他這些人,長發男人方才誘惑了他半天倒也不強求了

“行,年輕人很有原則,對于佛法精神今天也領悟地很徹底,是一個出家的好料子。”

這話說着,長發垂肩,眼眸閃過一絲不明光芒的顧東來拍了下他肩膀誇了他一句。

“那是那是,是您教育的好,嘿……嘿……”

總感覺經歷了一波‘組織’上考驗的王栩說着也熟門熟路地幹笑着摸摸頭上的冷汗。

“那舅,咱倆先上去吧。”

“課不補了?”看他态度堅決,也并不幹預他自己做選擇,只拿起那花籃,另一只手揣着褲兜的顧東來挑挑眉問他。

“沒事沒事,我馬上就下來,來得及。”

這對舅甥倆說着,王栩跟顧東來也一塊先上樓。可轉頭上去了,背着書包走在前面的王栩開了防盜門走進去,裏屋他爸就正好聽到動靜拿着一打收拾好的備考資料出來了。

這麽看,王栩他爸一個中年人,衣着普通,長相倒是挺端正,額角有一塊舊疤,因妻子早死,和兒子生活,頭發也是白的多黑的少,此刻一見這大舅子上門,臉一沉來了句。

“你又來做什麽?你今天不補課了?”

這後一句話,王子勝是對着兒子說的。

顧東來一見到男人也沒做聲,二人之間總好像有些深仇大恨般,氣氛冰冷壓抑的很。

“額,爸。”

“出去,上你的課去。”

保持着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王子勝和顧東來同時出聲。眼前這兩個人,都是王栩的至親,他夾在中間就有點裏外不是人。

但好在,這兩個有矛盾的人也不打算當着孩子的面說什麽,所以接下的某些談話,也僅在作為妹夫的王子勝和大舅子顧東來之間發生。

“碰——”

因為王栩這小子走了,門也給關上了。一只手插着兜的顧東來聽到動靜擡起頭來,就見這頂多四十多平的老房子裏唯一的光亮在窗戶那兒。

他找了個地方将那個祭拜用的花籃放下。

窗口那處擺了個破舊的小冰箱,客廳廚房連在一塊,屋內有股油煙味,整體顯得擁擠又狹窄,處處都寫着貧寒,而在屋子的牆上,除了王栩和王子勝的照片,亦沒有關于這個家的女主人的任何存在過的痕跡——連一張生前的遺像都不存在。

“我來,是要再和你說一次,王栩成年前我一定要把他帶走。”

顧東來對男人說道。

“他是我兒子。”

王子勝表情一變。

“那就別怪我沒提醒你,只要你們倆還在人間活着一天,王栩的命,你根本保不住。”

好像已經主動提過很多次這事了。一時間,走動了下,又來到窗前垂眸往下看的顧東來立在王家的小房子,挑刺般環視了圈整間老房子的采光,卻也在說着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他身上自從生下來就無法改變的因果,讓他注定不可能逃脫自己天生帶來的劫數,如果不皈依佛門,他的未來會有數不盡的麻煩。”

“就憑你現在這樣,你能給你兒子光明未來麽,他就算在樓下被小混混圍着打,你這個無能父親也沒本事去幫他。”

這話,顧東來說的很刺耳,他像個輕浮而潇灑的公子哥,說着彎腰捏住優缽羅聞了聞又眯眼道,

“所以,他只有被我‘帶走’,并且讓他有朝一日真正地成為一個出家人,才能真正地活命。”

然而一聽到帶走和出家人這個話題,就開始緊張的王子勝卻并不打算和他好好說,一臉排斥地道,

“佛門!佛門!又是那害死人的佛門!”

“顧東來,除了那些佛法,你這顆只想着斬斷七情六欲,去成佛的心裏還有什麽!你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人性!”

“所以,這些鬼話你留着自己聽吧!少教壞我兒子!把你肮髒的東西拿遠點!你有人性麽!你這種自大狂妄的人眼裏從來也沒有別人的生死,你和那群害了我們一家的人一樣,就是個妖魔鬼——”

差一點,一對上他開始破口大罵的王子勝就要指着顧東來的鼻子完全地說出某個詞了。

可沒等中年男人張口,這屋子裏的數件本來擺在一邊的桌椅就和活了似的,一下颠倒着飛了起來,又像是要攻擊一樣化為了利器對準了王子勝的身體和咽喉——

“廢物。”

“有膽就繼續說。”

“再多說一個字,管你兒子在不在門外看着,我都立刻送你下去見閻王。”

一點不在乎王子勝的态度,手再次逼近着揮了下的顧東來臉上沒什麽情緒,可從王子勝的角度來看,他的眼神卻漆黑地有點冷,像是手指随便一動就能把自己和這整個屋子都給一下子摧毀掉一樣。

到底只是個尋常人的王子勝狼狽一倒摔在地上。

外頭的王栩對此吓得喊了聲‘爸,舅,出什麽事了’,所以發難的顧東來卻也沒繼續下去,反倒讓這些桌椅都停了。

可這一大團紫光包圍下的突然襲擊來的太駭人了,正常擺設的桌椅碎裂成一塊塊,在半空旋轉,又合為一塊,這若不是人的幻覺,就是妖邪在作祟了。

好在,下一秒,防盜門自己從裏面朝外開了。門外站着的王栩不清楚裏面都發生了什麽,但等顧東來先一步走出來又越過王栩下樓,當少年再進了屋,就看到他爸捂着自己的額頭怒聲說道。

“你給我以後都離他遠點,最近都不要跟他見面!”

“啊?可那是我舅——”王栩說。

“我說過了,他不是你舅舅!他都害死你媽媽了你聽不懂麽!這些什麽和尚出家人根本沒有一個是好人!”

突然暴躁大吼一聲,已是個疲憊的中年男子的王子勝頂着一頭花白的頭發,指着自己的兒子滿心惱火地道,

“聽好,顧東來是顧東來!你是你!你跟他永遠不要扯上任何關系,就算有一天,你窮死餓死在街頭,你也絕不允許承認那種人是你舅舅!”

因為鬧了這麽一出,加上這到底是單元房旁邊還有鄰居,所以二人這場對話注定不歡而散。

短時間內,王子勝估計是不會允許王栩和顧東來再私下見面了,所以趁着下樓,王栩只得最後送送顧東來。見狀,專門靠着樓道口的顧東來看到他下來,也能猜到自己妹夫說了什麽了。

“真不要和我走?”

顧東來問王栩。

“嗯,我,我還是想做一個普通人先好好讀書,而且我真的不能要您的錢,我爸從小就說,讓我自己讀書兼職,自食其力掙錢,絕對絕對不能随随便便,不勞而獲地要你的錢。”

這對話,好像是個死循環,要不怎麽說是父子倆,抱着手抵着牆的顧東來眯眯眼睛不說話,對此不置可否,想想卻也來了這麽句。

“王栩,你覺得你爸說的有道理麽。”

“什麽?”

“唯除不善,除不至誠,生少疑心者,必不果遂也,唯除一事,于咒生疑者,乃至小罪輕業,亦不得滅,何況重罪。”

“做人太累了,不折斷塵緣,不超脫因果,就永遠不能迎來真正地皈依和解脫,你早晚會明白這一點。”

這話,顧東來說的不明不白的,但王栩聽得愣愣的卻也不好回答什麽。

只是,王栩看着他卻又想到了什麽。明明都這麽多年,他舅卻一直獨來獨往的,按照顧東來自己對王栩的說法是,他過慣了無拘無束的日子,所以不想結婚生孩子,有他一個外甥就行了。

但另有一個緣故,就是王栩知道,顧東來其實是一個非常虔誠卻也風格很獨特放肆的佛教徒。他就像手上帶的那串翠金和藍黑雜糅着一簇孔雀綠的佛珠,在光下猶如一只美麗而冰冷的眼睛,每次王栩見他,他都從不離身。

“看什麽?”

“舅,那個佛珠,在發光。”

“這不是佛珠。”

“是舍利。”

舍利。又是一個他舅舅才懂的新詞。

王栩想。可這世上,信佛的人很多,顧東來這樣誰都不放在眼裏的人居然也信佛就很古怪了。

“補課加油,還有最近如果出門外注意安全,小心最近身邊的一切,眼睛如果看到不對就跑,跑不過再打,記得,平時多做做好事,會交好運的。”

“啊?真的,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聽舅舅的話,聽我話的都最後發大財交好運,花開富貴,多子多孫了。”

丢下這句話後,顧東來就對着王栩揮揮手下樓去了。而另一頭,下了樓,顧東來一個人站在王栩家樓下面無表情地望着父子二人,還有這一整棟樓中平凡的人間煙火許久才上車走了。

那一輛停在樓下的亮紫色跑車,在排氣聲中被再次發動。

作為中國最北邊的城市之一。

這裏的秋季有着非比尋常的寒冷,這個季節明明還未入冬,但氣溫卻有些非比尋常,天空上層和下層有着界線,卻又在人間有了交彙。

到在路口停下,遠遠的,那方才圍堵過王栩一次的一群孩子果然還沒走,而是在前面死性不改地蹲點着等王栩過來。

見狀,坐在車裏帶着細框眼鏡的顧東來暗中查到了這一切,卻并未露面,只将車開到一邊,又對那幾個候在那裏的小流氓招了招手。

【“走,再來一次就真殺了你們讓你們一塊下地獄。”】

那五六個還不知道自己真的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孩子一頓,眼睛裏一下變紫,又站起來就散了,等暗中收拾了小流氓,另有一對瘦長鬼影,卻是在顧東來一旁的牆面跟了上來。

“陰差,大白天也能出來?”

扶着方向盤的顧東來沒回頭,卻也來了這麽一句。

【“是地藏王托我們上來相告。”】

【“顧東來,我的弟子,凡人身上的因果,是不能随意更改的,一旦你想要擺脫自己身上現在的這一重因果成佛,就必須先下定決心了斷迦樓羅的因果和在超度王家父子身上做一個選擇。”】

【“既想保護自己的親情,又想從此立地成佛,這一切原本就不可能同時做到,你只得繼續在苦海中沉淪下去,方能明白這一切。”】

那陰差字字說的謹慎,生怕他發火。可沒說完這句,紫光再次出現,那明是實心水泥的牆壁就被一下狠勁給抓碎了,裏頭的聲音閉上了嘴。

接着,這一次,桀骜不馴的顧東來丢下的照例是這麽一句從不曾有過動搖,卻也很像他會親口說出來的話。

“陰差。”

“你們管的是陰間的,人間的事少管,我不會殺他們的。”

“而且,不說是人,就是算上鬼和妖,我早就無親無故了,什麽因不因,果不果,我早晚都會依靠自己的力量真正地成佛,再多廢話,不如早點弄清楚,昨天夜裏那另一半紅色魔光到底是什麽,又到底去了哪兒。”

“其他的,少來管我。”

……

15:00

三中廠房宿舍

因為自己舅舅已經走了,忘了拿資料,挎着書包的王栩只得再次蹬蹬蹬跑上樓,遠遠看到個應該是同一樓的女鄰居的背影蹲在底下樓梯口。

上來時那還沒人。

現在卻有個空盤子。在旁邊,還有個長發,有點佝偻的女人背着身,大白天地不知道在幹什麽。

恰好,王栩錯身從四樓上去往下看,撇到底下黑乎乎的臺階縫隙,可就是這一眼,上樓的他卻看到那女的仰頭發現了他,又伸出一只手對他招了一下。

【嗡達咧。】

【嘟達咧。】

【嘟咧。】

【梭/哈。】

這個無聲地張口嘴對他念咒的舉止很詭異,念完王栩才發現在三樓沖他怪怪地笑着招了招手的女人的臉更奇怪。

一張綠色的臉?

眼睛一花,後背一毛,像是大白天見到什麽髒東西的王栩一愣趕緊吓得探出頭,樓梯口那個拿着個東西,在牆角蹲着的深綠色皮膚女人卻已經不見了。

搞什麽啊。

他,他難倒真的學習壓力太大産生幻覺了?

這大白天的,這個女人竟然就這麽在樓梯口一下……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舅舅這樣真的很像白雪公主的後媽()

不過他本來就是一個不講道理到鬼見了他都害怕的人,這也就是傳說中的鬼見愁,他的另一面往後看就懂了哈哈哈。

話說,昨天有妹子猜他是蓮花妖,因為優缽羅是青蓮花哈哈,其實他是動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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