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

吳韻迪今天準備離開的,過來現場看一眼,就見識到了這邊争吵,且厮打的場面。

用力分開兩個人。

吳韻迪看吳速速的臉,是被譚初昕撓出來一道血痕。

“道歉。”

這話是吳韻迪對譚初昕說的。

譚初昕楞在原地,她第一次感覺到孤立無援,她像個被誤會了的孩子,“是她先罵我,先動手的。”

“你傷到她的臉,錯的就是你。”吳韻迪嚴厲語氣訓斥譚初昕,“你只是她的替身,她的臉比你的貴,你該認清自己的身份。”

是啊,吳速速說得對,就算譚初昕表演得再好,有什麽用,她是在為吳速速錦上添花,沒人會知道辛苦的是譚初昕,別人甚至不會知道譚初昕這個名字。

她努力做到最好,吳韻迪看過她一眼嗎?

“我是譚初昕。”譚初昕看着吳韻迪美豔的臉,她說,“你聽說過這個名字嗎?”

“不認識。”吳韻迪讓醫生來為吳速速處理傷口。

譚初昕望着吳韻迪的背影,她散盡了全身的力氣,這三個月的支撐,像場鬧劇,“她受傷,會有爸爸媽媽心疼,會有你為她出頭。我呢,我也是有爸爸和媽媽的……你們這樣欺負我,我媽媽知道會心疼的……”

吳韻迪離開的腳步頓了一下,她說,“你被辭退了。”

譚初昕在乎的是這份卑躬屈膝的工作嗎?她來做伺候人的工作,目的只是為了接近吳韻迪。

譚初昕把頭飾撸在地上,身上被吳速速撕扯開的衣服,脫下來扔在地上,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我不幹了。”

她為什麽要來找吳韻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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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自取其辱嗎?

葛奶奶你錯了,真的有媽媽是不疼愛自己的孩子。

譚初昕用力擦了下眼睛,手背上兩道水痕,她深呼吸努力平複呼吸,反複對自己說,“譚初昕,你争氣點,不要當着她的面哭出來,不要乞讨。”

譚初昕的手指甲用力地摳着手心,她咬牙忍住要哭訴出口的,“你想起過你女兒嗎?你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嗎?你當初為什麽不要她呢?如果不想要她,為什麽要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呢?她這些年過得很辛苦。”

不能、不能、不能。

譚初昕,你不要說出口。

譚初昕拖着受傷的腿腳,走了一百多米,渾身冷汗濕透,可她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小張開車追上她,“你是不是傷到腳了,我送你去醫院。”

“我要回家。”譚初昕繼續往前走,她要立刻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韻迪姐罵吳速速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韻迪姐發那麽大脾氣。”小張下車,追上譚初昕,“現場那麽多人看着,韻迪姐不可能幫你,吳速速是公衆人物。”

“……”是啊,譚初昕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助理。

小張繼續說,“她們原本和我們就不一樣,你何必和她們置氣。傷的是你自己的腳,處理不當,會留傷殘的。”

譚初昕坐在車上,不說話。

是啊,她原本就可能,和吳韻迪沒有什麽關系。

小張返回駕駛座,他絮絮叨叨地說話,“紛紛姐知道了,正往這邊趕來呢。你別生氣了,回去休息養好傷就回來吧。”

譚初昕躺在放倒的座椅上,“是吳韻迪讓你來的嗎?”

“嗯。”

譚初昕來不及有其他情緒,又聽小張說,“韻迪姐叮囑我,告訴你一下,讓你不該說的話不要亂說,否則無法收場。”

“這是溫馨提示,還是警告呢?”譚初昕看着車窗外,夕陽西下,暈染了半邊天空,這在文人的筆下,應該是絢爛又傷感的畫面,因為白天到了盡頭。

小張裝傻,嘿嘿笑,“當然是提示。”

譚初昕轉過頭,擡起手臂蓋在眼睛上,“她永遠不會選我。”

選吳速速,吳韻迪算是後繼有人。

是啊,吳韻迪為什麽要選譚初昕呢。

“出生便沒見過親生母親,被父親不喜、被父親的妻子厭惡,年少無友、成長無伴、性格孤僻,被丢棄在一所大房子裏養大。替姐相親、替姐聯姻,不被丈夫所愛,結婚一年便離婚。尋找親生母親二十多年,到頭來,再一次被放棄。”如果譚初昕的人生到此為止,那麽她的墓志銘大概是: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是一篇《被嫌棄的譚初昕的一生》。

譚初昕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不被所有人喜歡的。

不被喜歡。

好像這本該是她的人生,從出生便被設計安排好的,是她不甘心,一直在試圖扭轉。

最後呢,她拗不過命。

蓋在眼睛上的手臂,被染濕了眼淚,譚初昕把嘴角咬出腥甜的血腥味兒。

“晚上住在市區酒店吧,明天一早我送你回T市,好嗎?”小張緊張地問。

譚初昕的眼眶已經流不出眼淚,她怔怔地看着車把手發呆,“請送我回家,謝謝。”

小張沒再勸,剛才譚初昕壓抑的哭聲,他聽到了。

車子穿梭在黑夜裏,駛向t市。

拍攝地和T市是同省的不同城市,相隔三百多公裏。

“楚楚,是不是你手機在響?”車裏太安靜了,手機蜂鳴聲格外清晰。

小張的聲音驚喜又期待。

譚初昕知道,小張希望電話是吳韻迪打來的。偶像的力量,蓬勃無窮,他們都以為譚初昕是吳韻迪的粉絲,只要吳韻迪肯屈尊打電話過來,這件事情一定可以平息掉。

譚初昕把手機拿出來,是陌生號碼。

她沒接。

對方又打,固執且堅持。

渺茫的可能性,是黑夜裏亮起的唯一希望。

譚初昕這次接了,“喂?”

“……”顧子昂長吸一口氣,壓抑又煩躁,實在不吐不快,“求你了,你能不能存下電話號碼!”

火苗,不需要一盆冷水,一個呼吸便被吹滅了。

吳韻迪怎麽可能會給她打電話呢。

“你找我幹嘛?”譚初昕鼻音很重,身上的汗已經幹了,現在冷得她發抖,“我今天的演技餘量已經用完,讓我陪你演戲,請預約。”

“你在不在t市,有東西給你。”

“什麽東西?”

“你見到就知道了。”顧子昂別扭地炫耀。

“不想要。”譚初昕直接拒絕,她現在煩死了,誰都不想見。

顧子昂狠狠地梗了一下,捏着手裏薄薄的一張紙,聲調硬邦邦的,話卻軟綿綿的,“你想要一下吧。”

“……”沒見過強送的。

腳,距離上次受傷才過去三個月。

給葛奶奶打電話的話,恐怕又要惹得老人家擔心;馮嘉運只是朋友,尤其是異性,不能頻繁麻煩他。譚初昕沒想到能接她回T市的合适人選,只怪她平時朋友太少。

譚初昕問,“你在t市?”

“嗯?”

“你能過來接我一下嗎?”譚初昕抽了下鼻子,忍不住委屈,“我受傷了。”

“你在哪裏?”

“兩個小時後下高速。”

“嗯。”

譚初昕不知道顧子昂的嗯是什麽意思,是他在T市,還是他會來接自己。

他們已經離婚了。

譚初昕有些後悔對顧子昂提要求。

下了高速,過了收費站,小張逐漸往路邊停車,“楚楚,路邊的車是不是來接你的?”

“嗯?”譚初昕揉着眼睛爬起來,路邊停着一輛私家車,一輛救護車。

車子停在路邊,一個長手臂長腿的人靠着車門站着,他穿了件黑色的運動外套,可能覺得冷,拉鏈拉到最上面。不知道等了多久,鑽進車裏,拿了盒煙出來,漫不經心地咬在唇間,一手豎立起來擋風,另外一只手點火。

那人是顧子昂。

他手指修長幹淨,骨感有力,夾着細長香煙,随意又散漫。

随意、散漫,見到顧子昂後,譚初昕才知道,竟然有人這樣适合這兩個詞語。

有車經過,顧子昂便擡眼瞧上一瞧,耐心又執着。

回到熟悉的城市,見到熟悉的人,譚初昕被冷風灌透的身體,漸漸溫暖起來。

“把我放在路邊吧。”譚初昕忍住熱淚盈眶的感覺。

這就是被人期待的感覺啊。

有人在期待着譚初昕。

車,在距離二十米的位置,停了。

顧子昂随意地瞥一眼,黑色的商務車,可能是失望太多次,他沒有立刻站直身體,仍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懶散模樣。

譚初昕從車上下來,單腳蹦着到顧子昂面前,感動又好笑,“你太誇張了吧。”

顧子昂看她手腳都在,能蹦能跳的,同樣無語,“你說受傷,我以為是重傷。”

“如果是奄奄一息,我就要求就地掩埋了。”譚初昕玩笑着調侃。

顧子昂回她,“我以為你想,落葉歸根。”他伸出手臂,讓譚初昕扶着自己,“怎麽搞成這樣子?又去爬山了?”

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譚初昕的短發被夜風吹得簌簌地拍着臉頰,她笑着說,“不是。”

“抱你,還是背你?二選一。”顧子昂偏頭,緊着吸了兩口另外一只手夾着的香煙,丢在地上,踩滅了,“你冷?”

“嗯?”譚初昕看着丢在地上的煙頭。

顧子昂彎腰把煙頭撿起來,“你牙齒在打顫。”

“對,冷死了,我們走吧。”譚初昕摁着顧子昂結實的肩膀,她要求,“你低一點。”

“小短腿。”顧子昂嘲笑她。

這是唯一一次,譚初昕不想反擊。

“楚楚。”小張和譚初昕做了三個月同事,鮮少聽到她提家裏的人和事兒,可心甘情願背着譚初昕的英俊男子,及旁邊停着的豪車,明顯表明譚初昕不是普通人。

“你朋友?”顧子昂背着譚初昕,往上掂了掂。

譚初昕情緒已經平靜下來,她說,“工資我不要了,給吳速速養傷吧,如果不夠,要賠償多少,再聯系我吧。”譚初昕頓了頓,接着說,“麻煩你告訴她一下,讓她放心,不該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楚楚,等你養好傷,就回來吧。”小張叫譚初昕的名字,想替吳韻迪解釋,又覺得再多的話語,都蒼白無力。

譚初昕說,“其實我不叫譚楚楚,我叫譚初昕。”

這三個月,黃粱一夢,譚初昕接觸到了最為耀眼的圈子,卻被光芒傷得遍體鱗傷。她以為,她至少能知道吳韻迪到底是不是她媽媽,可最後,她對答案,已經不感興趣了。

無論如何,在她心裏,吳韻迪已經不是她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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