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家小娘子?”樓淮祀撫着玉球,目光森冷, “你家小娘子不會是個偷兒罷?”
碧衣婢女連連搖頭, 語無倫次地道:“不不……不是的, 我家小娘子是清貴人……人家。”她受驚不過,終于哭出聲來。
樓淮祀毫無半點的憐香惜玉之心,這個碧衣小婢女一味哭, 話都說不清,耐心告磬便想逼供。碧衣小婢女驚懼之下, 竟還有幾分機留, 瞥見他神色不善, 忙跪下磕頭:“郎君饒命,郎君饒命, 我我我……小娘子就在那寺廟, 郎君問問問……”
樓淮祀這才收斂神色, 想着大年初一,他娘親還在寺中, 自己要是有過分之舉,怕他娘親要尋他的不是:“在寺內最好,不在也無妨, 你們就算躲溜進鼠洞裏, 我也能掘出來把你們扔進油鍋裏,炸得皮酥骨爛,喂給我家惡犬做晚膳。”
碧衣小婢女被他吓得魂飛魄散,哭得滿臉的鼻涕眼淚, 腿軟無力也強撐着從地上爬起來領他們去尋人。不等出院子,就見一個身着素衣,髻邊簪一朵素白絹花的小娘子匆匆尋來,邊尋邊輕喚道:“鵲兒,鵲兒……”
碧衣小婢女瞬間似得了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往那女子身邊撲去,喊道:“小娘子救我。”
樓淮祀皺眉,打量着來人,女要俏一身孝,眼前這個素服小娘子眉目清雅,很有些動人之處,細看甚至有分眼熟,好似在哪見過……拎起手中暖玉球,問道:“這是你的?”
素衣女子怔愣,護了自己的婢女,猶豫幾番,不知該如何應答。
樓淮祀冷笑道:“答不上來,八成還是個賊,告與府尹,幾棒下去你自會說出來龍去脈。”
素衣女子沒想到他這般兇橫不講理,眸中掠過一分懼意,道:“回郎君的話,這個玉球雖在我這處,卻不是我的。”
“哦?”這倒出乎樓淮祀的意料,“既不是你,又怎會在你這處,說來說去,還是賊供。”
素衣女子咬了咬唇:“并非如此,郎君容我分說。”
樓淮祀越看越覺這個女子面熟,他自認記性極佳,記人猶強,即便當不得過目不忘,比尋常人卻強出不少,眼前這個女子竟是想不起是誰?越想不起來,越不服氣,将女子的眉眼看了一遍又一遍,直把素衣女子看得滿面通紅,羞怯萬分。
她羞怯擰身,樓淮祀頓怒,冷聲道:“不是要分說嗎?還不快說?莫非還要給你煽爐烹茶。”
素衣女子瑟縮一下,面上紅暈盡褪,小婢女更是抖得有如雨中雛鳥。
樓淮祀一心二用,邊逼問玉球來歷,邊苦思這女子是何人。素衣女子白着臉,眼中都有了淚意,樓淮祀更添煩躁,他既沒拿刀動槍,又沒喝令暗衛動手,這般好聲好氣,還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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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女子含淚敘道:“我兒時因爹爹亡故,寄住在寺外借借保國寺的庇護……”
“誰願意聽你的這些陳年舊事,你只把玉球的事說清道明即可。”樓淮祀打斷她。
素衣女子哽了哽,只好道:“幼時有一年,冬冷天寒時常有雪,我來寺中取材,撞見一個貴家小郎君,他憐我孤苦,與我糕餅。這玉球便是這位貴家小郎君的。”
樓淮祀少時有一年冬,确實陪着姬冶長住在保國寺,細想想确實遇到過一個落魄人家的小娘子,似乎是爹爹早亡與寡母相依為命,其父寄殡寺中,母女二人住在寺外,一來為守孝,二來借勢得份清靜。樓淮祀将過往理了一理,确信無誤後,又看了看素衣女子的眉眼。雖年歲已長,細細比對依稀還有幼時影子。
不過……
“他送了你玉球?”
素衣女子慢慢搖了搖頭,羞愧道:“這玉球是我在寺中草叢處撿起,我識得它,以為是小郎君不小心遺失在道邊,便好生收了起來,想着改日再見時,将它還給小郎君。”她苦澀一笑,“誰知……竟再也不曾遇到,這枚玉球便落在我的手中。無奈之下,也得年年借着為我爹爹點長明燈時,寄福玉球,遙願故人安康。”
“你姓崔?”樓淮祀記了起來,“崔和貞?”
崔和貞雙眸星光閃爍,又驚又喜:“郎君是……?”她喜泣道,“ 我竟不曾想還能得見故人,許是天意,這玉球不舍主人,到底回到了郎君身邊。這般靈物,郎君切勿再弄丢了。”
“你說這玉球是揀來的?”樓淮祀問。
崔和貞點頭:“ 是。”
樓淮祀目光微暗,反手收起暖玉球,道:“既如此,多謝,這玉球是我心愛之物,非同尋常。”
崔和貞笑道:“自當物歸原主。 ”她低垂螓首,輕聲問道,“郎君可一切安好。”
“我從來安好。”樓淮祀虛應道。
崔和貞還待說什麽,碧衣小婢女扯扯她的衣袖,她見自己丫頭可憐,有些嗔怪道:“郎君把我的丫頭欺負得可憐。 ”
樓淮祀揚眉:“我記得你們母女過得困頓,不過,眼下似另有際遇。”
崔和貞道:“我如今住在親戚家中,他們積德人家,對我這個孤女照料有加。郎君……”
“你這親戚倒不錯,不知是京中哪戶人家?”樓淮祀笑問。
崔和貞些許的遲疑,道:“姓謝,餘的還是不提了罷。郎君今日來寺中是?”
“來寺中當然是來燒香拜佛的,不然還能幹什麽?”樓淮祀答道。
“都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少時三番四次得郎君的接濟,不曾報答半分,我一介女流,力單身薄,也不知如何回報。”崔和貞羞愧道。
樓淮祀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有心了,這世上中山狼、懷中蛇遍地都是,得恩不思報,還要反咬一口。如小娘子這般已是世間難得,再說你為我保管了玉球,對我還有恩呢。”
崔和貞一時品不明他的話,強笑道:“當不得郎君之恩。”
樓淮祀雙手負在背後,道:“想必你是來為你爹添長明燈的,就不相擾了,告辭。”
崔和貞見他說走就走,千言萬語都消在腹中,帶着小婢女愣在放生池邊,失落與恨意從生,不死心地揚聲追了一句:“郎君不看福龜?”
樓淮祀理都不理,轉過身後臉上笑意一絲無存,與身邊暗衛道:“去去查查這個崔和貞,哼,拿我當傻子哄。”
暗衛應了一聲喏,自去查探崔和貞之事。樓淮祀沒了游寺的興致,重又回到香積廚,盯着胖和尚做點心,好不容易等得雪團出籠,滿裝了食盒,提了就走。
胖和尚擦擦汗,大舒一口氣,總算送走了這個活祖宗,剛還好好的,不知怎的又心氣不順,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衛繁偎着熏籠拿出十二分的專心剪着人勝,嫌小肥犬鬧騰,還叫綠俏抱在懷裏,不許它再下地分了自己的神。
綠萼幾人守在她身邊都是提心吊膽的,衛絮畫的人勝樣子不算精細,于衛繁卻是難題。綠蟻幫她描了好幾張,全讓衛繁給剪壞了。綠萼看衛繁白嫩嫩的手指被剪刀壓出深深的一道壓痕來,心疼不已,道:“小娘子歇歇吧,都傷了手呢,這大過年的,尋常人家都停了針線剪刀呢,小娘子反倒忙碌上,當心一年不得閑。”
衛繁動動手指,得意道:“這張剪得手順,一停手就生了。”
綠萼道:“奴婢看先才那張就不錯,斷處拿漿糊沾上就是。”
“那怎成。”衛繁忙道,“都道人勝能驅鬼鎮邪,萬一這剪斷了的,非但不起作用,反倒招晦氣那可如何是好?”
綠俏道:“哪有這講究,花樣的彩勝還貼窗戶上呢,有斷處也尋常,哪會招邪。”
衛繁駁道:“許人勝不同呢。”
綠萼無奈地笑,由着衛繁下死勁剪人勝,好不容易剪出一張好的,一屋子的丫環比衛繁還要高興。衛繁笑着拎起人勝,借着窗外春光,越看越是得意,越是得意臉上笑意越盛,越是笑越想到樓淮祀面前獻寶,越是等越嫌時長難熬。在屋裏繞來繞去好幾趟,聞得樓淮祀來,欣喜萬分地跑了出去。
氣得綠萼一跺,匆忙跟上。
樓淮祀先去拜訪了衛詢與國夫人,再給自己老丈人岳母拜了拜年,辛苦拎來的糕點還被衛詢衛筝劫去了泰半,只剩得幾個給他讨好衛繁,衛許想要時,樓淮祀小氣勁發作,死也不給。
二人一個急着來,一個急着去,在回廊上撞個正着。樓淮祀見衛繁笑得甜軟,心頭酥軟,迎上去道:“衛妹妹,來嘗嘗保國寺的糕點。 ”
衛繁也将裝着人勝的扁匣遞給他:“樓哥哥,快打開看看。”捂捂臉,她這個扁匣嵌着螺钿,貼着銀片,很是貴重,她剪的人勝不過箔紙,實在有些匹配不上。
樓淮祀接過打開,看了一眼,卻覺這張薄薄的人勝勝卻寶匣無數,笑問:“衛妹妹親手剪的?”
衛繁點了點頭,道:“你別嫌不好?明歲等我練得熟,再剪好的給你。”
樓淮祀輕笑出聲,又摸出暖玉球,問道:“衛妹妹,這可是你的?”
衛繁揉了揉眼,桂葉玉兔暖玉,可不就是她的?又把挂在身上衛絮送的玉球解下,将兩個玉球放到一處:“我不小心丢了,怎會在樓哥哥手上?”
樓淮祀見竟有兩個玉球,也有幾分驚詫:“這個是?”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今天晚了也短了,回來得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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