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9
潘一行沒走,在客廳裏等着,等了半天,顧子昂才出來。
大概是餓醒的。
“叫了外賣,二十分鐘左右能到。”潘一行問顧子昂,“怎麽回事兒?”
“她有男朋友了。”顧子昂仰躺在沙發上,腿搭在地上,有氣無力地猶如一條鹹魚。
潘一行追問,“然後呢?你就回來了?”
“嗯。”
潘一行暴躁起來,“你沒揍他倆丫一頓?白穗寧這忒不厚道了,她要是有相好的,給你說一聲就行,吊着你做什麽,她還想吃兩家飯、穿兩家衣、睡兩家床啊。”
“……”顧子昂把手臂蓋在眼睛上,像一只把腦袋埋進沙子裏的鴕鳥。
潘一行口吐芬芳了一陣,建議,“要不你真去把頭發染綠吧。”又說,“還是別了,人家會以為是譚初昕給你帶了綠帽子,這不是誤傷了譚初昕嗎?”
“……你存心惡心我的吧。”飯到了,顧子昂吃了幾口,說飽了。
“我看你是被氣飽的。我早就給你說過,為了愛情反抗家庭可以,可要看看那個人值不值得,你說說你,你在你父母前面保證得多好,結婚那次、離婚這次,白穗寧哪次不是臨陣逃票。她就是不想承擔責任,還想享受勝利果實,提前給自己找了個備胎。”潘一行說起話來沒完沒了,“我還是覺得譚初昕好,反正你和白穗寧是不可能了,要不你把她追回來吧。”
“你讓我清淨會兒行不行。”顧子昂說,“譚初昕沒有得罪我,我為什麽要禍害她。”
“喲,挺有覺悟。”潘一行手動給他點贊。
“你在酒店遇到譚初昕,她去做什麽?”沉默了好長一陣時間,顧子昂安詳地仰躺着,雙手疊放在心口,真有幾分死不瞑目的樣子。
潘一行說,“想進娛樂圈吧,她見那個人我認識,劇組的。”
“那人靠譜嗎?”顧子昂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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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白穗寧靠譜。”潘一行說,“說真的,和白穗寧黏糊相比較,我挺喜歡譚初昕的。瞧瞧人家姑娘,雖然長相比着白穗寧,輸了嬌媚和溫柔,可這姑娘酷啊,說離婚就離婚,離婚後說不聯系就不聯系,多痛快啊。”
顧子昂翻身坐起來,他手肘撐在膝蓋上,亂糟糟的劉海遮着眼睛,他聲音低沉沙啞,“譚初昕是譚初昕,白穗寧是白穗寧,別把她倆放在一塊比較。”
潘一行沒仔細品,以為顧子昂是在維護白穗寧,憤憤地說,“白穗寧對你下了降頭吧,她都這樣了,你還護着。”
“一行,你說這是不是報應。”顧子昂擡起頭,雙眼無神、表情癡呆,“我對婚姻敷衍,別人就敷衍我。我虧欠別人,別人就虧欠我。那麽多人喜歡我,總有人不喜歡我。”
“白穗寧是例外,你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其實你比誰都明白。”潘一行不止一次地勸說,“譚初昕才是你殊途同歸的那個人,可惜你們離婚了。”
“對,我們離婚了。”顧子昂說,“不能我遭了殃,就去荼毒譚初昕,她沒義務收留一個,別人不愛的人。”
“你不是說譚初昕喜歡你嗎?”潘一行再接再厲地洗腦,“喜歡一個人,是沒那麽容易不喜歡的。”
“你本質是讨厭譚初昕的是不是?”顧子昂問潘一行,要不這人怎麽這麽熱衷于撮合他倆。
潘一行懶得離顧子昂,吃過飯就走了。
顧子昂拿出手機,開機,聊天頁面有百十條未讀信息,幾乎全部來自于白穗寧。
有文字信息,有語音。
“子昂,對不起……”這句話出現了36條。
“他是家裏介紹認識的……”
“我爸媽催我再婚,說你爸媽肯定不會同意我們的事情,我這樣是在耗時間,我還能等幾年,我等不起了……”
“子昂,我真的害怕,害怕會孤單一個人……”
“我不愛他……”
“我愛你……”
“可是我們不能在一起……”
顧子昂點着煙,他躺在陽臺上,把信息從頭到尾翻了一遍。
他一天兩次打卡似地找白穗寧聊天,早安、晚安,從不缺席。
白穗寧回複很少。
有時候也回複很多文字,但較為集中。
以前沒注意,往回翻着看,顧子昂發現了點規律:每次白穗寧話較多的時候,是顧子昂有情緒時候,迫着她表明态度。
一支煙燃盡。
顧子昂删了白穗寧的聯系方式。
如果愛會消失,顧子昂接受。
把和白穗寧相關的聯系人,全删了。
最近聯系人的頁面往下劃了很多頁,又翻到了譚初昕。
潘一行說譚初昕不黏糊,從來不玩暧昧,這才是正常人對待感情的态度。
譚初昕和白穗寧?
顧子昂從來沒把她們兩個放在一起比較過,因為他把譚初昕當成普通朋友。
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朋友。
第一次見面,是相親。
譚初昕穿了件精致到誇張的純色長裙,她話很少、安靜、膽怯、聲音小,好像來相親,是被人威脅着來的。當天顧子昂表現得十分差勁,冷漠、疏離、沒禮貌,他巴不得譚初昕能瞧不上他,這樣他就能不聯姻。
可結果出乎意料,譚初昕竟然同意結婚。
第二次見面,是試婚紗、拍照。
譚初昕沒什麽主見。婚紗喜不喜歡,她要問別人的意見,化妝師推薦中式,她說好,化妝師推薦皇冠,她也說好,哪件她似乎都很喜歡,猶豫不定。見顧子昂不耐煩了,随手指了一件,對身材要求極高,束胸、掐腰、長拖尾,美如美人魚,穿起來是真的累,站着更累。
聽人稱贊美,她就樂滋滋地笑,臉頰上有兩枚深且小的梨渦,小聲地對顧子昂說,“我已經四頓飯沒吃了,就為了穿這條裙子。”
眼前人不是心上人,顧子昂聽了沒什麽感覺,只是淡淡地說,“可以讓他們把碼數改大。”
第三次見面,是試菜。
譚初昕到得晚,她一路小跑,差點撞到上菜的服務員。哪道菜她都說好吃,數量、菜品,全部是顧子昂定的。那天從酒店出來,顧子昂心情更不好了,“讓你來是提意見的,不是試吃的,你和誰一夥兒的。”她不止悶頭吃,還對人廚師笑,彩虹屁一套一套的。
“是真的好吃啊。”譚初昕仍舊說。
第四次見面,是婚禮彩排。
兩個人被司儀折騰得暈頭轉向,一會兒說從這裏上臺,一會兒說從哪裏上臺,一會兒說聽這個音樂時出來,一會兒又說要聽口令才出來。
那天顧子昂被折騰得沒脾氣,只想趕快結束。顧子昂是第一次見到譚初昕發脾氣,聲音仍舊不大,嗆聲司儀幾句。司儀自知是貪多嚼不爛了,趕緊道歉說只是想呈現最好的婚禮現場,顧子昂詫異地看着譚初昕,譚初昕仍舊是小小的、弱弱的,“怎麽了?”
第五次見面,就是結婚當天。
第一套衣服是中式,第二套才是婚紗。顧子昂對結婚沒感覺,聯姻,就是一樁生意,他和譚初昕是被放在天平上精準測量過後,被強制安排在一起的。
顧子昂不樂意,譚初昕應該同樣不是心甘情願。
可到了結婚當天,套上衣服時,還是有些異樣的感覺,顧子昂真的要結婚了,他要去接親了。
司儀的話似乎是有效的:假裝,你很愛她,便會發現,你真的很愛她。
譚初昕盤腿坐在床上,秀禾服在她周圍展開,讓她看起來嬌豔明亮許多。
譚初昕見到顧子昂,她小聲抱怨,“腿麻了。”
在紙上,找出譚初昕的唇印;說出對譚初昕的十個愛稱;念婚後保證書……
顧子昂應付得疲憊,譚初昕卻樂在其中,她那天笑得特別多,在下樓時,甚至說,“你抱着我吧。”
好像,她是心甘情願嫁給她的,顧子昂是心甘情願娶她的,他們不是因為聯姻。
顧子昂有一瞬間的恍惚,恍惚覺得,自己應該是喜歡譚初昕的,喜歡這種,光明正大,順理成章的安排。
彩排多次,每個細節專注到了,當天仍舊出了些小問題。譚初昕腳上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她緊緊地靠着顧子昂,小聲商量,“你別動,我好累啊。”
顧子昂伸着手臂,讓她依靠。
婚禮舉辦完,是換下婚紗。顧子昂是西裝不用換,譚初昕被人攙扶着去房間裏換衣服,接下來該敬酒,差不多就算結束了。
許久不見新娘出來,別人讓顧子昂去找人。
剛靠近房間,聽到裏面細細弱弱的求助聲,“誰在外面,能幫幫我嗎?”
“怎麽了?”顧子昂是來催她出去的,聞聲就進去了。
譚初昕聽到顧子昂的聲音,緊張地往後縮,身上挂着尚未穿好的紅色長裙,腳邊堆着剛換下的婚紗,紅與白,一半熱烈驚豔,一半安靜美好,她弓着脊背,閃躲着含兇,“你能幫我叫別人進來嗎?”
“你要什麽?”顧子昂一整天都沉浸在“我結婚了,譚初昕是我的妻子、我們是夫妻”的人設裏,他沒發現自己突兀地進來,有什麽不妥的。
譚初昕指尖輕顫,“拉鏈,我夠不到。”
“外面沒人。”顧子昂說,“你站好,我幫你。”
皮膚偏白、細膩、軟滑、溫度偏涼,一節節拉鏈齒口咬合……
顧子昂問發抖的譚初昕,“你冷?”
“空調溫度有點低。”譚初昕抱着手臂,果然已經兩片的雞皮疙瘩。
“怎麽不讓他們把溫度調高。”顧子昂彎腰把地上的婚紗撈起來,堆在凳子上,“還要什麽嗎?”
“不用了。”譚初昕咬着紅唇,小聲說,“謝謝你。”
顧子昂想笑,只是幫妻子拉拉鏈,值得感謝嗎?他語氣放松、神态放松,“你要一直對我這麽客氣?”
“嗯?”譚初昕睜大眼睛,驚訝又軟糯,她不是單眼皮,仔細看,看出來幾分嬌媚。
顧子昂一時心動,幫她把臉頰邊上的頭發撫到耳邊,“我們今天結婚了。”
“哦。”兩朵紅暈爬上譚初昕的臉,她捧着發燙的臉頰,“今天好累啊。”
“快結束了。”
“嗯。”
這對話沒什麽營養,随意又蒼白,可顧子昂和譚初昕竟然都有幾分別扭,顧子昂手插在口袋裏,又拿出來搓了搓,尴尬又緊張,“結婚,好像沒那麽差勁。”
譚初昕看起來,沒那麽寡淡無趣。
表嫂這時候進門,調侃對立而站的倆人,“出去趕快出去,分開一會兒都不行嗎?”
顧子昂邁腿往外走,指了指角落的空調,“把溫度調高點吧,凍死了。”
別扭,想要高興,又不想表現出來。
顧子昂揉了揉臉,還是忍不住高興。
娶妻生子,為什麽不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