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酒樓招工,梅萼清是輕飄飄地來, 輕飄飄地去, 若是有清風吹來, 他都能乘風而去,眼見臉上皺紋都少了無數條。

賈先生卻是輕輕松松地來,沉沉悶悶地去, 身心恍惚,同來的小童捏着幾枚銅錢, 買了一個熱餅, 塞給賈先生一大塊, 賈先生吃進嘴裏,卻是味如嚼泥, 全無半點的滋味。

姬冶陪着樓淮祀挨了大半日, 一回去便讓暗衛去摸梅萼清的底。此人可進可退, 挺得起背,彎得下腰, 露得強,示得弱,足見心志之堅。這般人物竟是栖州一個小小縣令?寒門無依靠, 以致才華埋沒倒是情理之, 再一打聽背景,梅萼清可不是什麽無勢之人,泰山大人還是吏部侍郎呢。聽聞侍郎對這個窮酸相的女婿極為看重。

暗衛去了沒一二時辰,又神色古怪地回來, 沖姬冶搖了搖頭。

不可查,不能查。

姬冶看向暗衛,揮手讓他退下,獨坐良久終是打消了去見姬央的念頭。他表弟被坑騙去栖州,好似他爹也跟着動了手。心虛之下,令侍從收拾了兩大車的禮留待給樓淮祀送行。

姬冶對梅萼清心存疑惑,樓淮祀也沒被這笑眯眯的老頭哄了去,回頭找俞子離就是一頓添油加醋。

俞子離卻全沒放在心上,反倒将樓淮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從頭到腳,從腳到頭打量了好幾遍,末了,費解道:“聖上的喜好真是匪夷所思啊!如你這般憊懶之人,只挑不出半點的好,聖上對你竟是信任寵愛有加。”

樓淮祀氣得伸伸脖子,不滿道:“哪裏,舅舅都舍得将我扔去栖州,哪裏是寵愛有加?”

俞子離道:“你在鬧街,大張旗鼓地招兵買馬,十個腦袋都可以掉了。”他摸摸樓淮祀的脖子,“生得這般牢固,天下少有。”

樓淮祀揮開他的手,悶聲道:“真是奇也怪哉舅舅縱是帝皇,也有七情六欲,再說,我舅舅又非無暴君,割人腦袋有如割韭菜。”

俞子離笑笑不答。姬央割的腦袋滿坑滿谷,在邊城時,将石灰把腦袋一腌,壘成京觀高高堆疊在那,看後能做三日惡夢。也就樓淮祀,眼睛被眼屎糊了,覺得他舅舅這個皇帝可親可近。

“師叔,我看梅老頭這人極為古怪,也不知藏着掖着什麽?一聽你的名字,雙瞳放大,又驚又喜,也不知是識得你還是識得師祖。師叔可曾聽他的大名?”

俞子離搖搖頭:“不曾。”

樓淮祀摸着下巴:“也不知梅老頭的葫蘆裏賣着什麽藥。這老頭肚大喉細,輕易還倒不出底細來。師叔,你小心些,我看這老頭又奸又猾,你別讓他給賣了?”

俞子離道:“眼下多思無益,他既說一路同行,早晚也要露出馬腳來。屆時自有分明,橫豎強于背人亂猜。若是可交之輩,多一良友,未常不是好事。”又關心問,“你這拖家帶口,恨不得連水缸都捎上的小氣脾氣,真是令人撫掌嘆服。真有不怕路遠途艱的跟你去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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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淮祀笑道:“師叔可是傻了不成?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給自己倒了杯茶,“先前在街頭玩鬧便覺這些手藝人過得艱辛,縱是技藝過人,賺得卻是三瓜倆棗,好些老工匠,打得栩栩如生的金銀手飾,一月所得也是了了無幾,肥得只是東家的荷囊腰包。又有些木匠,做得活計百裏挑一,風裏來雨裏去,撞着不好的主顧,還要受氣白眼。我既有美名,亦出得起銀子,他們為何不肯随我去栖州?”

俞子離笑:“美名就算了,銀子一說倒是實惠。”他皺了皺眉,“你這滾雪球似得,一路路拉拉雜雜這般多人,行路不易。”

“不妨事。”樓淮祀成竹在胸,在俞子離耳邊說了幾句。

俞子離聽後,半晌嘆道:“聖上待你确實是好。”竟許私兵給樓淮祀,說是盛寵半點也不為過啊。

“舅舅心疼我受了委屈,就算路上慢點也不打緊。”樓淮祀小人得志道。

俞子離冷哼一聲,懶得再搭理他,趕人道:“快滾,你與繁繁快要成婚了,婚前男女不相面,趕緊離衛府遠一點。”

樓淮祀委屈:“也不知哪來的這規矩,唉! ”

俞子離瞪他:“知足些,衛家許下這樁婚事才算得委屈,侯門嫁女,你見哪家如衛府這般倉促的?更別說,繁繁還要跟着你這蹩腳女婿遠去他州,幾年不能回轉。衛老夫人這個歲數,最怕離別。你占了大便宜,連月餘都忍不得?”

一席話說得樓淮祀啞口無言,喪氣道:“師叔說得是,是我輕狂了。”

俞子離見他聽進了自己的話,暗地也舒了口氣,樓淮祀過往這十幾年,寵溺太過,如頭趾高氣揚的犟頭驢 ,除非他自己想通,不然,極少乖順聽人勸告。他口舌又機敏,尋常說不過他,被他逮到錯處,反過來還受他擠怼。

如今許是将成家,竟平順不少,老實聽勸不說,偶爾還會自省其身。

“你将要出行的事物備好,我也少不得要準備準備。”俞子離放緩聲笑道。

樓淮祀雙眸一亮:“師叔的行裝我爹不是說我娘幫着打點嗎?師叔還要備什麽?小侄有幸目睹一二否?師祖他老人家有沒有留給師叔錦囊妙計,到一處拆一個?延年益壽的方子師叔真個不要與我一道做做買賣?我新得了一副好畫,從墓時掘出來的呢,送與師叔細賞如何?”

俞子離将越靠越近的樓淮祀輕輕推開,掩面道:“這賊眉鼠眼襯着賊心賊膽,活脫脫是個不走空的宵小蟊賊。”

樓淮祀氣哼哼道:“我成婚,你連個賀禮也無?”

俞子離一撣衣袍:“等得新婦拜見我這個師叔公,自有見面禮奉上。”

“師叔這也太偏心了,你還是繁繁半個老師呢,我怎就收不得見面禮?”樓淮祀憤憤不平。

俞子離笑道:“時長日久,你慌什麽?再說了。我願随你們夫婦去栖州,那便是一件大禮。”

樓淮祀沉思良久,道:“我怎記得是師叔死皮賴臉要跟去的?”

俞子離笑着掃他下/身一眼:“師侄,你也知道你師祖煉過丹制過藥,留了不少給我,有通經活脈的,止血生肉的,也有一丸下去,子孫根自此長眠不醒的。就是時日有些長久了,不知藥效如何,幾時拿來試上一試。師侄新婚夜……空對紅燭淚垂,可非什麽美事。”

樓淮祀張大嘴,毒啊,毒過蜂尾針,毒過鶴頂紅,俞子離這小氣勁與歹毒,古今少有。

“你師祖制的毒,無聲無藥,丸、粉、汁應有盡有。”俞子離雲淡風清道。

樓淮祀忙給他端茶倒水,讨好道:“侄兒三生有幸,只恨不能程門立雪求得師叔當侄兒的幕僚,得天之佑啊,等我回來,我定要去保國寺燒長香塑金身還願。”

俞子離滿意一點頭,道:“孺子可教。”

樓淮祀忍氣抹淚,道:“那師叔你好好歇息,晚間春寒,多蓋被子,免得受凍風寒入侵一病不起。”

俞子離笑睨他一眼:“忽想起一事。”

“何事?”樓淮祀問道。

“繁繁年歲尚小,你縱是娶了人,也同不了房。你師祖的藥,你吃上一丸也不打緊,左右一時半會你也用不上。”俞子離笑着道。

樓淮祀呆了呆,狠狠瞪了俞子離一眼,直氣得七竅生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擰着臉走了。他倒也實在,在俞子離這讨不着好處,腳一拐去找姬殷了。

姬殷對着自己外甥,難得有點心虛,不等他開口,道:“知道你是來打秋風的,放心,不會虧待你的。”

樓淮祀接過厚厚的禮單,收進懷裏,厚顏無恥道:“五舅舅也太小看了我,我眼皮子就這般淺?”

姬殷好脾氣戲谑:“怎麽?你不要?我憐你遠去千裏之遙,才放血割肉,你倒拿起架子來。”

樓淮祀道:“五舅家大業大的,好意思說得出口這般斤斤計較的話?”

姬殷很想刺他幾句,到底自己坑人在先,打消了念頭,只掉頭跟樓競道:“你也姓樓,怎沒練就厚臉皮?”

樓競拉着一張死人臉,必恭必敬道:“憫王說笑了。”

姬殷摸摸鼻子,他一腳把樓淮祀踹進了坑裏,樓競心疼堂弟,對着姬殷也沒啥好臉,一副姬殷有事他就博命抹脖,順帶了了知遇之恩。

樓淮祀悶笑幾聲,拿手指戳了一下樓競:“還是阿競對我好!”

樓競一把捏住他的指尖,涼嗖嗖地看他一眼,冷聲道:“蠢貨。”還自诩聰明,結果蠢得邊都沒了。

樓淮祀吹着發疼的指尖,瞪着樓競摔臉走人,合着他堂兄對他也沒好臉。

姬殷取笑:“你當你自己是什麽牌面的人物?”

樓淮祀嘆氣:“算了,阿競也是關心我,我不生氣。”

姬殷道:“你好處也得,話也說了,快些走吧,我這沒多餘的酒飯招待你。”

樓淮祀摸摸自己的臉,他真是處處招人嫌啊,笑道:“五舅送佛送到西,幾時将江石引薦給我啊,我有事找他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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