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樓淮祀與衛繁心寬似大江,相偎在那睡得又香又甜, 只可憐綠萼等人。
這幾個丫頭俱是衛府家生子, 從小伴着衛繁長大, 雖幹着伺侯人的活計,卻比尋常人家的小娘子還要嬌養,跟着衛繁在侯府深閨, 幾時見過刀光劍影。
綠俏爹娘本就信生死輪回,沒少給她說神鬼奇說, 晚間躺在那聽江水滔滔, 活跟鬼哭似得, 哪裏睡得着?半夜爬起來,一個人又不敢, 将綠萼強拉了起來, 二人揣了幾籃子的香燭紙錢, 屋裏點爐香,江裏撒點錢。
綠萼雖聽了一天一夜的哭喊慘叫, 到底未曾親見,雖心裏發着毛,倒也不曾如何驚怕, 再兼船上人多, 人多膽壯,比之綠俏又好一些。誰知陪着綠俏撒紙錢,聽綠俏在那念念有詞,又是冤魂半路鬼的, 倒怕将起來。回去船中翻來覆去烙餅一般,只得拉了綠俏嘀嘀咕咕說話。
她們四人睡一屋,她二人不睡,攪得綠蟻綠枝也不得安睡。綠蟻索性打發二人去廚下熬粥,綠萼綠俏一想有理,真個整衣洗漱,去竈間熬起粥食,順手煮了茶湯送與船上夜間把護的船手。一衆船手以為是衛繁的吩咐,不由交口稱贊樓淮祀娶得賢妻。
樓淮祀這一覺睡得又香又甜,白細的臉蛋水當當的,錦衣玉簪,端得神采飛揚。綠萼等伺侯小夫妻二人洗漱後,奉上早膳。
衛繁嘗了口,米香湯濃,就是火侯太過,再熬久點熬稠點,可以拿去糊窗戶紙了。綠萼和綠俏對視一眼,有些心虛。
綠蟻笑道:“雖熬得過了些,卻能養脾胃,郎主醉飲,娘子酣睡不曾進食,正好進食粥湯潤養。”
樓淮祀吃了也覺對胃口,道:“我們出來時帶了些糯米,幾時炊糯米飯吃。”
衛繁放下匙羹,忽興起:“我記得還帶了紫米,和一處蒸了捏紫米團,沾赤砂糖。”
綠蟻掌着賬本,她又細致又周全,笑道:“娘子做紫米團不過是一時嘴饞吃個新鮮好玩,依奴婢之見,不如留着養身。”紫米又稱藥谷、長壽米,補腎補血,這玩意精貴,挑地不說,畝産又少,民間種了大都上貢所用。樓淮祀他們帶出來的,也是皇家賞下來的。綠蟻跟着衛繁翻了不少醫書,知曉紫米的好處,經了前晚的劫殺,心有餘悸,想着這趟出行有流血的危險,紫米這種補血米還是留着較好。
樓淮祀想了想,道:“那些水賊好似有劫的紫米,妹妹,我們去看看。”
衛繁大奇:“他們劫了紫米留着做什麽?”
樓淮祀猜測道:“一不敢銷髒,二跟綠蟻一樣心思,留着當藥材用。”
衛繁笑道:“藥材也罷,米糧也好,久放味散,年頭久了未必還有藥效。樓哥哥可知是陳米還是新米,要是陳米是一年的還是兩年的?”
樓淮祀拉起她:“你這便問倒我了。”他一富貴公子哥,錦繡堆中長大,哪裏能看出米是新的還是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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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繁在侯府裏糟蹋了不少好物,糟賤得多,看都看熟了,當下笑道:“那樓哥哥拜我為師,為師指點你一二。”
“衛先生大才,衛先生這邊請。”樓淮祀忙一作揖,“學生有禮。”
“孺子可教。”衛繁略一點頭,滿意地誇贊一句,趾高氣揚地出了船艙。綠萼等人看他們逗趣,悶笑不已。
從寨中取來的財物全都亂七八糟堆在貨艙中,拉來後也不及清點,牛叔手底下的兵痞都是大老粗,也不管貴賤,凡是箱籠麻袋,全都擡了回來,一股腦堆一處。
這幫水賊葷素不忌,什麽都劫,衛繁竟在裏頭找到好些幹海參,這些賊匪不知是不識還是不解煮,滿滿整一箱。饒是衛繁都看直了眼,取出一只看了看,品相上佳,又叫綠萼拿了一包叫老太醫辨別,綠萼空手而回,複命道極佳。
“拿淨水泡發了,炖了給始一補補。”衛繁喜滋滋道。
樓淮祀手裏拿着一樣金玉擺件,醋道:“衛妹妹就記着始一。”
衛繁忙安撫,兩眼彎彎:“多炖些,各人都吃一盅可好?”
素婆拿着賬冊的手頓了頓,與俞子離一道意味深長地看着樓淮祀,樓淮祀被看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是何意?”
俞子離似笑非笑:“侄兒,這海參不吃也罷,師叔怕你虛不勝補。”
衛繁在一邊大為不解,道:“怎會呢,醫書裏記:土肉正黑,中有腹,無口目,味甘鹹,補元氣,滋益五髒六府,養血潤燥,補腎益……”綠蟻焦急之下,不顧上下尊卑,一把捂住了衛繁的嘴,生怕她把後頭“補腎益精、健陽”等話說出口。
衛繁眨了眨眼,滴溜溜看了一周,見素婆與綠蟻都沖她暗暗搖搖頭,心知後面的話不能說,疑惑歸疑惑,但她一向聽勸,乖乖噤聲。
俞子離暗暗後悔,衛府可沒多少醫書,衛繁看的這些全是他送的。
樓淮祀一琢磨便回過味來,磨了磨牙,黑着臉不再吱聲,摸摸鼻子繼續歸攏財物。他這人摳索時如鐵公雞,大方時指縫寸寬。将這些髒物中的藥、食、字畫等物另行揀出來,爹娘兄長、外祖父母、舅舅舅母表兄全都有份,衛府那邊也沒落下,只等到了下一個渡口碼頭叫人送回京去。
俞子離好笑:“你舅舅還缺你一包幹海參?”
樓淮祀翻翻白眼:“師叔啊師叔,這是一包幹海參嗎?這是我的一片心意,長途遠路送去,這心意堪比山重。”
俞子離道:“你從水寨地底啓出兩缸的白銀,你怎不給你舅舅送一缸去。”雖天下太平,架不住汗澇天災,邊塞又有外族虎視耽耽,軍需補給樣樣要錢,國庫也不大豐盈。
“杯水車薪,不送也罷。”樓淮祀無恥道,“再者,黃白之物何其庸俗?”
俞子離一聲嗤笑,又道:“這些全是賊髒,依理應還之于民,你倒好,倒昧了下來。”
“還哪個去?師叔也見那些水賊,幹的盡是殺光搶光的惡事,主人家早已喪命水中。”樓淮祀強詞道,“我雖是黑吃黑,可這些卻是無主之物。”
俞子離看着滿滿一艙財物,納悶道:“你去栖州用得着這般多的金銀珠寶?莫不是你腸胃脾肺異于常人,不用五谷,食金咽玉才得活?”
樓淮祀擡頭想了半天:“不怕多唯怕少,用不了就帶回去,再說我有娘子要養,還有牛叔與那些工匠。買屋置地,哪樣不要錢?師叔莫不是要我當個貪官?我看梅老頭奸雖奸,我要是占了民脂肥膏為己用,這老頭非得與我拼命。唉!貪官雖好,我也想當,就怕讓舅舅為難。不能坑民,我還不能坑賊?”
俞子離再雲淡風清都差點崩成碎片:“倒真為難了你。”
樓淮祀長籲短嘆:“不過無奈之舉啊,莫可奈何矣,吾心甚痛。”
衛繁忍着手癢沒有自己動手炖海參,生怕不能入口,只指點着綠萼婆子幹活。素婆與俞子離都一口咬定樓淮祀體虛不宜食海參,衛繁便蒸了紫米,捏了團子給他,他人吃海參,她和樓哥哥吃柴米團,想想,竟有同甘意味。
梅萼清接了衛繁親送過來的一盅參,感激涕零,将衛繁誇了又誇。衛繁汗顏道:“梅老伯謬贊,雞湯是婆子熬的,海參是丫頭炖的,我不過動動嘴皮子,算不得親下廚。”
“富貴人家,這便算得親力親為。”梅萼清笑道,“樓夫人可願聽老朽一言啊?”
衛繁道:“梅老伯請講。”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是昨天的份,今天的另外更哈