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佛說,一念一空,一法一滅。

解決了自己作為人的一樁因果後,那天從王栩家離開後,顧東來就一個人回家了。

那天,王子勝的态度十年來一如往常,他去祭拜時有所預料,顧東來不是那種被別人一兩句話,就能影響了決定和心情的人,但碰上今天,回憶卻也跟着湧上。

他過往成謎,很少有人真正了解。表面上,他在這麽一個小千世界中以不同尋常的身份呼風喚雨,可當他面對外甥一家時,又總是有解不開的因果困在其中。

就像陰差所說,王栩的身世就是其中一個因,但顧東來要親手解開那個果,卻不是那麽容易。

因為龍江,從佛法世界的角度來說,是一個很奇妙的城市。

若是說它不尋常,那麽這放眼望去滿城的現代建築,馬路車流其實和大千世界都一樣,但是若說它尋常,在表層這一面皮囊下,又寄居着此地百年千年的各種生命。

為了修得正法,成佛是萬生萬物的唯一途徑。可佛法之缥缈高深,世俗的反複無常,究竟該如何得到真正的大徹大悟,似乎很難有答案。

因果,報應。這兩個詞,本身就存在于一個個輪回之中的生命本身,倒不如凡人活着更為自由,且自在。

所以這大晚上的,顧東來就又一次跑到龍江市的山頂飙車去了。

這是他多年來一個人在佛門修行的習慣,跟任何人都沒關系。這次,他沒選擇找一群人吃喝玩樂,但當引擎聲響起的紫色跑車如幻影般駛過公路,顧東來明明沒喝酒,卻覺得胸膛裏有股躁動想要發洩。

明明他早就是一個斷絕五蘊的出家人,那種瘋狂刺激的感覺他很迷戀,顧東來是喜歡将胸膛中情感和欲/望盡情外放的人,只有這樣才能勾起他的勝負欲。

換句話說就是,他喜歡強者。唯有最強大,最不敗的生靈,才是他所求所渴望成為的,他想把握這樣的力量,這也是他活于這世間的正法。

“告訴我,我佛,到底我的因在哪兒,我的果又是什麽?”

“真正的西天到底在哪裏!為什麽這麽多年,除了我自己,在這世上我一個佛祖菩薩都再沒有見過!難倒所謂的成佛只是一場笑話,真正的西天已經不在了麽,那我就此皈依我佛,成為一個出家人又有很麽意義!”

“沒有西天,又哪裏來的東來,屬于我的……真正的那個佛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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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冷聲質問着天地,跑車上的顧東來穿着一身如夜色般金屬扣黑皮夾克,聲音頃刻傳遍山頂。

他的半指手套握着方向盤,一只耳朵上帶着銀色耳釘。半長發,身材沒有一分一毫的瘦弱,反而很強勢很讓人有征服欲。

山頂上,上天并無回答。火紅與深紫的晚霞燒成一片,頭頂随着顧東來全身上下一股強大的法力施展開,另有一道無色雷電呈‘之’字形從夜空一下劃過。

這就是龍江市的‘界線’。一旦有人想試圖突破人間的輪回界線,斬斷因果,掌握真正去往西天的力量,就會迎來這樣類似雷刑的‘劫數’。

那一道道劈下的雷電猶如殘酷的天罰,跟随着他的車急速地一路向前。

顧東來眉心的孔雀印記也越來越顯眼。車後,滿身翠金羽和天劫激烈打鬥的法身在雲層中隐現,羽毛包裹着一圈深藍的碧綠‘眼睛’像螢火一般,未見全貌卻看得出高貴而神秘。

①“摩诃摩瑜利羅阇!”

當下,運起那股罕見的先天大神通,微眯起雙眼的顧東來微卷的漆黑長發吹開,夜風擦着他的耳朵,令人血脈噴張。

直到,前方忽明忽暗,出現一點紅色。那是山頂的信號燈,提示過往疾馳的車輛前方有危險山路的欄杆和短道。恰好此時,金紅的火焰從天邊蔓延至地上,頭頂一道積攢許久的天雷對準着顧東來的車就劈下來了。

“碰!碰!碰!”

致命的危險擦着山路上滑行的紫色跑車險些被打中,雖僥幸躲過,因顧東來故意對着‘界線’釋放出壓抑許久的真正實力,所以一路跟着他本人追過來的‘天劫’還是不放過他。

“轟隆隆!”

爆/炸後的濃煙中,車子已看不見,雷還在打下來。

可清楚這點,手握方向盤的顧東來還是不怕死一腳踩下,又在打了個急轉彎,連人帶車一下開出這條山道,并一下剛好卡在那命懸一線的地方。

快一步降下的雷電打在底下。

最後一道雷打偏在山路下,下方的人工湖湖心都炸了上來,朝着天空濺起了大量的白色湖水泡沫。

車門撞得千瘡百孔的深紫色跑車整個前傾滑向深淵,碾着短道旁碎石的車輪搖搖欲墜,坐在車裏的他卻無所謂,像個最清醒,也最冷靜的瘋子般吐出一口胸中濁氣,抵着額頭處停下了。

不夠。

還不夠。他如今的佛法,雖然比過去十年有了一層精進,但果然還不夠。這不是他所想要能夠去到西天的強大,亦不會真正能如他所願撼動的了諸天神佛殺鬼殺妖,達到他所求的那種境界。

剛好這時,他的手機來了個電話。鈴聲打破了深夜的死寂,又一次失敗了的顧東來将手機放在耳邊,就聽備注為張秘書的號碼傳出了聲音。

“東來。”

張秘書對他道。

“什麽事。”

夜裏空蕩蕩的山上,顧東來閉眼問。

“你讓我一直照看的公司合同需要您過目,龍江化工廠的劉廠長知道您聯系他們,也回了電話。”

“還有,收購的事有眉目了,我們看中了一處古剎,聽說這個地方是真正的佛地,和尋常地方不一樣,如果投資,不僅能使千年佛教聖地得到妥善保護,對于未來的創收會十分——”秘書的建議很中肯,然而顧東來一個差勁惡劣的混蛋,沒聽完後半段,就拍了拍方向盤打斷了秘書的話。

“呵,佛?”

這口氣不知是誰又觸了他的黴頭,但緊跟着,今天一聽到佛就像是想起了什麽事的顧東來又來了一句。

“有一個什麽佛地景區,山上有個廟找投資是不是?”

“是的。”

“我彌陀佛,那就投點錢,把那裏的一切全部拆了,裏頭的和尚想還俗就還俗,不還俗就給點社保,先蓋個溫泉度假中心,再建個卡拉OK在景區,如果有釘子戶找麻煩,就直打電話給我。”

張秘書:“……”

這麽‘喪心病狂’的主意,也就這個叫顧東來想得出了,下屬一時語塞,然而顧東來從不許人質疑,看來這投資龍泉山暫時只能這樣了。

當夜,接完這通電話,顧東來就離開了山頂。他在近郊另有一棟私人別墅。

期間,狐朋狗友找他,他也沒接。到第三天,窗簾拉的密不透風,倒在床上的他才起床在樓上健了會兒身,又去沖了澡。

房子有泳池。

沖澡時,運動後的汗水淋漓過他的腰背肌肉,致使一只手臂撐着牆壁的他腰線和雙腿的線條更明顯了,花臂上的紋身也更明顯了。

他把長發披着赤腳走出浴室,主衣櫃裏是各式西裝,襯衫,休閑服,再走下樓,他身上是黑色絲綢睡衣,腰上系帶散落,領口大敞露出結實性感的胸膛。

樓下,他丢在客廳的手機在響。等倒了杯紅酒,這一頭長卷發濕漉漉披在胸膛上的人就任由腹肌半露着,接起了電話。

“嗯?人聯系我們了是嗎。”顧東來問着,擱在露臺的長腿在睡衣下若隐若現。

“晚上八點之後才能參觀廠房?”

“是,龍江市化工廠的鍋爐作業內部聽說只能這樣,工人們的加班壓力也一直很大,尤其死人的事才剛出沒多久……東來,您還準備去嗎?”

這個舊廠房的規定顯然很奇怪。但結合這個廠的特殊性倒也能夠理解。

對,沒錯,這就是12號夜裏上新聞的那個化工廠,這兩天鬧的沸沸揚揚的熔斷爐吞人事件就發生在這裏,因死者身亡的真相目前還沒有着落,顧東來在這個節骨眼提出要找上這個化工廠本身就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對方竟也沒拒絕。而是聽說有市內大金/主找上門投資,就主動提出打破慣例,可以安排專業人員深夜時分進行參觀。

“去,談買賣合作的事耽誤不得。”

“我一個人去就行。”

“…好,那您千萬注意安全。”

明明從來對公司的事沒怎麽上心過,這回作為大老板态度卻很上趕着,真讓人搞不懂,但顧東來說着還是把玩了一下手上那串佛珠朝下波動了一顆,又單手将紅酒晃了下,一飲而盡了。

當晚,夜裏的城市是一片群魔亂舞的景象。

20:00

龍江市化工廠

一輛黑色轎車後頭的車尾紅光掃過廠房大門。門口灑滿紙錢,另有花圈的化工廠內,大半夜火還燒的通紅,像是地獄岩漿一般咕咚咕咚的,裏頭還有模模糊糊的人影在晃動。

一張血紅滲人的橫幅,大半夜歪歪扭扭地挂在化工廠廠房門口,上面還寫着一排大字‘歡迎外賓前來廠子指導參觀。’

這個歡迎方式,很特別。插着兜的顧東來進入廠房,走下車時就看見了。

可緊接着,他被面前帶着合同,穿着西裝革履的趕來迎接的劉廠長本人所盛情迎接了。

這位‘慈眉善目’的廠長自稱,廠裏已準備好了洽談合作和招待他的酒水,說着還指了指身後,顧東來聽了點下頭,兩個人就這麽往裏走。可剛走到半路,‘羊入虎口’的顧東來卻停了下,又問了個問題。

“劉廠長,您聞到什麽氣味沒有?”

“什,什麽味道?”

那臉色一副死人白,肥胖,留着胡須,眼圈嘴角上卻是一圈紅色的西裝中年男子咧開嘴用力地笑了笑,大的不像人的肚子還在顫抖。

“因為這裏有妖,吃人的妖。”

“你不就是妖嗎?”

“殺了那麽多人,還不夠嗎?”

紫色的雷電在二人暴起,人立在這落滿血紅色血漿的阿鼻道風口,低着頭揮開一只手掌擋住那偷襲魔光的顧東來漫不經心地挑眉。

一聽這話,整個身子像紙糊起來似的大胖子廠長眼珠子一紅。雙耳一尖,已是雙手一舉,又嗖的一下化為一道白色長條飛出了那身西裝長褲。

“喂。”

“人呢,跑什麽。”

大概是感覺到獵物被吓走了很有趣,一頭長發随風張開飛揚起來的顧東來被落在後頭反而笑了起來,他忍不住一手按住後頸彎下腰大笑,那笑聲滲人無比。可笑完,自己腳下影子也跟着變大的顧東來卻也一步步跟了上去。

在他身後影子伴随着一串串血紅色經文梵音直沖天際,顧東來身上一種屬于佛門弟子惡煞逼人的強勢佛光席卷了這惡性遍地的工廠,也用佛的力量把這裏完全從魔窟變成了煉獄。

他是佛,也是魔,正因為有佛和魔兩種截然不同的苦業在身,他才能夠在人間長久地和這群魑魅魍魉寄居在一起,以他身上的佛法之力來普渡這些尚且還在迷途的衆生。

“哈哈哈……哈哈!我彌陀佛……跑什麽,還不讓我速速送你前去地獄往生?”

這一聲,眼前,化工廠的火越燒越大。比起人間,在火光下這裏卻更接近一個人間地獄,焚化爐裏的火苗竄上半空,爐子上還有一圈黑色死人的焚燒痕跡,一群細細索索的白色鬼頭爬滿了工廠的通風口。

而到此,這從地上那堆西裝襯衫裏鑽出去逃走的妖也露出了真面目。原來,這根本不是什麽化工廠的劉廠長,而是一只巨大的,暴走化的鼠妖。

②犬鼠精,人間如今也稱為吼鼠,這是一種地妖,善化作男子模樣流竄人間,個性膽小鬼祟,易被驚吓發出尖叫變回原形。

可今晚從沒有見過這麽大的一個妖找上門,那鍋爐廠火焰內的一只巨型犬鼠妖也是吓得屁滾尿流。

“踏。”

“踏。”

一步走上前,目露兇光的顧東來擡起一邊膝蓋撞擊在了這大犬鼠的鼻梁,那鼻青臉腫的鼠妖被踢得面孔和鼻子朝上,兩道鮮紅的鼻血從鼻孔裏像是瀑布一樣噴湧而出。

見狀,掰了下手指的顧東來卻不放過他,拳拳到肉,直接緊跟一腳補上去,就踹的這妖怪脖子‘咔嚓’一聲擰了過去。

這伴着一道道紫色佛光一拳果然兇殘,一系列的手段更是暴力無比,于夜色中長發飛揚的顧東來側臉的兇狠完美展現,卻也有種鋒芒畢露的妖異。

佛用暴力解決,佛自己也會被暴力所報應,佛和魔世界的秩序和法則,本是如此。

苦業由此來,苦業由此去,身為出家人,對付苦業的辦法就只有送其往生這一條路了,也是這樣,今夜一路殺到老巢來的大妖才在這直通陰司的火爐前,一把用手扣住這鼠妖血淋淋的頭蓋骨眯眼道,

“我佛在上,

“聽好了,憑你可是傷不了一個佛的。”

“現在,告訴我,那一晚從地獄裏爬出來在這裏控制你們來尋找替身的到底是一只什麽樣的因果,我要找到她,然後活活吃了她,聽懂了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①摩诃摩瑜利羅阇,舅舅的法號。

②犬鼠,佛經雲,有一游人曾被白象追逐,他跳入井中抓着一根樹根,井底有蛇,還有兩只犬鼠在啃咬令其掉下去,鼠即代表黑夜白晝的光陰,人虛渡便會墜落深淵,所以鼠是有佛學意義的。

見面倒計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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